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邵俞翔一行人全部离开学生食堂，在餐桌边坐着屏住呼吸佯装不存在的黄毛这才敢抬起头。他望着仍然站在餐桌边的罗梓类和韩寂，颤抖着手中的餐具心有余悸地说：“我差点以为今天会交代在这里。”

    罗梓类从御明澈手里一把抓过自己的手机没收，气恼地回到餐桌，将自己那份还没吃的餐后甜点推到他面前：“你就吃这个吧，饿不死就行，就你这不知好歹的性格，反正早晚得被人弄死。”

    御明澈端着焦糖布丁和水果泡芙 ，在罗梓类对面的座位坐下。虽说量不多，但甜点对他而言实在是不能放弃的东西，然后毫不客气地拖走了罗梓类放在餐桌上的饮料。

    “韩寂，你没事吧？”雀斑脸一副半夜见到鬼的模样，不可置信地朝他摊开双手，“虽然你是穆少主不惜前途都要庇护的‘公主’，但缪社长的邀约还是要给面子啊，你知道得罪四大会长是什么后果吗？”

    御明澈刚挖了一勺布丁准备往嘴里送，听到此言颇感兴趣，便抬头询问：“四大会长？”这个词之前秦以黙也曾提起，看来他们在御灵公学院挺重要，似乎有必要了解。

    “这你都不知道？”雀斑脸大惊失色，当真是所谓无知者无畏，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于是赶紧宣讲普及，“他们可是掌管着御灵公学院最大、最有影响力的四家社团的大人物。白虎·武装预备社社长萧书剑、朱雀·御灵盟会长钱时爵、玄武·特调预备社社长缪可，以及苍龙·学生会会长穆霆轩。这四位会长本身格位全部都在侯爵以上，而且都是出自豪族，背景深厚，你可千万别得罪他们啊。”

    看着眼前这位显然缺乏常识的土鳖愣头青，雀斑脸斟酌片刻觉着没戏，于是退而求其次，“或者下次给个机会让哥们先跑行不？”

    御明澈耸耸肩表示没意见，吃了口布丁又觉着似乎哪里不对劲，便开口问道：“怎么都是星宿灵的，一个圣兽灵都没有？”

    雀斑脸一时惊诧于此人关注的点相当清奇，愣了半晌更惊讶了，居然有人会问出这个问题，瞠目结舌地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唔，我忘记和他说了。”罗梓类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漫不经心地插话。回想起韩寂献祭醒来后，由于时间紧迫，他对御灵公学院的介绍只是草草了事，并未详细说明，因此御明澈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什么意思？”雀斑脸扭头困惑地看向罗梓类。

    罗梓类扬了扬手，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从小没接触过御灵者世界，直到上大学后才知道自己有个‘尊主’，而且他们公主班还没开始教御灵者历史。”

    “原来是这样，难怪之前总觉得韩寂与我们御灵者完全是两路人呢。”雀斑脸恍然大悟，摸摸下巴寻思着当下又是自己发挥的舞台，随即架起腿摆出知识渊博的学者模样，面朝御明澈打开了话匣，“那我就来给你讲上一讲……

    在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像我们这样能够使用这种力量的人类被称为御灵者。而这种超凡能力的具象化称为‘御灵’。根据御灵的形态，御灵者被分为两大类：圣兽灵者和星宿灵者。圣兽灵者拥有圣兽形态的御灵，比如蛟龙灵、青鸾灵、天狐灵等；而星宿灵者的御灵则呈现为二十八星宿的形态，例如角宿灵、井宿灵等。

    两者的能力不相上下，最主要的区别在于，圣兽灵者凭借血脉遗传，而星宿灵者则无法继承，完全是在人类中随机出现。加之，星灵者中的佼佼者在获得王权后，他们的御灵形态会转化为对应的苍龙、白虎、朱雀和玄武，而四象也是圣兽。所以有种说法，星宿灵的尽头是圣兽灵。

    正因为这样，星宿灵者往往会被圣兽灵者视为低人一等，而且在现实中，他们也确实一直依附于圣兽灵者建立的体系……”

    “同学……”罗梓类手中的游戏停在了死亡画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能不能长话短说，你这是准备开课，从御灵者历史第一页开始讲起吗？”

