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封珩没有吃多少东西,只喝了一杯菊花酒。

    他向来不喜饮酒。因为人醉了之后会露出许多弱点,他身处的环境不允许他有丝毫放松。

    宴席结束,封珩站起,准备离开。

    走到正殿门口,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哥”。

    封珩转身,封瑀正小跑追上他。

    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封珩是八岁时从宫外接回来的私生子,而封瑀则是皇后所出,随着皇帝从亲王府来到宫中。

    封珩被接进来时,封瑀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只知道自己有了哥哥。

    在封珩初入宫中,什么都不懂,生活有些艰难的日子里,封瑀给他很多帮助。

    偶尔带他到湖边,或是在他被罚抄时给他送些吃的。

    这样压抑的地方,封瑀算是唯一能放松的对象。

    “哥,许久没见你了,去后花园逛逛如何?”

    封珩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便点头答应了。

    自从封珩搬出去后,就再也没来过后花园了。

    此刻花园中各式各样的菊花开得很是热烈。

    两人漫步在花园中的小道上,聊着一些无关身份的话题。

    此刻,他们仿佛不是太子和亲王,而是一对普通的兄弟。

    不知聊了多久,两人走到一处亭子前,石桌上放着两只纸鸢,旁边放着笔墨。

    封瑀领着他走过去,转头笑道:“哥,重阳惯例,放纸鸢。”

    封珩还在宫中时,每逢重阳,两人总是会在纸鸢上写下心愿,放飞。

    封珩看了看桌上的风筝,又看了看封瑀兴致很好的样子,摇摇头:“罢了,我不信这些东西。”

    封瑀有些失落,却还是命人将风筝收了起来。

    两人在亭子中又聊了几句,便有个宫女跑来,说是皇后要见太子殿下。

    两人便在此处分别。

    封珩看着封瑀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羡慕的。至少他身边还有母亲,比他幸运一些。

    片刻,他收回目光。

    生在皇室,哪还有什么幸运可言。

    封瑀随着那宫女来到皇后宫中,无需通报,他十分自然地进入殿中,走到正在卸下珠钗的皇后身旁。

    此刻将浓妆卸下的皇后看起来有几分淡雅,但一双丹凤眼还是让她透着几分凌厉。

    封瑀唤了声“母后”便自然地坐下了。

    “如何了?”她歪头,将那双珍珠凤簪取下,放入妆匣。

    “回母后,哥看起来并没有想与我争皇位的心思。”封瑀如实答道。

    皇后冷哼一声,将另一边的凤钗卸下:“一个穷书生女儿生的儿子,与你平起平坐本就是高攀,你那瞎了眼的父皇,偏要将他接到宫中。”

    “母后。”封瑀出声提醒。

    “他那位置如何得来的,我有什么说不得?”皇后透过铜镜看向一旁坐着的封瑀,“封珩比你大几岁,你须得再刻苦些,将他比下去,才能稳坐这太子之位。”

    “你父皇,这几年十分忌惮外戚,若你不成,母亲与舅舅便活不成了。”皇后看着低着头的封瑀,转身补充道。

    “儿子晓得。”封瑀垂头,轻声应下,有几分落寞。

    “偏生我是女儿身。”皇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谁又愿意在这宫中待一辈子。封瑀,你既做了我胡珀的儿子,便不能输。”

    *

    封珩从宫中出来后便直接回了府中。

    过了正厅,走到园子中,便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手上动作,像在捣鼓着什么。

    梳着女子发髻,却是书童穿着,不是祝奈还能是谁。

    周宿打算上前将她赶走,封珩伸手拦住,周宿便退回到他身后。

    封珩走到她身后,倾身看她手上动作。

    “在做什么?”他背着手问道。

    祝奈被他冷不防出声吓了一跳,猛地起身,却撞上了他的下巴。

    祝奈吃痛出声,捂住脑袋心虚抬眼。

    他似也被撞得不轻,眉头皱起,一只手捂着下巴。

    祝奈忙拿起身后的纸鸢,举到他眼前。

    “听说重阳节将心愿写在纸鸢上,放飞,就能实现心愿,奴婢便斗胆做了一只。”说着,心虚地瞥向手中的纸鸢。

    她出不了府,买不到,便只好自己拿纸和浆糊做了一个,不知飞不飞得起来。

    封珩看向她手中并不好看的纸鸢,目光移向她沾满浆糊的手。

    封珩拒绝不了她这样满怀期待的目光,从前和现在,都是。

    周宿看见,便上前一步,道:“王爷向来不信这些。”

    封珩想拦,却晚了一步。

    祝奈失望地“哦”了一声,慢慢垂下双手。

    “等等。”封珩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纸鸢,“放个纸鸢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王爷,您......”周宿疑惑,被封珩的眼神打断。

    太好了!

