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冷意便看到归元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他仍穿着那件黑色长款风衣,显得身材极为修长。
归元佯装不知,两人一起拐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装修的极为低调奢华,四周用隔音海绵封住墙壁,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子,一张超大的黑皮沙发和一套檀木办公桌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有事?”
沙发上的归元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摆出悠闲的姿态,目光终于从虚无中落到冷意身上。
这个孩子长得瓷白幼净,有种独特的少年感,一双大大的圆眼睛清澈无辜,透着淡淡的忧郁。
“我……”冷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步步靠近。
直到归元的脚尖抵住他的膝盖,冷意忽地屈膝一弯,整个人跨坐进归元怀里,双手撑着沙发靠背,低声道:“我能不能跟着你?或者说,你能不能包养我?”
“嗯?”归元没有动,心里却明白,那天的删除记忆失败了。
能让他失手的人,绝不是一般人。
他饶有兴趣地搭上纤瘦的腰身,“到底想要什么?老胡给你的钱不够?”
冷意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可爱极了。
“就想要你。”
下一秒,冷意忽然感到怀中一空,归元已瞬移至办公桌后,宽大厚重的黑色皮椅前后摇晃着,他手中多了一根烟。
“你倒是诚实,千百年来说出这句话的人,如今在冥界十八层地狱里待着。”他看向窗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以后别让我见到你。”
“为什么?”冷意的眼圈瞬间红了,像一只可怜的小狗,耷拉着眼角委屈道:“当你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也行,我可以好好服侍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归元上下仔细打量着他,普通人类,却可以抵抗消忆法术,南杉生辰宴上的春药何其猛烈,他竟然能化解掉,至今无恙。
“你父母做什么的?”他问。
见他话锋陡转,冷意揩着眼睛,磨磨蹭蹭绕到办公桌后,硬是挤在他身边,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轻声道:“我生下来妈妈就去世了,爸爸车祸而死,我被爷爷捡回家养大的。爷爷是凌家的扫地工人,所以我和凌不凡从小一起玩到大。”
“前些天的钱刚好给爷爷做了心脏手术,现在我不缺钱,就缺你。”
“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能排队到海边去,你却放着不要,”他不满地噘嘴嘟囔着,“难得我对你一见钟情。”
归元又瞬移到沙发上。
“那个人是谁?”冷意趴在办公桌上摆弄着一支银色钢笔玩。
“一个天上地下无与伦比的人,”谈及此处,冰冷的脸似乎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意。
“那他不喜欢你吧?”要不然早双宿双飞了,怎么还去酒吧解决个人问题?
冷意一阵见血,归元脸上残存的笑意僵住了。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年凌自寒为他养魂百年,后来不惜自损修为,到底是出于怜悯、回报,还是喜欢呢?
毕竟他是堂堂仙君,对天下仁慈,对百姓宽宥,对朋友坦诚。大战之时,他甚至还为保护常玉奇受了他一击……
“这是我个人问题,”归元狠狠摁灭烟头,一挥手,冷意啪地就从窗户外飞了出去。
正在一楼大厅等候的凌不凡眼睁睁看着冷意从天而降,且毫发无损。
凌不凡大惊:“我擦!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飞行术?快教教我!”
冷意:“学你大爷!”
凌晨的校园陷入一片沉寂,甚至可以听到夏末的蝉鸣蛙叫声。
黑夜中凌空闪过一道身影,左右腋下分别夹着两个昏迷的人,双脚在垂直的墙面上进退自如。
归元已在路口等待多时,他负手而立,仰望着阴霾的夜空。
黑影辗转突破多次,始终逃不出这片围墙。
“把人放下,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凌不凡不是他要找的人。”归元说。
黑影徐徐现身,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虎面脸,他这才看清不远的水塔顶上站着一个人,鼻尖喷出一个不屑的冷哼,粗声粗气道:“原来妖王在此,今晚我要空手而归了。”
“能识得我,看来你在魔界的地位不低。”
千衣将凌不凡丢到一边,可怜盛校的太子爷死气沉沉地滚进了草丛里。
“既如此,我千衣卖您一个面子,”他拍了拍另一个,“这个我带走了。”
归元瞥了一眼,侧脸的轮廓极其柔和,安静如一幅油画。
“为何?”