    “是你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啊，我这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嘛。”雀斑脸带着些许委屈向罗梓类抱怨，随后转向御明澈揭晓答案，“因为我们御灵公学院是一所星宿灵御灵者的专属学院。”

    “哦？”御明澈的好奇心被勾起，星宿灵者由于无法通过血脉继承，长期依附于圣兽灵者们建立的体系，他们的学习也大多在圣兽灵者创办的学校进行，毕业后顶多就是成为某个圣兽灵者家族的部属。殊不知星宿灵者现在也开始兴办学校建立自己的传承了，实在令人赞叹。

    想到这里，御明澈拿起桌上的饮料，打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边赞叹道，“牵头人志存高远，令人钦佩。”

    “这倒不是什么人的宏图大志，而是受形势所迫。”雀斑脸用一只手拖着腮，纠结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潦草地总结，“说白了就是被逼无奈的结果。”

    “一定要说现在的局面是由谁造成的……唔！”坐在雀斑脸对面的黄毛此时突然抬起头，将手中的筷子向雀斑脸点了点，半开玩笑地说，“可能就是弑君者御明澈了吧！”

    “咳咳！”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么被端出来，御明澈冷不防被饮料呛了一口。

    罗梓类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淡淡地看着，对于现在的韩寂就是御明澈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

    “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雀斑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众人再次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他继续讲述，他的表现欲被激起，双手交叉抱臂，装出一副资深学者的样子继续说道，“由于圣兽灵者血脉相传的特性，逐渐演化出各大圣兽灵者家族，其中尤以元龙族最为强大，成为最尊贵的皇族统治着整个御灵者世界。而星宿灵者因随机出现在人类中，无法独自建立传承，故而只能作为兽灵者家族的附庸生存。

    双方原本和谐共处，直到十年前‘血怒荒神事件’发生，准确来说是当时的统治者圣兽灵的龙帝龙世威，被星宿灵的朱雀王御明澈推入魂碎之门灵魂湮灭后，一切就改变了。尽管后续查证弑君是御明澈疯狂的个人行为，但圣兽灵者对星宿灵者的信任自此破裂，还把所有星宿灵者逐出了他们的体系，并且全部赶到了中江城所在的双江口地区。

    后来，星宿灵者们就在这里成立了自己的组织——‘灵盟’，并开始建立属于星宿灵自己的传承体系，御灵公学院就是其中之一。”

    “属于星宿灵者自己的传承……”御明澈寻思片刻，再次开口，“是指学术上的传承吗？”可惜这种传承有些薄弱。

    “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雀斑脸带着几分得意地说，“大约八九年前开始，星宿灵者中也开始出现血脉遗传的现象，虽然遗传比例不如圣兽灵者那么高，但已经足够建立起家族血脉传承。

    因此在中江城，星宿灵者形成了四大家族，分别是掌管灵盟统事局的朱雀灵钱家、掌管警备局的白虎灵萧家、掌管警务局的玄武灵缪家，以及拥有御灵公学院及各分院的苍龙灵穆家。在御灵公学院里，这四大家族就分别对应着四大社团：御灵盟、武装预备社、特调预备社和学生会。同学们在大学期间削尖脑袋进入这些社团实习，就是为了到毕业时被这四大家族录用。”

    “哦，这样。”虽然隐约觉得其中有些莫名的怪异，御明澈仍旧为此感到高兴，“也算因祸得福了。”

    “什么因祸得福啊！你是不知道那个御明澈到底干了多少坏事，给我们星宿灵者带来了多少麻烦！”雀斑脸闻言从餐椅上蹦起来，气得嘴都有些歪，“被赶到中江城后，我们星宿灵者的爵位及爵位补贴都被‘皇家统事局’取消了，差点生活不下去。幸亏星宿灵者万众一心及时成立‘灵盟’，与圣兽灵那帮人谈判，争取到了双江口地区的所有重要资源口，最终由灵盟自己的最高机关‘灵盟统事局’重新认证发放爵位及补贴。”

    “但是原本可以在全国范围就业，而今却只能局限在中江城及周边的双江口地区，就业机会大大减少，竞争也越来越激烈。”黄毛也在一旁哀怨地补充道，“也因为御明澈那些个卑劣行为，让我们星宿灵者成为了御灵者世界的不可控因素、灵能社会的不稳定因子。一旦走出双江口地区，绝大部分的圣兽灵者家族都不待见我们，永远只能在底层打杂。”

