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里亚参军的不知道第几年,军队传来了他战死的简讯,他同另一个男人在车臣被叛军扔到井里自生自灭。另一个男人已经找到了,只不过瘸了一条腿。
只有科里亚被留在了过去,我抬头看向一旁愣住的安列罗西纳。
正像往常一样,安列罗西纳正将茶水倒入科里亚的杯子中。即使他远在军队,他也一直当他还坐在这里。
对此我不甘心的同时其实也很庆幸。
阵亡的消息就在那个时候传来了。
“咣”地一声,茶壶掉在了地上。
“艾列克赛,可以帮我拿下手帕吗?血有些止不住了。”
安列罗西纳的声音传来,我控制住目光向他扫去。他在捡茶壶,手应该是被划破了。
可怜的安列罗西纳啊。
我会轻轻蹲下,吮住他的手指,舔他的伤口。安列罗西纳可能会哭泣,但是没有关系,我会用嘴拭掉他的眼泪,让他的身边眼前都只有我一个人。
“艾列克赛?”
“诶。”
我缓过神来又看向他。
他是如此的漂亮,我知道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是失礼的,但是他适合这个词语。他可以用美貌杀死他的所有弱点。但是没有人会用柔弱这个词形容他。他是一种难言的,感觉不应生在基洛夫格勒的人。
他确实不生在基洛夫格勒。他在一九九零年从莫斯科来到基洛夫格勒,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被他深深地迷住了。
这样好看的人怎么会来到基洛夫格勒,这个全俄罗斯乃至全世界最丑的地方?
这里甚至没有一口新鲜的空气。
基洛夫格勒的上空始终笼罩着黄色的烟雾,宛若巨大的降落伞,十二座烟囱喷出滚滚浓烟,有如一条条伞绳,拉住这幅褐黄的降落伞,当地人将这些烟囱称为“十二使徒”放眼方圆五百千米,没有任何建筑比“十二使徒”更高耸。
按照平时的生活标准,其实我们是用不上这样高级的茶壶茶杯的。都是因为安列罗西纳。他拒绝了莫斯科国立大学的邀请,被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录取。他的画受无数大富翁青睐。那些有名有钱的人都喜欢投资一个既漂亮又有才华的人。他就是这样完美的人。
我从橱柜中拿出手帕递给了他,又拿来了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片。
父亲的骨灰盒静静地躺在橱柜上,自父亲去世后,年长我几岁的他更加照顾我这个他暗恋之人的弟弟。
想到这,我悲怆的同时又不禁想痛快地大笑几声。
其实在科里亚那个胆小鬼拒绝安列罗西纳的时候,我就已经大笑了。只是没想到再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这个胆小鬼已经不在了。
但是我能对这个胆小鬼说什么呢?哦,我的兄长,科里亚,总是欺负我的科里亚,总是自欺欺人的科里亚,拒绝自己最爱的人的告白的科里亚,和美女订婚的科里亚,即将有孩子的科里亚,被迫参军的科里亚,努力攒钱让我上大学的科里亚……
哦……科里亚,原来你在我的人生中也占据过这样多的回忆啊……原来这样嫉妒你的我也有这样回忆你的一天啊。
哈……科里亚。放心吧,没有你的日子,安列罗西纳会和我过得很好的。
我对安列罗西纳的爱意一定比所有事物都高涨,令我痛恨的是,安列罗西纳爱上了我的哥哥:科里亚。
爱一个人是如此的纯粹,会爱他,爱他所爱的,留意他留意的,到这种鬼迷心窍的,爱他所经历的一切,爱他经历的一切苦难,怜惜他,痛恨他,热烈地爱恋他……
我是如此的卑劣。
安列罗西纳所经历的一切是如此的惨烈,但是我却从中得到了丝丝快意。看啊,我爱的这个人他和我一样低下悲惨。
但科里亚却不同。他冠冕堂皇地,他利用安列罗西纳的爱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情感。
我记得特别深。在哪一年的深冬,安列罗西纳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在我的面前,向科里亚表达爱意。
他每叙说一段爱意,我便多一份酸涩,而在科里亚拒绝的那一刻,说不上心情是什么滋味,我第一感觉是庆幸而又嗤笑。
科里亚自我消遣的次数可不少。和他如今冠冕堂皇地直接拒绝安列罗西纳的冷酷截然相反的是,也是我并非仅几次偶然发现的是,他买来那么多色/情杂志和影片自我消遣的时候,嘴里可没少呼喊安列罗西纳的名字。
也是在那时,我才有了突如其来的真正的危机感。
他的拒绝也让我知道:在爱情面前,原来他也是个和我一样阴暗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