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仍然人来人往,有结伴而行的情侣,有刚放学的中学生,人群喧杂。
一个模样十分出挑的年轻人走在路上,皮肤白皙,眉目清秀,身穿白衬衫,身材高挑却因有些瘦而显得有些虚弱,他戴一副金丝眼镜,路灯照耀下又增添了几分文雅气息,一手拿着电话举至耳边,一手拿着公文包,不急不缓走在街上。
电话里传来声音“小江啊,这个方案客户还是不满意,这个方案策划的还是太笼统了,要详细一点,把经费再给减少一些,这都第三十版了,这个客户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难搞,你的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今年才23吧?啊?”
“22了”年轻人用温文尔雅的嗓音回答道,
“啊,对,你才这么年轻,前景肯定一片宽阔啊,是吧,”
“嗯,谢谢老板赏识”年轻人语气里带着笑意,可脸上却仍然呈现出冷漠的神色。
年轻人挂断电话,扶了扶眼镜,向一幢老式居民楼走去,他就这样,不疾不徐走上六楼,缓步到走廊末最后一间屋前,掏出钥匙熟练开门走了进去。
“呼——”江墨躺在沙发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最近公司刚好遇上个麻烦客户,本来项目不是他负责,一个实习生做的方案客户不满意,巧的是那实习生偏生了副好模样,老板不忍心将那才19岁多的小朋友拉去背锅,只好将锅扣在江墨的头上。
“一个只会画饼推锅的狗资本家。”江墨悠悠评价道。
江墨虽然年轻,只23岁,却也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好几年。当年一朋友邀请他到这家公司上班,便放弃了留学的机会,在国内生活。
“至少这老板人挺好的。”刚步入社会的江墨想。老板很看重他,给了他很多项目,让他当时在圈子内大出风头,他也乐于给这样的公司卖命。
不过人到中年不得不服老,这公司老板年纪大了因为公司给的压力大,身体出了毛病,在半年前便退休了,于是公司本来的老员工也不愿再干下去,怕和老板一样身体出了问题,都以年纪大为由提前退休了。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公司上层调来了新的领导,领导急于出成绩,一顿指挥却得不到结果,反而以前一直合作的老客户不满,最近又嚷嚷着要解约,本来老员工都走了剩下的全是一帮新兵蛋子,江墨不得不站出来安抚老客户的情绪,好不容易稍微稳定下来点公司局面有了点好转新来的老板又惹下了新来的烂摊子,于是江墨又要收拾残局替所谓的上司老板“赔笑脸”。
江墨会想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那时候他不用担心所谓的“意外”,尽管放心大胆的完成项目,出了事又有老板和同事帮忙处理,可现在人都离开了,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替全公司的人收尾到底有多不容易,难怪原来的老板得病后同事们都走了。
这些活儿真不是给人干的。
仅是半年时间,江墨的性格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以前的江墨行事原则有三:
1、先思后行,做事前将一切全部规划详细,若有人插手打乱安排,重订计划甚至直接取消一切事情,给人摆明自己的行事态度;
2、认真做事;
3、不将任何生活上与此事无关的情绪带入此事;
是不是感觉还是挺正常且符合大部分人的行事思维模式的?
那好,我们再来看半年前江墨独自一人撑起所有业务时自己重新拟定的原则吧:
1、任何事以自身获取利益为主,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利益;
2、摸清所有人的思维习惯,利用习惯特点布局完成最终目的;
3、能摆烂躺平的时候绝对选择摸鱼划水,拒绝一切额外的请求,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很明显,新原则是与原先的原则有冲突的,所以以前的行事习惯他会适当保留,一些有损于利的事他便直接从思维角度删去了。
以前的他很单纯,很爱笑,笑起来阳光开朗,似是书里走出的富家小公子,容易意气用事,责任心强,分寸感强;
现在的江墨彻底变了,他很会算计,会从一个人的动作细节分析出这人的内心真实性格,从而判断如何利用此人的心性完成目的,江墨变得不爱笑了,俊美的脸上从阳光变得阴郁,因为工作压力实在太大连说多说几句废话他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他用一周时间变得越来越沉默,随着旧老板的正式退休,他的原来作息彻底打乱,他甚至连表情都不太表现了。
曾有一客户和江墨说他应该多改变改变表情,帅哥就应该多笑一笑,客户们应该会更愿意和他所在的公司多合作。
江墨那天晚上回家后紧绷的神经第一次崩溃了,他第一次害怕了。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阴郁的脸而感到恐惧,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惧。
酸涩,麻木,心慌。
“原来这就是害怕的感觉”,他想。
镜子里的那张脸很俊美,下颚线并不那么具有攻击性,显出文弱温柔之感,鼻梁笔挺,驾着一副金丝眼镜,越发衬得他面容苍白,因劳累过度,秀气的眉眼下却显出眼下深深的青黑之色,使他的双眼更显深邃,他的这张脸却再也不具备当初的单纯青雉之感。
江墨用两根食指抵住嘴角,将嘴角向上推,直到曾经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角度。
他对着镜子松开了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僵硬的笑容,只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魔披上了华丽的伪装,正生疏地适应着新的皮囊,使其看上去更像普通人些。