    祝奈在心中庆幸。

    虽然昨晚的经历还是让她心有余悸,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要抓住一切能献殷勤的机会。

    祝奈很有眼力见地双手递上笔。

    他接过,很快写了几个字。

    正好,他停笔的下一刻,一阵大风刮来。

    他拿过桌上的风筝线,小跑几步,纸鸢便摇摇晃晃地上天了。

    虽然飞的姿态并不好看,但好歹是飞起来了。

    纸鸢带着洋洋洒洒的几个字,飞向了染上余晖的天空。

    祝奈眯起眼睛,只看得清上面好像写了“平安喜乐”四个字。

    封珩拿起桌上的剪刀,“咔擦”剪断了拉着纸鸢的线。

    三人在这四方的庭院中,仰头看着摇晃的纸鸢,拖着身后的线,笨拙地乘风飞向它的自由。

    祝奈仰头看着,封珩眼神却悄悄从纸鸢移向了她的脖颈。

    抹了药膏后仍有一圈青紫。

    她的脖子颜色白皙,淤青在上面显得格外刺眼。

    “随我来书房。”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书房走去。

    祝奈看着纸鸢飞远,正沾沾自喜,听到他这句话,忙回头跟上。

    他走进书房,从药箱中翻出一个宽口瓷瓶,丢到她手中。

    “什么?”祝奈看了一圈手中的瓷瓶,一个字都没有。

    “那里。”他指了指她的脖颈。

    “噢、噢。”她抬手抚上他手指的方向,恍然大悟,“多谢王爷。”

    “不必,本就是我造成的。”他坦然道。

    原来你知道啊。

    祝奈在心中骂骂咧咧。

    “不过你偷偷进入梅园,加上今日睡过头,两重罪过,也算扯平了。”他垂眼看她,“说说吧,你进梅园做什么?”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俨然一副她不回答不罢休的架势。

    “我、我......”她缴着手指,脑子转得飞快。

    “想查探亲王府的秘密,或是,我的情报?”他挑眉。

    “都不是?”他见祝奈很纠结的样子,“除了这些,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在深夜进入后园,然后一路深入。”

    “我倾慕您!”祝奈闭眼,喊出这句。

    对不起了,相比起良心,还是小命更重要。

    封珩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蹦出这句,愣住。

    “我见您身边有许多梅花,恰好知晓府中有梅园这处地方,便斗胆进去看了看。”祝奈趁着他愣神,快速说出这一段话。因为有些心虚,祝奈不敢看他。

    “我真的不是探子,也不是细作。”这句话是真的,所以祝奈直视他的眼睛。

    封珩起身,看着她的脸一步步靠近。

    祝奈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他向前一步,她便退后一步,直到身后抵上书架,退无可退。

    他停在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逼近她的脸,反问道。

    祝奈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回答。

    “况且,我对你,没有兴趣。但我对阿鸾,很感兴趣。”他歪头,打趣似的看向她。

    祝奈听见他这话,眼神忽然变得坚定,道:“我是祝奈,不是阿鸾。”

    封珩严重的笑意顷刻消散,薄唇紧抿,额角暴起青筋,抓起她的右手,粗暴扯下她的衣袖,露出手腕处的淡粉色标记。

    “那你告诉我,这个印记是什么?还有那梅花折纸,以及那绳结,你都是如何得知的?”

    “我不知道。”

    “老实回答!”他的声音忽然提高。

    “我不知道!”祝奈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答道。片刻,她平静下来,“王爷,我连亲生父母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封珩闻言,愣住。

    若她真是阿鸾,岂不是连他也忘了。

    “你......”

    “抱歉,王爷,我回答不了。您说的那些,我自己也解释不了。”她垂头答道。

    夜晚,很静,静到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封珩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床边,看着床头那盏写着“鸾”字的小灯,手中摩挲着那枚玉佩。

    他逃了,在听见她说忘了一切的那一刻。

    她看向他的眼中,有无奈,有难过。

    但还是不够。

    他想从她眼里看到什么呢?

    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接受,所以他选择了逃避,生平第一次。

    自己如此饱受折磨地生活,如自残般一遍一遍地回忆,但她却能毫无愧疚地生活。

    仿佛只有他被困在过去。

    因此,他将她抛在书房,扬长而去,一如当年她狠心将他抛弃一般。

    他一直记着,当年的每一处细节,甚至包括她离开的那天。

    他仔细保留着与她有关的一切,但如今她却说,她忘了。

    即便她不承认,但封珩确认,她就是阿鸾。

    那种种巧合,那双含泪的眼睛,以及看见踉跄的他而冲上前的那份善良,还有今日递给他纸鸢是满怀期待的眼神,都和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记忆会消失,但眼神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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