千衣回答:“这小子长得不错,回去献给魔尊大人,否则回去岂不受罚?”
“那不如先在这里受罚,如何?”
话音刚落,千衣只觉手臂吃痛,腋下之人连同地上的凌不凡凭空消失。他扑通跪在地上,看到自己断掉一节的小臂,伤口泛着黑色的丝状波纹,血液全部凝固在皮肉上,结成了褐色的斑块。
“这孩子若不是道元仙君转世,妖王殿下又何必如此费心呢?!只怕……”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归元挥了挥衣袖,千衣瞬间跌出围墙,消失在黑洞之中。
“为什么不杀了他?”冷意忽然睁开眼,被蛛丝缠绕着不轻不重地漂浮在归元身后半米的距离,与凌不凡活像两只大蚕蛹。
牵引的丝线忽然上下浮动,冷意如坐过山车般跟着颠簸起来,那滋味比晕车还难受。
“小孩子别动不动打打杀杀。”归元开口,“凡事不要做的太绝,否则很难回头。”
“唔……”冷意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如天女散花般将晚上吃的饭全部喷出来,直接洒在归元的黑色风衣上。
“……”
归元强忍着火气,把外套脱掉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内,露出黑色缎面衬衣。
冷意自知不妙,垂头装死。丝线忽地松开,他啪嗒掉在地上,夏天的睡衣短裤露出半截小腿,磕在水泥地面上登时破了皮,疼得他抱着膝盖直哼哼。
这时,始终昏迷不醒的凌不凡嗖地化成一道白光钻入宿舍窗户中。
归元拍了拍手,抱着双臂一副冷眼看热闹的表情,欣赏着小白花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嗷嗷乱叫。
等了半天,冷意没有等到应有的关怀,遂泄了气,自己坐起来揉着膝盖委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是不会有对象的。”
“……”
归元就地而坐,与冷意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
“那么怕我干什么?又不能吃了你。”冷意说。
“百毒不侵?”归元问。
“昂。”冷意随意答,仍专注地呼呼吹着膝盖上的淤青。
“天生的?”
“昂。”
“……那你可知我是谁?”
初秋晚上的风有些凉意,何况冷意还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他抱着肩膀搓了搓,不耐道:“刚才那人不是说了么,妖王呗。”
归元被噎了一下。
“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冷意翻了个白眼,“这世界的妖怪太多了,妖王又如何,也不能使用特权犯罪吧?不过,”他笑着朝归元靠近半米,“我不介意去妖界当王后。”
“虽然将来要面对一群稀奇古怪的小妖,不过为了你嘛,我能忍。”
他的眼睛亮晶晶泛着光,仿佛真的在期许未来的日子。
归元不觉好笑,“能在王宫服侍的妖是不会现出原形的。”
“是么?在我眼里都一个样。”冷意对着归元在空中伸手比划,“比如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大蜘蛛啊,八条腿张牙舞爪的难看死了,”他边说边叹息,“我不嫌弃就不错了,你还介意……”
“……”
能一眼识别他的本体真身,除了天界那帮人之外,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
思忖片刻,归元开口道:“只要你不再胡说八道,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跟着我。”
冷意瞬间兴奋起来,冒着星星眼凑上前,“当你的情人吗?”
“……”归元皱眉,正在思虑对策,谁知却被冷意搂着脖子挂在身上。
“你家在哪儿?”
“我什么时候搬过去?”
“你的情人多吗?我拍第几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归元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疼,一记手刀下去,絮叨的人终于软绵绵瘫在怀里,被缠成茧状悄悄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