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奈一把将被子掀开，快速地穿上鞋，边穿上外衣边朝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外头猛烈的风就将她吹了个趔趄。

    她将腰微微弯曲，低下头靠着记忆快步跑到书房门前。风扬起豆大般的雨滴砸在她身上，书房的大门紧闭，看起来安然无恙。

    祝奈伸手，用了比以往大了几成的力气才将门推开。

    门一开，巨大的风直将她吹退了几步，祝奈下意识撇过头，抬起手挡住了直冲面门的凉风。风裹挟着雨滴在书房外间肆虐，仿佛在叫嚣着要将她吞噬。

    待适应了这风后她抬头定睛一看，原本就怜弱的梅花此刻被风掀翻，在窗台上翻滚。眼瞧滚到了茶几边缘，感觉下一秒就要掉落，祝奈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伸出手大步跑向那摇摇欲坠的梅花。

    “哐当——”

    在祝奈离它只有一步之遥之时，花盆还是重重跌落地面，发出令人心碎的碎裂声。

    祝奈心脏猛地一缩，想要伸手将仅剩一丝土的可怜梅花捡起。即将碰到之时，旁边突然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将梅花拾起，而后快速跑向里间。

    快得让祝奈以为只是一阵风。

    她转头，只看到一个身穿单薄中衣的慌乱背影。

    凉风仍在屋内嘶吼着。

    祝奈起身，顶着可以将自己掀翻的大风，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去够那不断敲打着外墙的窗扉，在努力了几次后终于将窗户关上了。

    书房内终于安静下来，风裹挟着雨点嘶吼着，继续去寻找下一户没关窗的倒霉蛋。

    雨水打湿了祝奈的头发和衣裳，没来得及束起的头发此时湿哒哒黏在身上，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祝奈长呼出一口气，拖着潮湿的身体将前门关上，这才转头看向里间。

    那人正在书架前慌张地翻找着什么。

    很快他从书架的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能放得下梅花的匣子，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倒出，匣子里的玉饰叮铃咣啷地砸到地上。

    他颤着手将梅花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然后捧着匣子踉跄跑向花盆碎裂的地方，单膝跪地，颤着双手将散落一地的土捧入匣子中，嘴里还喃喃着：“不能死，不能死......”

    那土中还夹杂着花盆碎裂的瓷片！

    “欸！别碰那里！”祝奈看见他的动作，惊得大喊出声。

    封珩好似没听到一般，机械重复着捧土的动作。

    瓷片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皮肤，鲜血融着雨水从他手心滑落。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执拗着重复手上的动作和嘴中的话语。

    “够了！”祝奈扑向他，双手握住封珩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封珩好似被吓到一般，身体猛地一颤，慢慢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恐惧和委屈。

    祝奈第一次看见他这个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的语气立马软了下来。

    “够了，这些土够了。”祝奈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安抚。

    他闻言，又慢慢地将头低下去看那梅花。

    “不能死，不能死......”他颤着声音固执地重复这句话。

    “不会死的，我们先去里面。”祝奈一只手拿起装着梅花的匣子，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起身，拉着他进了里间，将他按在椅子上，把匣子塞入他的怀中。

    祝奈起身，将粘腻的头发尽数拨至身后，轻声问他：“书房里有疗伤的药吗？”

    他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怀中的梅花，片刻，才慢慢举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祝奈顺着他指的方向快步跑去，眼睛快速扫了一遍，找到了一个装满药品的箱子。

    她拿起箱子回到封珩身边，抬起他的一只手。

    瓷片将他的手心划出一道大口子，几乎横贯了他的手心，伤口处沾满了泥土，鲜血和雨水混作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怖。

    祝奈忍不住皱眉，在书桌上扫视一圈，看到了用来磨墨的清水。

    她拿过那瓷碗，轻轻将他手上的泥土冲掉。

    “会有点疼，你忍忍。”祝奈拧着眉，边倒水边对他说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

    将泥土冲掉后露出了完整清晰的伤口，仍在往外冒着血。

    祝奈松开他的手，快速在箱子中翻找。箱中的瓶子叮铃咣啷响着，很快，她找到了一瓶写着“金疮药”的瓷瓶。

    祝奈将有字的那一面朝向他，问道：“这是用来止血的吗？”

    封珩轻轻点头。

    见状祝奈忙又握住他的手背，轻轻将白色的药粉均匀撒到伤口上，随即拿出箱中的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地将他的伤口一圈圈缠上。

