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

    孙子视角

    人生能有多苦？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我叫赵丰年，今年已经二十多了，还没娶媳妇，我爸叫赵三成，是我爷爷的三儿子。老一辈的人都说养儿防老，我爷爷这辈子养大了四个儿子，到头来也没用得到孩子给他养老。

    爷爷一辈子都在不停干活儿，这辈子没有享过福。

    自我有记忆起，爷爷永远都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十分老态，与年龄相似的老人相比，他永远是最老的那一个。

    爷爷这一辈子过的很难。

    他幼年丧母，父亲再娶，小时候经历过饥荒使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家中贫穷，兄弟姊妹很多，时代和眼界使他没有踏进过学校。

    爷爷不停的劳作，靠着这双手养活了自己，养大了孩子。

    爷爷经常说，自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如果识字，就可以有个轻松的活法。

    我和爷爷并不熟，只有在过年才会回老家见上一面。

    小时候每次见面，爷爷总是拉着我和堂兄的手，抚摸我们的脸，嘱咐我们，让我们好好读书，好好学习，以后读大学。

    分开时爷爷会站在村口，目送我们离开。

    爷爷手掌处的裂口和老茧，刮的我的手疼脸疼。

    可惜我与堂哥都不是读书的料，我们都不是乖巧懂事的孩子，生活的重压，使父母无暇顾及我的学习，我只是被勉强养活，被放养的我只知道玩乐，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父亲从爷爷那里继承了贫穷，我又从父亲手中接手了它。

    如今我的手也磨出了茧，或许等我老后也会变成爷爷那样。

    遇到挫折时，我常会逃避，或者抱怨命运的不公，这也让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功。

    去年初冬，爷爷突然离开了他的村庄，去了他的四个孩子家，各住了几日。

    他的孩子们惊讶于他的到来，他也看到了孩子们生活的窘迫。

    去年年末，爷爷在家中上吊自杀。

    第一个发现爷爷死的人是同族的六伯娘，她受奶奶之托，给留守在村里的爷爷每天送一顿饭。

    六伯娘说，她每天将饭放在门口，某一天，她发现前一天的饭菜没有被吃掉，她拍打爷爷家的大门，没有人回应，她用力推门，透过门缝，看见了爷爷穿着寿衣吊死在堂屋。

    在爷爷的遗物中，我们发现了一张病历，爷爷得了癌症，晚期。

    葬礼中，奶奶爸爸叔伯都哭得很伤心，可是再伤心爷爷也听不到。

    爷爷在家里，吊死了自己，他为什么不将病告诉子女，为什么不治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爷爷的死，不是因为疾病，癌症没有直接使他死去。爷爷的死，是因为疾病，癌症或许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癌症使他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期望。

    爷爷在六十多岁时死去，而他具体活了多少岁，却没人知道，在他母亲去世后，他便不知自己的年龄了。

    正文二

    某个远亲视角

    我妈今天去吃席，回来以后唏嘘不已。

    我问我妈死的谁啊？

    我妈说是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按辈分你得叫爷爷。

    其实直接随礼就行，但是因为他和我姥爷家以前关系挺好的，我姥爷死时他的孩子们去了，所以他死时我妈她们兄妹几个也去奔丧。

    我随口一问:“怎么死的？”

    我妈说:“上吊自杀。”

    上吊自杀？这个答案激起我的好奇心

    我问:“啊？这几年挺少见的，为什么要自杀啊？”

    我妈说:“听说得了癌症，还是晚期。”

    “那也不应该啊，治一治拖一拖说不定还能多活个一两年，咋想不开自杀？”

    我妈说:“治一治拖一拖要去医院，去医院没人有时间陪护，再说治病要花钱，他孩子没有有出息的，也没钱治。”

    “啊？那他的孩子凑一凑也有点钱吧？再说他老伴儿死了吗？他老伴儿可以去陪护，他孩子挤一挤时间还是有的啊。他的孩子都好不孝顺啊，也不想着给他治病，让他多活一活。”

    我妈说:“听说是他死以后他孩子才知道他病了。他有四个孩子，都也过得不容易。”

    “他老伴儿去了他小儿子家帮忙看孩子，他小儿子家的小孩儿最小的好像才几个月，一共仨孩子年龄都不大，正处在花钱的时候。

    “他大儿媳妇得了乳腺癌，去年才做完手术，家里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了。

    “他二儿子当初因为没钱娶媳妇，去了东北那边做上门女婿，好几年才回来一次。

    “他三儿媳妇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吃药住院，他三儿子家的孙子老早就不上学了，马上三十还单着。几个儿子都没怎么上过学，孙子也读书读的不好。咱们农民出身的，也就读书着一条好走点的能改变生活的路。

    我说:“这个爷爷好惨啊。”

    “是啊，才活了六十多就死了。所以你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看病都会为难。”

    “知道啦～知道啦～”

    正文三

    上帝视角

    赵老爷子刚参加完免费的体检，镇上的医生让他去大医院查查肺。

    赵老爷子在打了两个月零工后，没有往儿子家寄钱，而是拿着钱去了区人民医院。

    赵老爷子拿着诊断报告单，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公交车。

    他好像得了肺癌。他知道这个病，他认识的一个老伙计就是因为这个病死的。

    那个老伙计死前他去探望过，人瘦的皮包骨头，很没有精气神，听说从查出来到死拖了两年多一点。

    他的那个老伙计命好，年轻时候家境好，老了以后几个孩子也争气，还孝顺，都留在身边了。不像自己，到头来孩子跑的天南海北的，在各处打工。

    想了几日，赵老头想最后看看孩子，他把攒的棺材本用作路费，去了几个孩子家。

    他先去了小儿子家，因为自己的老伴儿在那帮忙看孩子，小儿子家很小，人很多，赵老爷子没待几天就走了。

    他又去了大儿子家，大儿子很忙，自己在那也是添乱，赵老爷子没待几天就走了。

    他去了三儿子家，三儿媳妇病歪歪的。

    他去了二儿子家，二儿子和二儿媳对他很好，但二儿子是上门女婿，他不愿意给他添麻烦。

    赵老爷子回了村，只有村子里的房子才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

    人老了身上容易有病痛，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赵老爷子感觉自己活不长了，他常半夜痛醒。

    赵老爷子不想让孩子们为难，他没有把他病了的事情告诉别人。

    院子里的树早就掉光了叶子，麻雀在窗口叽叽喳喳的叫着，赵老爷子吃光了他的最后一顿饭，颤颤悠悠的将绳子挂上，脚下踩着凳子倒落，结束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