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婆婆拐公公还有个傻子男人，你说她命咋这么不好啊？”王婶和李家媳妇在门口摘豆角。

    “要不咋说呢，瞅着活着都没劲。”李家媳妇扣了扣金戒指缝里嵌进去的泥沙。

    凤妮心情从早起给丈夫倒尿盆子那一刻起心情就烂掉了，看见村里两个长舌妇不知道背着说了她啥，放下涮过的尿盆，手也没洗叉腰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把门掩住。

    “瞪什么瞪，就是命穷！”“中了中了。”李家媳妇劝了劝王婶。“我说她这辈子赶不上你啊，我天天看成子骑着摩托车从镇里回来，洋气啊哎呦，这手镯子……啥时候买的呀！”王婶眨巴着她眼皮耷拉下来的小三角眼瞅着李家媳妇。李家媳妇笑了笑，不经意的摸着手上的银镯子：“哎呀前两天他带我去县里头买的，虽说不是那么贵，我还是觉得不便宜，他非给我买……”

    “丁宁！丁宁？哎呀你咋子还在睡哦！”凤妮没好气的扒开丈夫头上的百年好合大花被，“一天天就会窝里睡，睡睡睡成猪喽，起来！”丁宁被扒开被子，也不恼，笑着抱住他貌美的老婆：“老婆我做梦了，我想起来了，我们一起在学校长跑队是不是……”

    凤妮秀气的杨柳细眉一吊，丁宁就知道又不好了，“长跑队长跑队，我看你当体育老师当傻了啦！我……我是你大老远娶回来的你不知道呀！”

    “哦，哦……嘿嘿我去做饭，老婆你来事了，你歇歇。”丁宁赤裸着上半身去简单洗漱，然后插苞米粥。”凤妮不好的心情也得到了些许安慰：“还差不多嗖。”起身脸又垮了下去，现在她要去叫自己的宝贝儿子，吃完了去对门院给自己的婆婆送饭，然后丁宁送儿子上学，她去超市上班……一天天的要烦死了。

    多庆幸没让凤妮看见李家媳妇的银镯子。

    “丁老师！还记得我吗？”一个顶着个啤酒肚，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胖男人笑眯眯的问丁宁，丁宁说起来也35了，这里毕竟是他的初中，很多老师尤其年纪大了发福了不记得也情有可原。“王老师！您早啊！”丁宁放开儿子的手，让儿子进学校。

    “哎，不对不对！以前都叫我王哥的，你……啥时候好了呀来上班？”“快了吧，感觉恢复差不多了，每天有的是劲儿，闲的没处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说起凤妮是谁，堪称丁家寨的一股泥石流。张凤妮不叫张凤妮，她以前有个贱名，是生她的那个死爹给她取的，她不愿意叫，领证时硬是要自己改了名随母姓。

    凤妮是被人家拿八百块卖到丁家寨的，其实听口音也听得出来，她不是本地人，她家可太远了。

    凤妮在家排行老二，大哥成家第二年，初中毕业她16岁，被卖给丁老扁，至于下面还有个三妹，老弟才刚上一年级，现在怎样她一点也不知道。

    凤妮长的好看，买她的人一下就相中了凤妮，那时候她在家里做饭，刷锅，喂猪，这些家里的活计充当一家里的女主人，你问凤妮她妈咋了？她妈得了一种病，瘫巴了，还是后来听丁宁他妹说叫渐冻症，那是因为现在她知道这病不是绝症，北京肯定都能治。

