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响的警笛似一把利刃，划破寂静的夜晚，掠过每一条街巷。
窗外的霓虹灯光落在茶几边沿，照亮玻璃制茶壶，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浅浅润湿唇畔。
“你想要什么？”她朝倚靠窗边的男人问。
男人不语，只是用那双黑暗中隐隐发光的绿眸注视她。
女人的手指缓缓摩挲残留口红印的玻璃杯，故意挑衅道：“那个男人的死，是你干的。”
她没有用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终于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萨菲罗斯难得说了一句话。
男人并没有否认，看来离她的猜测不远，但他与死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你杀了人，迟早会被发现。”她继续挑衅着，试图激怒他获得更多的信息。
“无意义的话太多。”萨菲罗斯踩着无声的步子朝她走近，“以后要注意。”
脑子瞬间拉响警报，玻璃杯伴着未饮完的水“叮当”落地，一路顺着地毯滚至桌角。
他的速度太快，眨眼的片刻，自己就已经被掐住脖子按在皮质沙发上。
她仰着脖子死死盯住这个男人，双手扒弄他的手掌争夺呼吸的空间。
......无法理解、无法探查，这个男人就像光都无法到达的黑洞，蛰伏着、预谋着将一切全数吞噬。
颈间的力度还在收紧，宛若钢铁森林中掩藏踪迹的巨蟒在缠绕绞紧，只为看猎物死前挣扎的惨状取乐。
突的，他松开手，像是欣赏够小丑的滑稽，重新回到窗边等待着什么。
重获新生的女人捂住脖颈，狼狈地咳着。
意识逐渐清明，她恍惚听见敲门声，这阵规律的敲门声还在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急迫。
迈着步子，她轻轻打开大门，门外身着警服的人影后退几步，看样子正准备破门而入。
“......有什么事吗？”她哑着嗓子问。
一旁的女警官出示她的证件，正声道：“你好，警察。今晚发生了一件蓄意杀人案，据目击者供词，该时间段你在案发现场附近出没，请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女人垂下眼帘，捂住脖子轻声说：“当然。”
原先准备撞门的男警官注意到异常，询问道：“小姐，我们方才敲了许久的门，一直没得到回应，是出现什么意外了吗？”他锐利的双眼朝屋内扫视一圈。
“没事。”她看向警官二人。
女警官显然也意识到异常，开口道：“介意我们进去看看吗？”
女人又咳了声，将大门敞开，迎入两位警官。
漆黑的屋内只有窗外的霓虹灯成为唯一的光亮，男警官踢到滚至桌角的玻璃杯，站在窗帘后的人影侧身看去。
“谁！出来！”男警官厉声呵斥，一旁的女警官随即拔出配枪对准窗边。
女人打开客厅的白炽灯，原先紧绷的两人气焰不一会便熄灭了。
“......原来是萨菲罗斯先生，真是抱歉。”女警官迅速收回配枪。
“您怎么会在这？”男警官好奇地问道。
女人捂住脖子靠在门扉，按两人的反应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有了新的推测。
居然是尊称，看来他的地位极高，但却不被她这种底层人民知晓。
——是神罗的人。
很久以前这片土地也曾有过类似于市政府这种形式的行政机关，但没多久，名为神罗电气动力公司的企业一夜间名声大噪。
无法得知神罗与形同虚设的市长进行了什么交易，但明面上两者相处融洽，也仅限于表面。
它们在这片土地建立起几百米高的圆盘都市——米德加，人民的阶级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发生变化，有幸加入神罗的人从此走上世俗意义的赢家道路，像她这种多年前随父母迁移至米德加的，只能在圆盘下层艰难度日。
她看向男人，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什么事？”萨菲罗斯说。
“不，就是例行调查，您认识的这位女士......”男警官顿了顿，斟酌着语句。
“按程序来。”萨菲罗斯简短地回复，给人的气势却像是来自上级的命令。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邀请女人坐至沙发，萨菲罗斯也走近坐至长沙发的另一侧。
“那我们现在开始。”男警官愣了愣，而后开启执法记录仪。
“昨夜九到十一时这个时间段，你在哪？在干什么？”女警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女人垂下眼眸，“那时我在家，正收拾东西准备去旅馆。”
“为什么？你要旅行吗？”
“不，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混混，惊险地摆脱了他，害怕他找上门来于是准备出去躲几天。”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男警官拿出一张照片展示给她看，“是这个人吗？”
“对。”
“去旅馆途中有遇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
