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与阿山

    青溪镇,陈家铺。

    “青溪镇美如画,临山有水仙人坊;

    吾家有儿貌若仙,身姿翩翩飞如蝶;

    吾家有女千斤斧,力拔山兮气盖世;

    众生难,总萧落,有女有儿自怀家;

    天若晓,仙俯望,星火点点向大地;

    青溪好,青溪妙,山清水秀风清朗。”

    几个黄毛小儿聚在一起,嬉笑着,拍着手,唱着童谣,抑扬顿挫,朗朗上口。

    这几个小童约摸四五岁出头,嘻嘻哈哈,跑来闹去。

    一个扎着小羊角辫的小女孩,套着个小短衫,欢脱地跑到了陈家铺门前,一猛子溜了进去。

    她是最好看热闹的那个,烧铁的炉子喷出一阵阵热气,一簇一簇的火星冒出来,就像夜空中的小星点,她撮着手指头,红扑扑的小脸蛋就要凑过去。

    “阿山––”

    一个警告的声音近在咫尺,阿山连忙跳开。

    她笑嘻嘻地向上望去,掐着嗓音甜腻腻地叫道,“阿树姐~”

    被她叫做阿树姐的高大女子,正一手持铁锤,一手拿通红的铁具,左手一抬一放,“铛––”沉重又脆生生的一声打铁。

    一下又一下,汗珠从额间流下,蓄在颈间绷直的肌肉里,随着一下下打铁声震荡而出,和火星相映。

    陈树的脸被高热熏的微红,她瞥了一眼阿山,将打好的铁斧浸入冷水中,两指一并,轻轻松松把阿山拎了起来,让她远离火炉。

    阿树不高兴地嘟起嘴来,“我也想学打铁,阿树姐你教教我呗!”

    她抱着陈树的胳膊不肯下来,眼巴巴地望着陈树。

    “我娘能拎起数十斤的水桶,阿树姐你打铁跟拍棉花似的,就我,连和张小花打架都打不过。”

    她眼中蓄起一汪汪的眼泪,“俺也想力大无穷!”

    陈树放下铁锤,把阿山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她轻声说,“阿山,你阿娘砍了那么多年的树,我是专业打铁的,张小花一两岁就和大黄打架,你才四岁,力气小点也正常。”

    阿山头别过来,有些生气,“阿树姐,我是小孩,不是蠢蛋。你的力气可不是打铁打出来的,你一两岁的时候把一颗抱臂粗的松树连根子都拔出来了,我娘亲口说的,你为了感谢她送的鸡蛋,咿咿呀呀的,往地下一跳,手一抬一落,树就躺地上了。”

    她恶狠狠地望着陈树,“路还走不稳呢,就会拔树了,你可骗不了我。”

    陈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天生的,没办法。

    “……吾家有女千斤斧,力拔山兮气盖世……”那几个小童又重聚在一起,唱着童谣,蹦着跳着。

    “阿山,阿山!”他们欢快地挥着手,邀请阿山加入。

    阿山拍拍陈树结实的肌肉,有些惋惜,“这句童谣说的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她的眼神充满怨念,陈树把她放到地上。

    阿山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留下一句豪言壮语,“等我长大了,力气肯定超过你。”

    “我拔的可不是树,是山了!别小瞧我,陈树!”

    陈树笑了笑,拿起白手巾擦了擦汗,她虽然力气大,打铁是个轻松活,可是不耐热,总是出些汗。

    她拎起铁斧,向门外走去,王姨要的铁斧打好了,得给她送过去。

    谁让她可是道德标兵陈树呢!国家培养出来的优秀素质人!

    青溪镇,灵溪旁。

    急促涌下的清澈溪水中突然冒出来一叶小舟,势头迅猛,带了一瓢水急扑而下。

    那舟上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地都成了落汤鸡,除了一个人,独善其身。

    凌绮身上浓浓地怨气涌出来,她飞快地施了个法术,衣发如新。

    “我说顾肖你,能不能好好飞啊!你的避水术是白学的吗?”

    她怒视地上一个瘫倒的人影,感觉一言难尽。

    好贱一个人。

    顾肖忽的从地上挺起来,手法华丽地施了一个清洁术,“你咋不说那位,自己悄摸施了避水术的?”

    他叉着腰,笑嘻嘻地看着沈霁。

    凌绮笑不出来,拎起他的衣领,“少惹点人。”

    沈霁面无表情,他眼神淡淡,“任务要紧。”

    凌绮点点头,狠狠掐了顾肖的脖子。

    三人施术乔装打扮,混入镇中。

    陈树送了趟铁斧,手上却又多了一筐鸡蛋和热腾腾的大肉包,王姨总是这么热心。

    她心里涌上一阵暖流,如果不是王姨,也许,就没有她了。

    她笑的开心,却见迎面一个人影就要撞上来。

    “小心些,”陈树看见那人势头猛了些,停不下来,想起之前与人相撞那人在床上躺了半年,不禁有些担心,她虽然做铁匠生活不愁,但是也没有多余的钱再赔人家看诊钱了。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伸出食指,按住了那人的额头。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一尺之外。

