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春分时节大冬天的日子,室外雪片满天飞,可此时两人觉得房间内热量持高不下,哪哪都燥得慌。
楠丁莎走到陈燚面前,陈燚忽然喊停:“丁莎,等,等一下,丁莎我口渴,我要喝口水先,不好意思你先等等……”
她慌忙的摸摸能烫死人的脸,起身走向桌子倒水咕噜咕噜的大口大口喝,动作粗俗,完全没了往时的斯文状态。连拿端错了杯子都没注意到。
楠丁莎瞧她这幅模样忍俊不禁,也不提醒半句,就任由她。
陈燚物理压惊又降温的,随后拍了拍胸脯呼气。片刻,她转过身来回到原位,对楠丁莎笑了笑:“丁莎来吧。”
窗外冷风从城南刮到城北,将街头的闲杂人等都匆匆赶回家中,为此而不亦乐乎。皑皑白雪的屋顶之下却瞬间又热气升腾。
楠丁莎沾染喜色的眸光一秒入戏,波灵波灵的大眼眸续满深情,顷刻间不需要再隐藏泛滥已久的真心。葱白的纤细五指抚上陈燚的脸颊,一寸一寸的将唇珠向陈燚的薄唇低下去。
近在脸庞的胶原蛋白瓜子脸令人触目惊心,弯下腰身时,吊带内的光景便一览无遗的撞入陈燚视线内,正赤裸裸的提醒陈燚——楠丁莎已然变成了美不胜收的大人了。
室内温度过于燥热,刹那间的功夫就将陈燚脸颊烫熟,她急忙将快要相碰的唇珠推开,摇摇头:“不,不可以,丁莎,不可以这样。”
楠丁莎拉满的情绪被陈燚在临近关键时刻瞬间喊停,她有些不解,还依依不舍的盯着陈燚薄唇看,有些受伤的问:“为什么不可以?”
“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不可以做这个的。”陈燚临时决定,脱口而出。
是啊,好朋友怎么做如此亲密的接吻动作呢?就算是演戏也不行,陈燚给自己打定心剂。
虽然陈燚也知道同性之间有爱情,可是她从来都觉得那是和自己沾不上边的事情,尽管眼下只是接个吻,与爱情无关,但接吻的对象是楠丁莎,自己的好朋友。她把演戏的最初想法抛向了九霄云外,单纯觉得那样的行为就像是吃草时,忽然改为吃石头那般奇怪,变变扭扭。
楠丁莎愣怔。
好朋友不可以?
楠丁莎心中有些伤神到了,脸色变了几变,好朋友不可以,那如果不是好朋友呢?她梗着喉咙,想把心中心中隐藏已久的秘密问出来。拿开陈燚推开还抚着她嘴唇的手,眼神情意绵绵,满是认真的说:
“那我们不做好朋友了。”
陈燚紧张的松开她的手站起来,紧张道:“丁莎你不想做我好朋友了么?”她焦急的踱着步子,“我知道我没有演技,帮不了你什么,可......这个吻戏太挠人了,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试着帮一帮你的丁莎.....你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就出尔反尔的......”
“如果.....”房间响起楠丁莎微弱的声音,她拽着陈燚的一角,似是鼓足很大的勇气豁出去般,浑身紧绷,一眨不眨的望着陈燚眼睛,“如果是比好朋友更好呢,比好朋友更好的关系呢?.....”
话音未完,陈燚微撇眉毛,歪着脑袋思索一瞬,反应过来楠丁莎的话语,她愕然的愣怔后退半步看向楠丁莎,头部艰难的摇晃了两下。
瞬间整个人都觉得混乱不已。
比好朋友更好的关系?还有什么关系是比好朋友关系更好么?姐姐都已经是有对象的人了,那.....是我?
陈燚脸色唰的变白,转身拎起自己的羽绒服就大步伐的跨出房间,走到客厅门口恰巧碰上对面房走出来准备做饭的楠宋,他对着陈燚匆忙的背影扬手喊:“诶!四火待会儿不留下来吃晚饭啦?”
听到身后的声音,陈燚停顿了下步子,头都没回的应:“爷爷我有事先回去了。”
欣长的身影大步流星走去四合院,麻木匆忙骑上自己的山地车,冷风呼呼刮进陈燚敞开的胸膛,她连羽绒服拉链都忘记拉起来,出门草草披上做个样。
此刻满脑子都糨糊住了。
并不是她不能接受同性恋,也并不是不能接受别人对自己产生恋情想法。要是别人都还好,直接拒绝,下次永不相见,可那个人是楠丁莎,陈燚国内的最后一位好朋友,心心念念、最好的好朋友竟然对自己心怀不轨!
