我叫陶洵,今年17岁。
今天是我来到精神病院的第四天。
这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安静,我常常听见隔壁的哭声,有医生每天来看我的状态,打针,吃药。他们都把我看成有病的人。
我居然开始想念在学校的日子,准确的说是想念我在学校的朋友。这里有点压抑,虽然没有繁重的作业和学习任务,或是家长给的压力,但就是压抑。
啊,想喝冰可乐。
“陶洵,该吃药了。”护士推着推车朝我走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我没多说话,拿过水杯和护士递给我的药丸,将药丸放在水杯里,等着完全融合,才憋着气喝下去。
苦。
护士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颗水果糖就走了。
我拿着水果糖往医院里的花园里走去,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天空里的鸟,水里游的鱼。
我慢慢走着,看着我以往坐的椅子上,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长得还挺帅。我慢慢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有些时候比较烦人,我望着眼前的花丛对他说:
“迎春花,真好看。”
他也回应了我,“是啊,金色的,很耀眼。”
我笑了一下,对他说,“你也一样,我叫陶洵,你叫什么?”
他稍微有些惊讶,然后说:
“我叫虞蚕。”
我有些开心,来到这里的几天,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开心。
我问,“你也是这个医院的?”
他说是,我问:“那你是哪个科的?哪个房间的?”
他说:“抑郁科的,405房的,你呢?”
我望着脚下的地告诉他:“你对面那栋楼的,307房的。”
他望着我,像是在观察些什么,然后开口,“你长得真好看。”
我有些高兴,又有点生气,男人哪能说好看,应该是帅。但我没表现出来,只是笑嘻嘻的回应他说:“你也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他也笑了,没开玩笑。他真的很好看,就和迎春花一样耀眼。
我这么想着,觉得我们俩一定可以成为好兄弟。
他抬头看天空,然后说,“你饿不饿?”
我说:“还好,其实有点饿了。”
他起身对我说:“要不要一起去吃饭,陶洵。”
我很高兴,点点头,和虞蚕并肩往食堂走。
这家医院里,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食堂里的饭,虽然有很多油,上次还吃出一根头发,但是比起那些药,我还是觉得好吃。
我和他走到了食堂里,打了饭,边吃边聊。他告诉我他18岁,我有些惊讶,以为他已经上班了。毕竟他看起来很成熟。
“那你现在还在上学吗?”我抬头看他。
“嗯,高三,明年就高考。”他说到这,吃了一口鸡蛋。
压力大才来这的吗?我这么想,低头扒拉了一口饭。
“那你呢?”
“我?我高二,今年17。”
他听到这,抬头冲我笑了笑说:“比我小,你是不是该叫我哥。”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男人之间的友情挺奇妙的,刚刚认识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变得熟络。
我低头吃饭,突然觉得嘴里的感觉不太对劲,吐出来一看。又是一根头发。
“中奖了。”我拿着头发丝对着他开玩笑。
他也笑笑,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口白菜,然后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因为他刚刚吃的那盘白菜,被他夹走一片后,盘子里居然露出来一根钢丝球线。
我低头看看菜,然后看看他的脸,再看看自己手里捻着的头发。
一时间有些沉默,但是虞蚕的表情太精彩了,我没憋住笑了出来。他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擦嘴,就起身往外面走。
我赶紧跟上他,然后调侃他:“虞蚕啊,我们俩今天运气绝了。”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然后问我,“明天你还出来吗?我在这里面太无聊了。”
我点点头:“当然要出来,我也很无聊,明天中午在迎春花旁边等你。”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然后跟我说:“那我先回去了陶洵,今天很开心可以认识你。”
我拍拍他的肩,装成电视剧里那样:“我也是。”
和虞蚕分开后,我回到了我的病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灯泡,发呆。
然后准备洗个澡,刚刚进浴室,就听见隔壁传来的尖锐的哭声。
我听见“去死”、“我怎么有你这种女儿”诸如类的词眼,有一瞬的怔愣。随后关上了门,脱下衣服打开花洒。
声音被水声模糊了很多,直至听不见。
等我洗完澡出来时,隔壁已经安静下来了。
我满意的躺上床,期待着明天可以和在这里新交的第一个朋友再次见面,让我不会那么孤单,开心。
“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死!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放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隔壁那个女生的尖叫,我下了床,打开门走到外面。
看见一群医生把那个女生按在地上,周围围着一些看热闹的病人。
我看见按着她脑袋的一个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然后把她抬了起来。她的手臂上全是血,脖子上也有伤痕,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接着我被医生赶回了病房,我站在床前,什么都在想也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这才是这家医院的常事,我在同情什么呢,被按在地上不是很正常吗,我大概是看见那些个血和巴掌印有些应激了。
我摇了摇脑袋,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睛想要入睡,可满脑子都是那个女生身上的血。
我想了大半个晚上,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等我醒来已经中午了。突然想起还要等一个人,或者说不定他也在等我。
我赶紧穿好衣服和鞋子,往楼下的花园跑去。
然后,我就看见了虞蚕。他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朵迎春花,太阳照在他身上,特别特别耀眼。
我不禁再次感慨,这人真是帅的没边。
我走过去,喊他,他抬头看我。然后站起身问我:“今天我们要不要出去玩?”
“怎么出去?”
他没说话,示意我跟着他。
我跟着他来到了医院比较偏的墙角处,他冲我抬手,我走过去。
“这么出去?”