    “以后走路小心些。”陈树颔首,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她打了一天铁实在是饿的厉害。

    见陈树走出十尺之外,顾肖有些呆滞,“你看到了吗?”他戳了戳凌绮,“她用一根手指就把我定住了……”

    乔装打扮后的顾肖是一个面目普通的七尺青年,皮肤不算细嫩,竟然被戳出了一个深红的淤痕。

    “她比我还高上三寸有余……”

    顾肖目瞪口呆,他们在镇口商量兵分两路,沈霁去查镇中留下的法术痕迹,他和凌绮来镇中打听。

    他们俩看着面生,怕是问不出什么,所以顾肖出了个主意,想要碰瓷一个人。

    他远远望见一个高大身影,料定是个朴实的青年男子,就一股脑地撞了上去,结果就被一根手指拦了下来。

    凌绮心中生疑,“这女子,必定不简单,力气非同常人。”

    这短短一瞬,这女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了,步程也是惊人地快。

    恐怕和这镇子里的诡案有所关系。

    “你太冲动了,任务要紧,我们还是进酒馆里打听消息。”她拉着顾肖进了酒馆。

    陈树闻着肉包子浓郁的酱香味,嘴里的口水涌出来,肚腹中的饥饿感一浪接着一浪。

    真的要赶紧回家,她加快脚程,眼看着木屋就在眼前。

    一个不速之客挡在了她的面前。

    陈树平生见过几个美男子,站在面前的青年也算是其中翘楚。

    面容清俊,气质冷冽,只是有点面瘫。

    陈树叹了口气,她不喜欢这种类型。

    她肚子咕咕叫,打算撇过他赶紧回家。

    那冷面青年却开了口,“我来找你退婚。”

    声音清哑,挺好听……啊?

    陈树停下脚步,“啥?”

    退婚?

    我单身近乎十四年的母胎solo,哪里的妖魔鬼怪竟敢碰瓷?

    陈树正打算撸起袖子加油揍,肚子“咕噜”一声。

    啊,饿了。

    青溪镇,陈树家。

    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沈霁沉默着望着陈树,这就是他的未婚妻。

    他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是要同她退婚。

    他也不知怎的就来了,本来是想着以任务为重,待事情解决后再来谈退婚之事。

    他也许,对着这位神秘的未婚妻有着未知的好奇心,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幻影。

    想见见她,沈霁想着。

    “退婚之事,你意下如何?”他语气平缓地问道。

    见到了,是一个身长七尺三寸有余的强壮女子。

    陈树正拿着一个大肉包,一口又一口咬下去,爆出油星肉汁,吃得满足又幸福,肚中的饥饿感被食物压下去,眉梢不觉带上笑意绵绵。

    她咽下最后一口肉包,端起旁边一汪水瓢,大口大口喝下去,饱足气顺。

    她真的是饿急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个陌生男子说出退婚这种奇葩言论的时候,不是把他赶跑,而是把他邀请到家里谈话,为了吃个饱饭。

    王姨知道肯定会骂她是个大馋虫,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陈树眼珠子骨碌碌转,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能直接把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直接丢出去,用个一成力气,正好能够不伤性命,又能到方圆十里开外。

    完美啊!

    她拍拍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星。

    “你是何人?我从未与任何人立下婚约。”

    陈树目光直直,愈发觉得这男人来历不明,还很有可能是个疯子。

    “没有婚约,何来退婚之说。”

    沈霁沉下声,“这婚约不会出错,你力气远非常人所及,你同我一样都是修仙之人。”

    “修仙?你莫不是青天化日昏了头,坊间小童的戏言你也当了真?”

    沈霁眉头一皱。

    刹那间,风起。

    他伸手,向陈树脖颈探去。

    沈霁不明白为何这女子不承认这婚约,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也能看出她做事不拖泥带水,不会拖着婚约不放,其中恐怕有诈,他带了一分剑气 ,想要试试她的功力。

    “找打!”陈树有些生气,哪有一被拆穿就翻脸打人的正常人。

    “长着一副俊美薄情面,看来确是个疯子。”陈树歪头避过,右手使了三分力,打向他的左肩。

    剑气擦过发梢,掌劲力向肩骨。

    沈霁脚尖擦地,向后退去。

    “你确实不是修仙之人,”刚才的掌力丝毫没有修为附着的气息,全是蛮力,沈霁观她气息沉稳、面上轻松,想来没用全力,如此,她是个根骨绝佳的练剑奇才,“你的天资非同寻常,你需同我回宗门。”

    “你我有婚约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法更改。”他抬眼望着沈霁,“我并非要纠缠于你,只是这婚约对我来说如同阻碍,对你也亦是。”

    陈树眉头紧蹙,眼神冽冽,“你比较像是做人口买卖的,欠揍。”

    “你身上气息和身手确实不同寻常。如果不能解释这其中缘由,我来送你走。”

    陈树笑了笑,手臂筋脉绷直,蓄势待发。

    两人剑拔弩张,愈发说不通。

    “又有人失踪了!”