    凤妮和村里大多数女孩不一样，她胆子大，干活勤快，那人说她指定能嫁个好人家，而且他说那边比较开放，不会这么重男轻女，而且就算人家再不好，难不成比起在这还差？

    年轻的凤妮不懂嫁人生小孩意味着什么，她觉得生孩子是个很普通很普通不值一提的事情，村里的姐姐都是这样的，结婚了还是那个模样，和她们一起干着家里的活计，慢慢的肚子就和气球一样吹大了，她们会一起笑着打趣，问这肚子怎么大的，那姐姐就会羞红脸，不说凤妮也知道，村里年纪大一点的女人悄悄骂小寡妇偷人的事她很小就偷听过。再慢慢的突然有一天那个姐姐突然不干活了，又过了几天再看，肚子就瘪了，人也就看着不一样了，可是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个模样。

    当然是在她没生瑞鑫之前。

    丁老扁，也就是丁宁他妈就是个折磨儿媳妇的恶婆婆，她处处看不上凤妮，嫌弃她是山里的，是买来的媳妇，又防着怕她跑了，村里人也看不上凤妮，觉得她早晚跟人跑了。

    刚嫁过来时她还真没想过要走。丁宁对她很好，尤其是她刚嫁过来那两年。虽然凤妮没指望丈夫能对她多好，但是这个在小学教书又比她年纪大的知识分子处处都会让着她，不用她和别人家的女人一块去地里干农活，也帮忙做屋里头的活，还会把好吃的留给自己，唯一让凤妮着急的就是他俩很少行房事。丁宁说是担心她年纪太小禁不住，虽然见识过比她小的姑娘生孩子的凤妮嗤之以鼻，但也没说什么。

    因为丁宁有个小她五岁的妹妹，也就是只比凤妮小一岁的小姑子，丁慧。要说这家里凤妮最喜欢的人就是丁慧，丁宁其次。凤妮刚来时丁慧上初二，凤妮刚好初三辍了学。

    她当时最喜欢的事就是跟丁慧呆着，也不干什么，就是看着丁慧看书，写作业，听丁慧跟她讲书里面的知识，凤妮都觉得舒服的不得了。丁慧成绩在镇里面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家里真要是出个大学生，丁老扁跟丁宁还是供的起的。

    当年丁慧出去上高中，凤妮躲在屋里抱着她哭了一宿，“慧慧，你一定要在学校里吃饱穿好，有啥子不好的缺的跟嫂嫂说，我，你哥我们想办法。我跟镇上王主任打听，他都说基本上好好读了书都能考上大学，凭我们慧慧的聪明脑袋瓜肯定能考上，他说国家政策给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分配工作，去北京工作……你说你咋就这么厉害呢，嫂嫂真羡慕……你到时候真能去北京你带张照片给我哦。”

    “好”

    “慧慧，我好喜欢我们慧慧，我张凤妮真的把你当亲妹妹，嗝，比我亲妹妹还亲！你不要笑嘛……你要走了就没人愿意陪我说说话了，她们才不想和我说话，她们欺负我，笑话我，说我舌头是直的不会打弯，而且她们哪有你聪明又懂得多，都是睁眼瞎不好好读书……嘿嘿你不要哄我嘞我哪里漂亮嘛……你哥哥也是个木头，我和他都不熟，其实……我看见老师都有点害怕，你不要学他，读书读木了……又笑我！哼，我要揉乱你的脸啊啊啊……”

    “嫂嫂，我也喜欢你……”

    “你……你咋哭了嘛，不要哭塞哭了就不俊喽。”

    凤妮急得哭的更凶了，丁慧却看着个子比她高还要哭鼻子的“亲姐姐”笑了起来，就这样一晚上，凤妮哭了一宿，丁慧抱着她哄了一宿。

    再后来丁慧确实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还成了一名医生，几年前带着凤妮一家三口和丁老扁一起去了趟北京，去看天安门，拍了很多照片，还硬是给凤妮拍了张单独照片，凤妮只觉得太是开心儿子都不管了。只是她忘记了多年以前丁慧许诺给她的愿望。

    多年以后丁慧再在饭桌上提起此事，还是长叹一口气，当时凤妮真的把她当成妹妹吗，或许也是再看如果当年不用辍学不用嫁人的幸运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