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香啊”

    柒夏听到铃铛声，跳下高台，一把拉开推拉门，使劲嗅嗅，感叹了一句，噔噔噔跑进厨房里，锅里煎着鱼，肉香味四溢。柒夏装上三个人的饭摆好餐具便先开吃了。

    “最近学习学的怎么样啊，有没有按妈妈说的做，大课间就不要出去玩了，拿去写作业回家轻松点”

    这不是那壶不开提哪壶嘛……

    柒夏沉默着把筷子往饭里一插

    这已经是她这周第六次听到这句话了，从周一开始，每天中午都要问一遍，非得听到她回答“没有出去玩，在学习”对方才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说“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乖，听妈妈说的总没错，妈妈是不会害你的”

    她现在一听到这句话就头皮一跳，火气蹭得往上冒，于是她微微抬起头，挑起眉毛看还在等待回答的人。

    “你这什么表情！瞪我干什么”

    出乎所料，对方一下子就火了起来

    柒夏并没有想主动挑事，但也没想到仅仅只是这一看，原本想表达自己的不满，被对方当做是以下犯上。

    “我怎么了，你有必要问这么多遍吗，我才小学，我课间不出去玩，我天天写作业？”柒夏想起来汽水的事情，突然很不爽，这周唯一份地怼了一句

    “你现在不学，以后有的是人超越你，中考一分一千人”

    又来了，非常遥远的考虑

    “那都是很遥远的东西啊，人要活在当下！况且我又不是天天不学，我又没有很差，你干嘛逼那么紧”

    “我有逼你很急吗？那你别学了，你给我退学，马上给我滚出去打工”

    “谁要童工啊，我什么时候说要退学了”柒夏在餐桌底下攥紧了拳头，在学校遇到不爽的事，只要对方先动手，她就会把对方揍一顿，揍到服帖为止。柒夏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她此时此刻真的恼火了。可是眼前这个人不能揍，因为她是她的妈，哪怕对方打她，她也不能还手

    “啪”

    出乎意料的一个巴掌

    柒夏当场就愣住了，咬着嘴唇开始不停地流眼泪，她讨厌自己这样，讨厌每次吵架都吵不赢，每次都会失控大哭，讨厌情绪失控的自己

    父亲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暴躁地起身，将饭碗砸到地上“吵什么！”面部扭曲地挥舞了一下拳头，然后快步走回了房间

    回荡在寂静空气中，一声巨响

    时间仿佛被凝结了几秒，只剩下一些情感的碎屑在空气中起伏

    “这个男人真的是神经病”妈妈冷着脸，边走边骂也回了房间

    柒夏还坐在位置上，望着一瞬间空荡荡的大厅有些不知所措，耳边上一直嗡嗡着耳鸣，好一会，她站起来，避开那些扣在地上的饭菜，慢吞吞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柒夏坐在床上，直到感觉上嘴唇凉凉的，才反应过来，抽了一张纸撕成两条揉成团子胡乱塞进鼻子里，这才注意到脚底板痛痛的，大概是有些玻璃碎屑扎进去了。

    柒夏趴在床上，慢慢挪动到床头，从底下摸出一瓶碘酒，用棉签沾着碘酒洗了个大概，她夏天很喜欢光着脚在家里乱跑，凉凉的特别舒服。

    大脑现在也似乎被清空了，麻麻的，没有什么情绪。

    她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通讯录突然很茫然，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找个什么人倾诉一下，但是她的朋友们要么是五大三粗的男生，要么就是不会安慰人的女孩子，之前倾诉过一两次，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犹豫了一会点进去，慢吞吞敲击按键

    对方是秒回的“嗯，我在”

    发了一段语音讲述了一下大概的过程

    “小夏啊，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诞生在这么个环境里，是一个既定的事实，然而那并不是你的过错”

    “那我能怎么办呢，她总是说爱我，可是我感受不到，我真的现在很烦她，我现在也很害怕我爸”

    柒夏一直很纠结，她的家长的行为是否是爱，如果是，那她是不是应该对此全盘接收并且感恩戴德，如果不是，她能否封闭内心，从此不把他们当回事。

    有一回，她的妈妈在睡前问她“宝贝，你觉得妈妈爱你吗”

    她犹豫了很久，无法回答，她无法判定爱究竟是什么，什么程度算爱，爱以什么界定，在她弄明白这些之前，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对方一下就情绪激动起来，哑着声音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妈妈还不够爱你吗？”

    这句话如利剑出鞘，无形地刺伤了心脏，柒夏委屈，对方先一步的质问让她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直觉这是自己的问题，于是柒夏找补道“我也不知道…”

    对方显然是情绪上头误解了“你不知道？我这么爱你你居然不知道，我养你这么大养了个白眼狼，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你这个不知感恩的”

    后来，柒夏被妈妈揪住在床边强行说教了一个多小时，柒夏已经忘记当时有没有难过和委屈。

    她只记得很困，特别想睡觉

    然而这些说教经常是爆发在夜晚睡前，每次弄的柒夏第二天上课都很疲倦，她也发觉这样的说教完全是无意义的，因为她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机械地点头，附和对方，每次被放开了，安静地缩进被子里，总是觉得安心多了。

    然而有的时候，对方并不会就此罢休，等到柒夏渐渐感觉到困意的时候，对方会突然开门进来，猛得把房间大白灯泡打开，开始新一轮的说教，其实内容总结起来就那么三四句话，对方总能变着法子讲上个一个小时。

    柒夏真心觉得，她去参加辩论赛，不，不是系统的辩论赛，对方根本毫无逻辑可言，去参加吵架比赛还差不多，拿个金奖都不为过。

    有时候就这样，柒夏脑子里有着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母亲穿着正装站在桌子上和别人吵架，无视对方所有话语，忽视所有逻辑，自顾自地吵架，与其说是说服对方，倒不如说是比气势，以猛虎之势压你一头，就算是成功了。

    于是柒夏在被骂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结果引发了对方的暴怒。

    手机的震动声唤回了柒夏飘荡到过去的神魂

    “爱是多种形式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都没错，她以她价值观下认为她足够爱你，你以你的价值观认为她不爱。她有她不足的地方，我现在还了解的不多，没办法过多评价。唔，但是我还是想说，既然她能让你觉得难过烦躁，那么她某些方面一定是错误的”

    柒夏久久地盯着这句话看，有些懵懂，但是最后一句她看得明白，于是乎，得到答案的瞬间，一滴泪水划破空气，在试卷上晕染开来。

    “我现在好委屈，好想大哭啊，阿凌”

    “你觉得委屈了，就尽情哭，你可以记恨她，可以讨厌她，然而这并不是你的错，不要对自己太苛刻，我亲爱的小柒夏，你还是个孩子啊”

    那真的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嗓音，如仲夏的晚风，轻轻地拂去了自己的伤痛

    柒夏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你还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