陈燚鼻子发酸,第一次觉得自己运气很是差劲,为什么要让好朋友喜欢上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简直糟糕透顶了!
是不是以后连丁莎这个好朋友也要弄丢了?陈燚东想西想,脑子里不断冒出多个恐怖的坏想法来,越想越害怕,平时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到家,这会儿硬是被她踩了一个多钟才拐回朝南区。
这个夜晚楠丁莎没有踏进厨房帮楠宋打下手,从陈燚惊慌失措的离开后,她走到桌子前打开手机接苏东佑炮炸式的火速电话,刚接起那边火急火燎传来声音。
“哎呀我的娘呀!丁莎你这个大忙人可真是够忙活的,刚回B市想约一下你堪比登天难哈,你这一天天搁家里头干啥呢?是不是你们剧组的资本主义家使劲压榨你们打工仔啊?从回来到现在连你个人影都瞅不着.......”
苏东佑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不依不饶,叭叭叭的输出一大堆,楠丁莎本身还有些低落的心绪被她一泼落鸡汤给浇灭。
好半晌苏东佑终于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咕噜噜喝了口水。
楠丁莎没得多少心情跟她唠嗑,直接问了明天下午跟董彤三人一块相约的地点与时间,撂下电话。
晚上楠宋做了一大桌子菜,想好好弥补弥补楠丁莎那么多天在外饿坏的身子,八菜一汤,把他劳累了一番老骨头,脸色挤满了幸福感,毫无怨言。楠丁莎从房间走出来时瞧见这番情景,舍不得摸了楠宋的好心情,坐餐桌上陪他勉强喝下一碗汤和几口饭菜。
实在胃口,无奈。
楠宋也察觉她的情绪变动,联想下午陈燚急匆匆的那副模样,他心中有所猜测,但他什么都没说,不停给楠丁莎分享她那么多天不在家所了解的新闻八卦。
楠丁莎也不想早早回房独自呆着**,干脆坐餐桌上陪楠宋,乖乖当个听楠宋从国际赛道上的新发展,......陈燚球技上涨,弯道超车从藉藉无名上到世界排名第十了.....
讲到这里,原本还用手撑着腮帮子听故事的楠丁莎瞬间抬起头,露出今晚难能可贵的一个微笑。
楠宋油光满面的嘴裂开,发出呵呵笑声,狸花猫在桌子下不停缠他的脚跟转悠,随着他的情绪起伏愉悦,喵喵喵的喊。
四合院内的气氛徐徐燃升。
饭后楠丁莎难受的依偎在楠宋的肩膀上,满脸委屈又忧愁的发出闷闷声:“爷爷,下午我跟四火闹大了。”
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不停的呱啦啦窜出女主持人铿锵有力的介绍今日中国动态,彩色变动染上两米外的墙面,一红一绿转换着。
楠宋镇定顺着怀里的楠丁莎后背,声音轻柔:“怎么啦?”
一丝都没有惊讶的劲儿,好似刚刚楠丁莎说的事情不够严重,楠丁莎有些诧异楠宋的反应,收回视线,抬头望向楠宋慈祥的笑容,问:“爷爷你怎么这么淡定?我跟四火闹翻天啦!”
“嗯,爷爷听到啦,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嘛?”
楠宋依旧笑容不变,干巴巴的掌心摸了下楠丁莎的一字眉。
楠丁莎声音闷闷,想起下午的事情又堵塞些许:“我跟她袒露了喜欢她的事情,把给她吓坏了,下午陆续发过去好几条信息....这个点了一条消息都没有给我回复......”
