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第一次走进咨询室时，我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枯草气息，带着潮湿与腐败的萧瑟感，仿佛从一片古老的荒野吹来。这股气味虽然不浓，却仿佛能够渗入空气的每一丝缝隙，令人莫名感到压抑和不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笼罩着。

    当时，我还没有多想，毕竟心理医生的诊所中，患者常常带来各种各样的气息——香水、烟味、甚至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然而，这股枯草的气味却似乎异常顽固，它不仅困扰着我，还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它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仿佛埋藏着某种古老而未知的秘密。

    昨晚，回到家后，这股味道依然挥之不去，缠绕在我的意识里。为了弄清楚它的来源，我在书架上翻找出一本早已尘封的古籍——《葬经》。书页发黄，边角已经微微卷起，散发着陈旧的纸墨味。我的记忆并没有出错，书中提到了一种古老的植物——萱草，在古代的丧葬礼仪中，它常被用于祭奠亡魂，象征忘却痛苦。

    但奇怪的是，昨晚闻到的味道却与萱草并不完全相同。原本应该是带有清新香气的萱草，却夹杂着一股腐烂和潮湿的苦涩气息，像是被什么异物侵染，产生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变化。这种变化让我一时摸不着头绪，但它唤起了我心底的不安。我知道，这味道背后，必然隐藏着某种更深的秘密。

    为了进一步探究，我今天一早拨通了小雪的电话，语气尽量平静但坚定，建议她再来一趟诊所。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依旧低沉而疲惫，几乎没有反抗或质疑，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不出一小时，她就来到了诊所。外面阴云密布，天空像是被一层铅灰色的幕布覆盖，压得人心情沉重。她踏进诊室时，带来一丝冷风，整个人显得更加萎靡不振。她的眼神游离不定，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像是昨夜根本没有合眼。她的步伐缓慢无力，仿佛连走路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她坐下时，依然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几乎没有力气抬头看我。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医生……你开的药没什么用，昨晚我还是没能睡着……梦里还是那些东西……他们没走。”她的语气充满了沮丧和绝望，仿佛已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点了点头，没打断她，等待她平复情绪。仅靠安神的草药显然无法帮助她，问题远比我预想的复杂。今天我决定使用沙盘疗法，希望通过她的无意识呈现，找到她内心深处的隐秘。

    我将沙盘推到她面前，轻声说道：“随意地摆放一些物件，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她看着沙盘，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颤抖着，缓慢地拿起一个个物件，像是无意识地放置它们。她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她。

    让我惊讶的是，沙盘的大部分区域都空空如也，只有在右上角，她搭建了一个简陋的茅屋，周围散落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土堆，看起来像孤立的坟包。她没有解释，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些物件，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茫然而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回到了某个她不愿触碰的记忆。

    我注视着她的脸，眼神从她的双手移到沙盘的右上角。那茅屋与坟堆的组合让我心头一紧，气氛骤然变得凝重。茅屋、坟包、萱草的气味……这些意象在我脑海中逐渐交织成一个模糊的画面，似乎指向了某个古老的、被遗忘的地方。

    “你最近去过什么陌生的地方吗？”我平静地问道，试图通过问题引导她的思绪。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闪烁，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她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不愿意再深入这个话题。

    我轻轻笑了笑，语调缓和了几分：“你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对吧？喜欢探险，胆子不小。”我的话让她猛然抬头，显然被我这句突如其来的判断惊到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惊讶，似乎在思索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最近，”我继续说道，语调依旧平静，“你去的那个地方，超出了你的预期，对吗？那里有些东西让你不安，甚至让你开始害怕。”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笔，像是在随意地提问，但每一句话都在直击她的内心。

    她的表情愈发紧张，脸上的血色褪得更加明显，手指紧紧抓住沙发的扶手。几秒钟的沉默后，她突然站起身，声音急促地说：“我……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最近太累了，可能……没休息好。”她的语气显得急促而不自然，仿佛在寻找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我看着她，知道我已经触及到了某个敏感的点，但她显然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现实。

    “好吧，”我微笑着点头，“你可以回去再想一想，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继续聊。”我的语气柔和，仿佛给她留足了空间，不去逼迫她。她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诊室，背影显得无比孤单和慌乱。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空气中那股熟悉的萱草气息又一次弥漫开来，伴随着窗外低沉的风声，似乎在提醒我——这件事情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复杂。而她的沙盘和那股古怪的气味，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线索。我明白，接下来，我必须更深入地探究她究竟去过什么地方，而那个地方，很可能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我心中开始有了方向，但这一次，我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心理医生的角色能够应对的了。小雪离开之后，诊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了。窗外，天色依旧阴沉，云层低压，风在街道上肆虐，像是带着某种不安的预兆。我走回沙盘前，盯着那孤零零的茅屋和坟包，心中隐隐有种挥之不去的疑问。这些意象太过真实，仿佛不是她随意摆放的，而是源自某个她曾经历过的地方。

    思索片刻，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向的电话。

    老向是这座城市的规划师，年过五十，几乎从业一生，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无论是荒废的旧区还是未开发的密林，只要是这片土地上的地方，没有他不知道的。我曾多次请他帮忙查找一些特殊的区域，他总能给出准确的信息。

    电话接通后，我直入正题：“老向，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知道东南方向有片森林吗？应该是比较偏僻的地方，那里可能有些老建筑或者废弃的村落，或者茅屋一类的。”

    电话那头传来老向爽朗的笑声，但随即声音变得低沉，显然在认真思索我的问题。他沉默了一阵，最后说道：“东南方向的森林？你确定吗？我刚查了一下，那个方向没有你说的地方，最近几年也没什么废弃的建筑遗留。那片区域大部分都已经开发了，连荒地都很少见。”

    我微微皱眉，没想到老向会告诉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我开始怀疑，难道是我对方向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挂掉电话后，我站在沙盘前，反复回想她的摆放。茅屋、坟包，还有那股奇异的萱草味道，一切似乎都在指向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但这个地方的确切方位却让我陷入困惑。我本能地认为它在现实中存在，某个偏僻的角落，但现在看来，这并不那么简单。

    我缓缓靠近沙盘，视线在空旷的沙地上游走，忽然间，一种不安的直觉涌上心头。也许，这个地方根本不在我们熟知的世界里。它既不属于这个城市，也不属于任何一片地图上的区域。这个地方，可能仅仅存在于她的意识中——一个被她深藏在记忆、梦境或恐惧里的异世界。

    我的思绪瞬间涌动。作为心理医生，我深知人类的意识往往能够创造出复杂而隐秘的精神空间，那些我们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实际上是受压抑情感或痛苦的折射。在她的梦境和无意识行为中，这个“地方”逐渐具象化，成为了某种象征，甚至可能成为她心灵困境的真正来源。

    茅屋、坟包、萱草的气息……这或许是她的内心深处对某种恐惧或创伤的投射，一个象征死亡、孤立与恐怖的世界。她可能曾经去过某个具体的地方，但现在，它被她的潜意识重构，成为了这个在她梦中不断重复出现的恐怖景象。

    我缓缓呼了一口气，仿佛周围的空气又一次沉静下来。这种意识空间，并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可以解释的，它可能牵涉到更深的精神层面，甚至与我修道时学到的一些玄妙理论暗合。或许，我需要结合我的道家法术，才能深入她的梦境，找到这个“地方”的根源。

    我脑中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也许，下一次见到她时，我需要的不只是倾听和心理分析，还要通过一些古老的道教法术，帮她进入那片意识中的“森林”，解开隐藏在其中的秘密。

    一切，似乎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