    气喘吁吁的凌绮从冒着金光的传送阵法中钻出来,“出事了。”

    她神情严肃,直盯着沈霁,“有人失踪了。”

    沈霁是他们三个中修为最高的,此时情态紧急,不容忽视,她也管不了沈霁的私下恩怨。

    沈霁神情凝重,面上像是凝了一层冰霜。

    “镇上丢了一个小女孩,顾肖用了追踪术法,方圆几十里也没有她的身影,这青溪镇又有阵法护佑,这人不可能出了青溪地界。”

    “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树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振慌乱无措,她愣住神,一字一句说:”她叫什么名字?“

    “王山。”

    半个时辰前,青溪本地酒馆中。

    顾肖自顾自地坐下来,点了几壶上好的清酒,还有几盘下酒菜,他拉着凌绮喝酒吃菜,作出一副外地食客样。

    “青溪的清酒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名扬千里。”

    他借着赏酒的名义和本地的几个老食客攀谈起来,从美酒佳肴过渡到当地民情,又重重叹气,哭喊着自己的穷苦命运,要多逼真又多逼真。

    那几个老食客听了不禁感同身受,连连叫苦不迭。

    他话锋一转,“要我说,我就是没有生在富贵人家,没有个殷实家底。我家乡那个富户,儿子是种种恶习,败家放肆,却还是混上了个吃喝不愁。”

    那个姓石的食客拍了拍大腿,连连附和,“谁说不是呢!这柳家的儿子天天个疯癫样,不还是仗着家底和家里的名望被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更甚者说他是仙人了!”

    “那种哄人的浑话也是照听不误。”石老头咂巴嘴,心下郁闷,又说起酸话来。

    顾肖叹了叹气,又喊了小二上了一盘烤猪肉,那猪肉油滋滋肉汪汪,引得人食欲大动。

    他把猪肉推向中间,又虚声讲话道:“老哥们,向你们打听件事。我和妹子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打算在青溪长住下来,可是……”

    他装作难以启齿的模样,将外酥里嫩的猪肉推到刘老头面前,“老哥,尝尝猪肉。”

    “老弟,你不要怕。老哥可算是知无不全,言无不尽。”他大口吃起猪肉,含糊不清地承诺道。

    “听说啊,这里出了命案!这事是不是真的?”

    那刘老头探头来,小声嘟囔道。

    “这事,我也是听说。好几家的新嫁娘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找不到嘛,也许是逃了出去,有些丧良心的把女儿当猪啰养,畜生不如。要是逃了也就好了,谁知道啊,找着了一个。李家好好的姑娘,本来还有几天就要出嫁了的,躺在花丛中,活生生闷死了。

    你说这事,唉,命苦啊!”

    顾肖眉头一皱,这里莫名的异象果然不简单。青气环绕,幻化出一张美人面,星盘却又显示这里有一份大机缘。

    他想再问,却发现这老滑头已经风卷残云了一整盘猪肉,溜出了酒馆。

    凌绮从柜台回来,两人一对,发现都大同小异,镇上的人不约而同都瞒着什么。

    他俩愁容满面,却听见一阵清澈的歌声。

    “青溪镇美如画,临山有水仙人坊;

    吾家有儿貌若仙,身姿翩翩飞如蝶;

    吾家有女千斤斧,力拔山兮气盖世;

    众生难,总萧落,有女有儿自怀家;

    天若晓,仙俯望,星火点点向大地;

    青溪好,青溪妙,山清水秀风清朗。”

    是几个小鬼头唱着跳着,簇拥过来。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凑到他们身边,弯出甜甜的笑容,笑盈盈地问道,“大姐姐,大哥哥,你们想知道青溪镇的故事吗?”

    “我知道哦,我叫王山,我妈可是这青溪镇上最厉害的砍树匠。”

    凌绮连忙追问,“王山,你知道些什么吗?”

    “大家都知道,我也知道;大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王山鬼灵精地吐吐舌头,就要回到大部队里去。

    她没头没脑丢下一句,“只有阿树姐……”

    凌绮琢磨着她话中有话,想要继续追问,却发现这小鬼早就跑没影了。

    那唱着童谣的大部队也一分而散,嘻嘻哈哈了。

    “等我们无功而返,想要用追踪术法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镇子里消失了。”顾肖面色沉重,“她想暗示我们什么。”

    “阿山,她知道什么?”陈树心慌的厉害,阿山就像是她的亲妹妹,她不能出事。

    沈霁目光定在陈树身上,“她提到的阿树姐是你,你身上一定有她想传达的信息。”

    “你应该知道,镇上死了很多人了,阿山,她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

    “我会找到她。”陈树目光坚定,“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新书推荐: 小饭店老板的俊美老公 辞职后,反派他有了读心术 孤月曌长夜 与魔共赴 仇敌帝后流放之路 穿越之科举逆袭录 再说一次,我是妖怪不会算命 老宋家的女儿们[年代] 七零大院来了个娇气美人 情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