    这个过程应该有些痛，但封珩眉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祝奈拿过他另一只手，重复着包扎的动作。

    眼前的场景好像和那天重合。

    她也是这般蹲在他身边，将药轻轻撒在他的伤口上仔细给他包扎。

    那天一个男孩当众揭露他是皇帝的私生子，叉着腰大声嘲笑。他因此与那男孩打了一架，虽然他也被打得满身是伤，但是他还是觉得他赢了。那男孩后来都绕着他走，再也不敢嘲笑他了。

    “你好像她......”封珩低头看着她，轻声呢喃。

    祝奈正专注给缠绕的纱布打结，加上他的声音太轻，仿佛刚出口就散在空气中，她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下意识抬头看他，“啊”了一声。

    “你说什么？”祝奈正好打完了蝴蝶结，轻声问他。

    她单膝跪在地上，脸颊贴着几绺发丝，面颊被雨水打湿，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水珠。一双桃花眼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

    封珩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又看向怀中的梅花，摇头。

    “没什么。”

    她给他包扎费了些时间，封珩也渐渐平静下来。理智回笼，他又恢复了那冷若冰霜的表情。

    书房里一片狼藉。里间还好，只有他倒落一地的玉饰。外间经历了狂风的席卷，矮榻上的坐垫尽数湿透，地上散落着雨水打湿的泥土和碎裂的瓷片。

    “今夜多谢你了。”封珩向她道谢。他看向怀中被雨水摧残的梅，眼中有些自责。

    祝奈忽然有些见不得他这样，抿了抿嘴鼓起勇气朝他伸出手：“我来照顾吧，梅花”

    他抬眼看她：“这梅花已经好几年没开花了。”

    祝奈仍伸着手：“我会努力让它开花的。”

    封珩眸光闪烁了一下，犹豫半晌终是将怀中的梅花递给她。

    祝奈接过，看着手中放正的木匣。实木做的着实有些沉，纠结片刻终还是开了口：“或许，王爷可以给它换个盆吗？”

    “明日去找莫管家。”封珩对上她的眼睛，淡淡道，“今夜你便先回去吧，将梅花放这里就好。”他指向里间的一个角落。

    祝奈点头，起身走过去将匣子放下，朝门口走去。

    即将要推开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封珩，总觉得他有些落魄。

    “王爷，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没事了。”她朝里间道，随即收回目光推门出去。

    矮榻前的一片狼藉中，一枚湿透的黄色梅花叠纸静静地躺在泥土之中。

    此时的风小了很多，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水聚集在游廊边扬起的檐角，然后呈水流落下，滴到园子中的绿叶上，将叶子打得上下颤动。

    秋天的雨本就带着凉意，此刻风吹到身上，浑身湿透的祝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胸加快脚步跑回了房间。

    祝奈回房后先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用干巾擦干身上的水快速换上另一条中衣。

    但头发都湿透了，现在还在往下滴着水。此时已经是深夜，去打水烧水擦身的话不知要忙到几时，明早还要早起。

    她正纠结地在房中踱步，敲门声就在此时响起。

    祝奈披上圆领外衣打开房门。

    门外知冬正将滴水的伞放到地上，起身看到她湿透的头发时眉头皱起。

    “怎么湿成这个样？”

    “刚跑去书房关窗了。”祝奈吐舌，“你怎么来了？”

    知冬将一套衣裳和一个小暖炉塞到祝奈手中，道：“今日我值夜，周大人让我将这些东西送给你。”

    “是那位的指示？”祝奈有些惊讶。

    知冬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嗔怒道：“除了王爷还有谁能使唤周大人。”

    她的手触到祝奈的头发时被冷得一颤，眉头拧起，“我听见你淋了雨，便在来的时候在耳房烧了些水，现在应该滚了，你快去擦擦身子吧，免得染了风寒。”

    祝奈闻言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将她递过来的东西抱在怀中：“多谢知冬妹妹。”

    她听见这称呼，嘴角也不自觉勾起：“真是......”

    “快去吧。”知冬催促，“我不能走开太久，现在要回去了。”

    祝奈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房中，拿着干巾跑出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笑着道：“多谢你了，快回去吧，我现在就去。”祝奈晃晃手中的干巾。

    知冬弯起眼睛与她并肩走了一段，到了拐角处两人便分开了。

    祝奈快速地擦了擦身，又用热水冲洗了一遍头发。回到房中快速擦拭头发至不滴水后拿起那小暖炉慢慢地烘干。

    多亏了知冬和这暖炉，祝奈在一更梆子敲响时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