他点点头,说着往后退,一个助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说:“牛啊。”
他笑着伸手下来,我拉住他,借力爬了上来。
然后和他一起跳下去,到达了围墙外的世界。
感觉空气都是自由的,比医院的消毒水好闻多了。
我看向他,他的眼睛亮亮的,在医院里他总让我有些琢磨不透的感觉,像时常蒙着一层大雾。但现在他好像真实了很多,像大雾过后的晴天。
他带着我往前走,我问他去哪,他说去吃饭。
我问他,你有钱吗。
他说,“当然有啊,哥请你吃。”
我和他来到了一个路边小店,他点了好几份菜,全是辣的。
菜上桌时我看着面前红彤彤的一片问他,“你认真的?”
他挑挑眉,夹了一块辣椒就吃了下去,用行动给了我回答。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挑挑眉,然后夹过菜吃了下去。
辣。
辣的我脸都憋红了,虞蚕居然还笑。
我给自己灌了些水,又继续吃。他突然问我,“陶洵,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我抬头看他,然后回答他说,是被家人送进来的。
“那你呢虞蚕,你又是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我也是被家人送进来的。”
我有些诧异,然后对他说,“那我们俩还挺有缘分。”
他笑笑,然后单独给我叫了一碗面。让我赶紧吃,吃完带我去玩。
等我吃完面,他早就吃完而且还等了我半天,居然还说我磨叽,不可饶恕。
但看着他结账时,我就觉得可以饶恕了,原来男人在结账的时候真的是最帅的。
我和他慢慢散着步,然后到了他说要带我来的地方。一个篮球场。
我问他,“你还会打篮球?”
他有些孩子气的炫耀说,那可不。
我在旁边看着他,打的还不错,居然还会上篮,啧。
有些羡慕和不服。
我看着他投球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熟悉,感觉在哪里见到过一样,在哪里见到过呢?
“陶洵,过来一起打啊。”他冲我喊,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说行啊,然后就走到他面前,准备拦下他手里的球。结果他直接退后给我表演了个完美三分球,真是。
我在篮筐下捡起球,开始运球,也想装一把。然后,居然成功了。
“不错啊,有水平。”虞蚕带着笑意看向我。
我把球丢给他,他接住后来了个手指转球,有点牛。我夸他说,“牛啊,你篮球打这么好。”
他不可置否。
后面我们俩打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篮球,才慢悠悠的回到了医院外,重新翻了进去。
他说他得回去吃药了,我点点头冲他挥挥手然后和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走到了我待的这栋楼,然后就开始等电梯。
我旁边站过来一个人,是隔壁房的女生。我没有多看,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状态不怎么好,无神的双眼,缠着纱布的脖子和手臂。
我和她一起进了电梯,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重新转头看向电梯内的显示屏幕。
到三楼了,我抬脚刚准备跟在她身后出去,结果她直接踉跄着往前面倒去,我赶紧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没事吧?”我扶着她出了电梯,问她。
她摇摇头,准备走开,我看见她惨败的嘴唇。突然想到什么,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昨天护士给的,已经融化的水果糖递给她,“你是不是有低血糖?吃这个吧。”
她有些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我回给她一个笑脸,她快速的伸手拿过,说了一句很小声的谢谢就跑走了。
我望向她的背影,昨天没有看清楚,现在才发现她真的很瘦小。
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我想起昨晚上的那一幕。
我有些怅然,我有些想骂自己多管闲事。自己的事都管不了还想别人的事,陶洵你是圣父吗?
我挠挠自己的脑袋,然后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我看见床头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有我妈的消息,问我怎么样还适不适应,有没有觉得自己好点。
我有些不习惯她这个语气,和她发的这些内容,我胡乱回了她几条,就准备刷视频去了。但是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电话提示,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我犹豫两秒按下接听。
“小洵啊,你在那里适不适应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啊,你想要什么告诉妈,妈买来给你送去,还能和你爸去看你,但是贵的就算了,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买不起太贵了,我和你爸天天都很节约,每天都在工作给你治病,唉。小洵啊你怎么不和妈说说话?小洵?”
我听着我妈的呼喊,有些失望。
“我还行,没什么想要的。”
我妈又对我说,“小洵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啊,要配合医生知道吗?让别人知道我们家有个精神病多丢人啊,你爸以后还怎么和那些亲戚来往啊。小洵你病治好了一定要和妈说,我们马上接你回来然后让你去上学,学习可不能耽误啊,你落下的课程一定要补上。我们家就盼着你出息呢,小洵啊。”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茫然的看向窗外,然后说,“妈我要睡了。”
她这才停下来说,“好好好,小洵你快睡吧,妈在家等你回来。”
我挂断电话,有些恍惚。
我走到窗边发呆,看向楼下的人,发现一个身影,是虞蚕。他正在和一个医生说着什么,我看见那个医生也说了些什么,然后虞蚕就走了。
我看着他来到了医院的小喷泉那里,他用手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浇。
他转身仰头擦脸,然后他就发现了我。
我冲他挥挥手,他也冲我挥挥手。
然后我看着他就这么半湿着脸到处找人借纸,我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大帅哥借纸记,看着虞蚕那样,我想。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我看着他终于借到纸,然后再次向我挥挥手,回到了他的那栋楼。
我躺回床上,慢慢闭上眼睛,想要以此来逃离,但是好像不行。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