她拿过手机打开看了眼跟陈燚的聊天记录,页面上好几条她发过去的表白信息,刹那间惹得自己脸色不由微红,语气越来越不好意思,便把头埋进楠宋脖颈里头撒娇又难过。
楠宋十分了解自己孙女,晓得她初出茅庐不懂情场这趟温水该如何适度控制进退,他打心里也是很看好陈燚,他好多个嗜睡的大白天都会为孙女能喜欢个单纯、善良、正义感满满的人,而在梦里头笑得合不拢嘴。
他不认为陈燚会不喜欢自己孙女,相反他觉得陈燚应该是喜欢自己孙女的,只是两人都小,还分不清好朋友跟喜欢的情愫罢了。
楠宋微笑着安慰楠丁莎:“说了就说了嘛,没事的,四火同学只是一时没有明白,再说,我们囡囡那么优秀,四火同学想通后一定会同意你的表白的。”
他安慰的话语很有力量的安抚住楠丁莎的难过与不安。
客厅恢复往日的轻松愉悦,两人还在继续叨叨闲聊,电视没人关照,纯属当背景声播放着。狸花猫突然跳上来楠宋的膝盖。
额……又比上段时日胖了些。
楠丁莎事先也不是提前打好草稿,想跟陈燚如此仓促表达更深层次爱意的,只是在试戏时灵机一动的借题发挥,才形成顺水推舟往前挪一把,将内心的话给表露出来。
试戏的时候已经表露心声了,楠丁莎不想就此放弃,随后直接给陈燚发过去几条信息,说已经暗恋许久,想在一起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的,并不是一时兴起。
但她也没有把所有说出来,毕竟小女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前都是别人对自己表白,今个破例对别人表白,还怪不好意思讲出来的。
刚发消息没多久,楠丁莎还没发觉有什么。因为平时陈燚都不可能不搭理她,也从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对自己大动干戈生气过。就算下午陈燚离开时脸色有些苍白,但楠丁莎相信她会缓过来的。
所以就没追出门解释什么,而是给陈燚留存空间,有一点时间安静会儿思考两人的这个问题。
随着天逐渐擦黑老长时间,楠丁莎的手机不停在震动传来新的聊天信息,剧组的、董彤的、苏东佑的、段雪的、普庆红的,还有个别群的新消息,就是没有心仪的那个人来信。
陈燚的微信页面最新消息还停留在楠丁莎的最后一句:四火,爷爷说你不相信爱情,那是因为还没长大,还不理解,等长大了就会理解。如果你理解了,请优先考虑看一看我,好么?
她从未这般的底下,语气没有一丝强迫,软得能揉出水渍来。
四合院内的客厅是和谐了,朝阳区陈家宅子里并不和谐。
陈燚心绪本身就糟糕透顶,回到家还不得安宁。李姨六号那天就早早赶着收假回来做饭,因为关妙琳要上班了,家里每个人做饭不行的。
家里的两尊大佛回家了得吃热乎乎的饭菜——陈润生、陈玉。
加之关妙琳从上年答应了陈润生,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公司,要适当照顾家庭。上年年尾关妙琳逐渐改了许多政策,把工作速度降下来,久不久的回家来。
出差的日子少了许多,除了太忙,基本不会再留在公司日以夜继赶业绩数据。
孙艺年尾跟关妙琳彻底闹掰后就没再过来这边上班,她本身能力十分强硬,自己离开妙策装饰为了不沉浸在悲痛中,在三环火速开了个公司。
由于常年陪关妙琳跑,孙艺不仅没把自己老东家的客户弄丢,反而大家知道她单枪匹马说单干就单干,敬佩的人都向她投去橄榄枝,说到底还是认可她的强悍能力。
一个实习生进中国五百强的上市公司当总经理秘书,随后干脆利全身而退选择了关妙琳十几年都起不来的小破公司,短短两年多冲刺国内名列前茅的位置。
这成绩,谁敢忽略啊?
孙艺是年轻啊,初出茅庐的后生,可她的实力谁敢小觑横刀立马的孙艺将军哦!
可就偏偏仅此不能如关妙琳的爱情法眼。
或许是两人相隔十二年的隔阂,无法令37岁的关妙琳为之动容;或许也如观念所说的,真的就是家庭;又或许是她所谓的守妇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辈子安分守己,才是完美的家,这种古老传统观念吧。
大厅一片浪迹,人头高的翠绿瓷杯被粉碎性骨折躺在大理石瓷砖上,李姨正讷讷打扰收拾残酷。
楼上隐隐传来陈玉的啼哭声,估计门没有锁,不然不会传出声音来。
沙发上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女人,妆容精致,不拘言笑,令人打寒气。没有需要,谁都不想亲近她半分半豪。
关妙琳换了一个新秘书,也姓陈,叫陈莲欣,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有些虚胖,戴着黑框眼镜,眼神犀利严肃。
正一丝不苟的站在关妙琳身旁听她吩咐事情。
陈燚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些,她禁不住毛骨悚然一瞬,快速把楠丁莎下午对自己说的事情都给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慢腾腾的用最短时间理清楚家里发生了啥,可左看右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玩体育的人,终究是单纯,没办法。老天给你敞开心扉一堵大门,必然得给你将另一扇门关闭掉。