然而恶魔却忘了,无论再怎么精致的皮囊却如何都遮不住自己已经腐朽的灵魂。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下去,在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只会运算的工具的”江墨心慌的想着。
他的那双眼睛在镜子中实在是摄人心魄,眼下青黑而显的深邃,一直凝视仿佛在凝视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的眼睛太违和了”江墨这样想着,于是眯起眼再尝试了一次。
效果竟出奇的好,眯起眼时长长的睫毛半遮起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遮住原先的压迫之感,再重新配上唇角的弧度之时竟能显出温柔文静之感,似是诗文里的温文尔雅的文人墨客,惆怅又满是柔情。
从那晚起,江墨又变得经常笑了,只不过每次笑时都会眯起眼睛,给人的感觉不再是阳光开朗,仅仅是成年人世界里的虚伪寒暄之感而已,虚假,却让他在社会之中更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反而比之前更容易得到利益。
恶魔披上了人皮面具,用虚假的名义引诱羊羔在笑容下放松警惕,一步步送上恶魔渴望的东西。
“喵呜——”一声猫叫把江墨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江墨低头去看,原来是他养的布偶——年糕。年糕摇着尾巴蹭他的裤脚,他抱起年糕,摸着它雪白的长毛,紧绷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当只猫好啊,不用上班就能吃饱喝足,比人都过得潇洒自在。”江墨道。年糕享受地眯起眼睛,露出雪白的肚皮像江墨撒娇。年糕是只母猫,却比一般的母猫黏人讨喜的多,不会乱发脾气,也不拆家,江墨把它从猫仔养大,所以和江墨的羁绊很深。
江墨有一个姐姐,名叫江浣。
只不过在他十几岁左右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江墨那时候年纪小,他没有父母,一直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姐姐比他大一两岁,却每天不知从何处赚钱,不多,刚好够江墨的学费,且能余下些刚好支撑了他们日常的开销。
他的姐姐很温柔,并不比一个母亲差,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江浣总是笑着叫他的名字,江墨看过去时却又经常说江墨这个弟弟总是长不大,不懂很多事,像一个天真的傻瓜。在江墨记忆里就有这样一件事:
当时他拉着江浣到一片油菜花田玩。那时油菜正是旺季,一朵朵黄色的花绽放,一眼望过去像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洋,阳光正好,微风和煦,油菜花随轻风微微摇曳,灿烂的颜色晃人的眼。江墨就觉得若是江浣若是穿那件白色长裙一定很好看。他特地让江浣换上那件白色长裙,少女皮肤娇嫩,穿上长裙如童话中的公主,笑起来有着同江墨一样有着典雅的韵味。
江墨拿着相机拍了一张照片。画面中少女正优雅拿着一枝油菜花,笑着像镜头望过来,显出无限温柔。
江墨有一瞬间的恍神,他想,若是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就好了,停下来哪怕多一刻也好,能让他再多享受一点这难得的幸福。
“江墨!”江浣笑着唤道。
江墨笑着跑过去。
“好看吗?”江浣拉着裙角转了个圈,问道
“好看,姐姐这样很好看。”
少女却突然垂下眼眸“江墨啊,若是姐姐不在了,你会怎么办啊?”
江墨没听懂话中的意思,不解的望去,女孩皮肤娇嫩白皙,五官精致,眼波里似是藏着一些异样的情绪。
江墨却看不出这种情绪,淡淡的,有些忧愁,又有些难过,他只觉得这个仅比他大一两岁的姐姐瞒了他一些事。
“姐姐怎么会不在呢?”江浣望向他。
“是啊,姐姐会一直在的。”江浣又笑了,仿佛刚刚的忧愁全然不在。
“去玩吧。”江浣打发他道。
江墨没想多,向远跑去。然而在他转身之时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江浣说了句什么。
“我的江墨啊,若是姐姐不在了,你可别来找我,那是说明你是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要坚强,要隐忍,要独立,姐姐不能陪你一辈子,但我相信你一个人一定能活得同样精彩,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
然而江墨一转头,江浣却在突然间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江墨那时年纪小,姐姐失踪后就第一时间就去公安局,可是当地的警察将所有监控都翻查了一遍,却连江浣的影子都没找到。江浣就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到一丝痕迹,好似除了江墨其他人都早已将她遗忘在纷纷扰扰的尘世中,又也许世人连这个陌生的名字都从来未听说过,也根本就没有必要关心这样一个陌生人。
从那天起,江墨在民警的安排下住进儿童福利院。他想他的姐姐,却不知该怎么去找她。福利院的老师纪律看得特别严,他必须时时刻刻都将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也渐渐淡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个姐姐,只不过记忆中的那片油菜花田还记忆尤新,他依着隐约听到的那句话没再去找她,可事实上他也根本不知怎么去找,就这样和江浣断了联系,只保存着一张那天拍的照片。后来他想着江浣最后的那句话,渐渐想明白了,他的姐姐就这么直白将他丢在尘世间,不知所向。
不过这都是往事了,江墨也并不责怪他的姐姐,也并不责怪任何人,但有时也会想起江浣这个姐姐还是会想她,但其实江浣这个名字已经对他很陌生了。
以上是对于江墨的全部介绍,认识了重要主角,那么,他的故事,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