    “歧视！这就是赤裸裸的歧视！”雀斑脸握拳怒叱，大有破釜沉舟同圣兽灵者们干上一仗的架势。

    御明澈着实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会连累到整个星宿灵者群体，心中虽很是抱歉，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此时一直沉默的罗梓类突然开了口，眼睛仍然盯着自己手机里的游戏，看似不经意地抛出这个话题，“我有个计算机高手朋友跟我提过，很多关于御明澈的罪行证据都有被篡改的痕迹，有可能这些事他都没干过。”

    “这不就是网上流传的‘孤王假说’嘛。”雀斑脸眯起眼睛，一脸不屑的表情，“认为御明澈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所以被陷害，然后墙倒众人推，最终死于多方围剿。”

    “也不是没可能，传言御明澈作为上上代龙帝龙世尊的属臣，专门替龙家干一些不方便的脏活。作为皇家御用清道夫，得罪人也挺正常。”黄毛接过话茬，“只是龙世尊估计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培养出的这么个怪物，最后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龙世威。”

    “退一万步说即便所有罪证都是假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毒肯定是真的，有太多他冷血杀戮的传闻被证明真实存在，他可以为了胜利牺牲任何人。”雀斑脸把脸色一沉，身体向前倾靠，四周的气氛陡然变得阴冷，“甚至是自己的命定属臣！”

    “交界地歼灭战的那个秦虎？”黄毛倒是比较客观，摆了摆手道，“那个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他就是御明澈的命定属臣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也没见御明澈有其他命定属臣啊。而且据说他一直追着御明澈不放，不是命定属臣谁会有那么多闲功夫？”雀斑脸反驳道，接着又愤然地说，“最后居然被御明澈无差别地一起烧死了。还有哪个王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命定属臣？”

    这些传闻其实罗梓类早就听说过，然而再次听到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这种冷到极点的孤傲，总让他回想起这几天面对韩寂时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一股焦躁的心火再次燃起，罗梓类无心继续玩游戏，偷偷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御明澈。

    御明澈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稍侧着脸，视线落在旁边的地面上，低垂的眼眸在长密的睫毛遮盖下透着淡淡的阴郁，手中的勺子轻轻搁在甜点盘上，思绪早已飘在九霄之外。

    那是十二年前，然而对于御明澈来说却只是两年前……

    *

    元历2018年 3月交界地入口外天野滨海战场D2基地

    环绕着一处灰色石崖，数个隐蔽的地下入口分布在周围。身披黑色长款风衣、衣角沾染血迹的御明澈，走进其中一个入口，进入D2基地内部。

    当御明澈沿着灰色的通道走到基地的餐饮区时，突然，一个十六七岁虎头虎脑的橘发少年，扔下手中的碳酸饮料和只吃了一半的甜点，从角落的座位上跳了起来，直奔御明澈而去。

    他跑到御明澈跟前，笔挺挺站直，红着脸大声喊道：“我叫秦虎！三星侯爵，白虎娄宿灵！我…我想跟你一起战斗，我想成为你的属臣！”

    周围的人们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有些人甚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在这个营地里，还有谁不知道御明澈之所以被称为“冷血君王”，这种属于异魔的称谓，不仅仅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成王，更是因为在战斗时那种冰冷到不像人的气息。

    人群中隐约传来一句窃窃私语：“活着不好么？”

    “……”御明澈眯起眼睛，神情冷冽地看着眼前这个挡住他去路的少年，似乎在等待着他自己知难而退。

    秦虎也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拒绝，于是赶紧补充说：“作…作为普通部下也可以！你…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愿意成为站在您身边的人，一起战斗吧！”

    显然面前之人并不识趣，御明澈只得脸色铁青地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走开。”

    秦虎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反而昂起头坚定地望着他。

    御明澈似乎被他的坚持激怒了，他一把抓过对方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我再说一遍，滚开！我根本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这一次，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四周的人群都能清晰地听到。

    在众人的闲言私议中，御明澈用力将秦虎推到一旁，秦虎一个踉跄没能站稳，摔倒在地。他抬起头，失望地看着御明澈逐渐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