不然这般优秀,实属对常人十分不公平与毫无讲理可言的。
陈燚搓了搓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内因害怕而生起的手毛,虽然看不到,但她深刻明白,两臂的柔柔毛这会儿肯定根根竖起,如站岗般笔直。
地上碎片占地位置太大,陈燚借此隔着沙发上坐着的关妙琳老远,语气小小声,却也能让她听到的音量喊:“妈妈、李姨……姐姐你好。”
陈燚视线停留在陈莲欣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关妙琳翻了一页手中的文件,淡淡嗯了声,脸色生冷,似乎情绪不佳,陈燚不敢多问。
初次见面,陈莲欣对陈燚影响不错,对她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陈莲欣,关总的新秘书。”
“陈姐姐你好,我叫陈燚,我妈妈的女儿。”陈燚隔空打招呼,惹得一直埋头翻看文件的关妙琳抬起头来望向她。
不拘言笑的一张脸,端庄典雅,可实在过于严肃,陈燚瑟瑟开口:“妈妈没什么事情我就回房休息了。”
还没吃饭,陈燚因这个眼神早点逃离现场,连心中的好奇都没能敢问出来。
路过二楼楼梯口时,陈燚听见宁西西不停安慰正趴在床上哭泣的陈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呜咽,像可怜巴巴没人疼的孩子。
陈燚不知道的是陈玉近期又跟纯泰鬼混到一块被关妙琳撞到,关妙琳见她死性不改,立马又叫人狠狠揍了纯泰一顿,不过这次只是小小教训,不痛不痒的皮肉之疼而已。
纯泰要是正儿八经的人类跟陈玉谈恋爱,关妙琳不止于那么生气不着调的想打人,而是纯泰竟然在女儿还在上学时期就给她搞大了肚子,重复自己当年的无知,这倒好,陈玉生病期间也没见纯泰的家人过来慰问半句。
这能是好人家的孩子么?孩子不好,家长也不懂事。
关妙琳管教不好自己女儿,气得头疼,却也舍不得过分打骂。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其实出在陈润生的身上,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责怪自己心爱的丈夫。
视纯泰为宝贝的陈玉哪能受得了啊?自打上次纯泰被关妙琳喊人揍骨折一回,她更宝贝得不得了,这会儿还打他!
简直是疼在纯泰身,痛在陈玉心啊。
关妙琳在陈玉心上愈发的转变为愁人似的,压迫自己退学!强迫自己去学公司的天文数字!让自己经历不同的救场认识不同的人!
陈玉心中的火燃烧的旺盛极了!这一刻她把所有火气都撒在关妙琳身上,并不知道,这是母亲对她的关照与疼爱。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润生从丈母娘家回来B市就在外边游玩不着家,关妙琳宠习惯了,只要不太过分,她睁只眼闭一只眼的过日子。
陈玉找不到陈润生这个靠山诉苦,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家里乱七八糟,没一日安宁生活,外人瞧了都会心声悲怜。如同活在一个美丽的囚禁城堡下,外边光鲜亮丽,实则内在并不如常人平淡日子逍遥。
床上的手机滴滴响,陈燚看着楠丁莎陆续发来的消息发愣,犹如烫手芋头,使她难安极了。陈燚不敢回复,也不懂如何回复。
回:我不喜欢你?我这辈子都不相信爱情?我永远只跟你做朋友?
回复这些会不会显得有点残酷?
陈燚不懂回索性不搭理,还有两天就要去其他城市打比赛了,无心放在不友好情绪上干扰自己。
接连好几天陈燚都没有回复楠丁莎的问题,但楠丁莎还像往常时不时的分享生活乐趣给陈燚,仿佛自导自演的演员般,毫不疲倦。
人倘若感到内心疲倦,那就用忙碌的汗水解忧愁吧,效果一对一的好。陈燚就是这样挥洒自如的。
衡阳站的比赛紧密进行,这次陈燚还是扛起国旗重任,身兼三项,分别女单、女双、混双三个项目。一方是为了冲刺七月底的东京奥运会女单名额,国家队的领导也在着重培训陈燚跟刘姿茗两位男女新生代代表。
每天训练馆、比赛现场、酒店宿舍,剩下就是吃饭睡觉,陈燚忙得没有其余空闲时间。对此她也感觉十分开心,有一种踏实感。
不必考虑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只要认真对待小白球就好,一拍一拍打好每一场比赛是国乒领导给的责任,也是自己的目标。
室外的太阳晒到头顶中央,热得地面走路的人龇牙咧嘴,口干舌燥。这还是春天么?陈燚忍不住从食堂座位上往外瞧,发出疑问。
“妈的,这南方真是奇怪,春天的时分竟然那么热,燥得人心慌缭乱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