“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轻易撒谎。”女警官沉下声来。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朝后缩去，眼神下意识往另一侧的男人身上瞟。
两位警官也注意到这点，但不敢多问。
“她和我在一起。”萨菲罗斯平静说道。
事件不可避免地牵扯进另一个人，两位警官只能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两位当时在做的事能否如实告知？”
面对不同身份给出的不同态度真是招人笑话，女人压制着几乎从喉管溢出的笑意，转而咳嗽起来。
“约会。”萨菲罗斯伸手抚上女人的背脊轻轻顺着，如果能忽略她一瞬间的僵直就更好了。
女警官此时接到一通意外来电，面对另一端的通话内容，她看向女人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郑重起来。
女人装出毫不知情的迷茫与害怕，怯怯地与女警官对视。
“我知道了，我正在处理。”随着电话挂断，女警官重新开口，“小姐，希望你能明白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女人又拿出伪装的那一套面貌。
“刚才给你看的照片就是本次死者，而我刚收到电话，造成死者致命伤的利器上有你的指纹。”
“......我？”女人身体忍不住朝后躲去，她摇着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她不断否认的话语逐渐转为哭腔，听上去倒是含着几分真意。
女警官舒缓语气，“你只要如实交代，我们就不会为难你。”
女人垂下头，眼神流转间便想到那柄利器是哪来的，没想到居然在这等着她。
“我说、我说......”她双手撑着额头缓缓吐露，“我昨天遇见那个混混的时候他把我堵进一个死胡同，想......”
她顿了顿没明说，但这种暗示大家心知肚明。
“因为居住在贫民窟，所以总是会遇上很多事，我为了防身总会随身带把折叠刀。那个时候，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就威胁他离我远点，结果他并不害怕，我不小心划伤了他的手。他更加愤怒了，然后......”
“所以你为了报复他，找机会杀死了他？”男警官说。
“我没有，不是我......”她仰头含泪控诉，“他没有得逞......有人救了我......”
说着她望向端坐一旁的萨菲罗斯，而后又重新低头。
如此明示，即使两人刻意规避也不得不照例询问，“......先生，是您......”
“对。”见女人故意将他扯入局中搅乱浑水，萨菲罗斯承认道。
“请问，两位是如何认识的？”
“宝条去世的那天我遇见了她。”
“萨菲罗斯先生昨天救了我。”
两位警官顿时卡壳，在神罗武装部门任职的萨菲罗斯先生，和前段时间去世的宝条博士是父子关系，这是两人私下听局长闲聊时得知的，如今他平淡的说出自己父亲的死讯两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女人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宝条？那个大人物？看这两人的反应他们关系应该不一般。
回想那个雨夜对宝条和萨菲罗斯的印象，是上下级？不，不对，从着装看不像一个部门的。
师徒？也不对，两人唯二的对话也不像师徒间的氛围。
父子？
“咳咳咳——”笑意化作咳嗽声在安静的空间奏起一阵声响。
可能吗？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是我考虑不周，当时不应该让你在那等我。”萨菲罗斯声音缓和下来。
女人的肩膀攀上一只穿戴皮质手套的手掌，状若安抚的亲拍更像是盘绕在脖颈间的巨蟒摆动蛇尾。
两位警官这才注意到女人脖子伴着些许青黑淤痕的红肿，“这是发生了什么？”
“是那个混混掐的，我在街上等......”她撇向萨菲罗斯，随即又低下头，“......他的小弟强硬地将我拖进一条暗巷，报复我让他丢了面子......”
“然后，你趁机杀了他？”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是萨菲罗斯先生发现异常再一次救了我......”这番话几乎是在指明谁是凶手，但两名警官却略显迟疑。
“那把折叠刀......”
“我想，那把刀是他人故意寻来杀害死者，只为栽赃他人。”萨菲罗斯说出推断，两名警官却不敢反驳。毕竟，能与神罗打上交道的都清楚神罗在米德加的地位，他们需要向局长报告，以他们的权限还处理不了这种事。
“大部分情况我们已经清楚，后续可能还需要两位配合。凌晨前来实在是打扰了，两位早日休息吧。”两位警官脚步匆忙，空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你的计划好像落空了。”萨菲罗斯含着恶意和嘲讽的语调说。
“真是遗憾，没想到居然是来自神罗的长官。”女人叹息着说道，“看来即便是杀人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个男人随时都可以杀了她，但他没有。
那么到底是什么没让他动手？
她想，只要找到那个东西，说不定就能重新获得谈判的权利。
“我现在要做的，是扮演好一个合格的恋人，对吗？”她轻声说道，仿佛已经沉浸于那位被冠上恋人之名的角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