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带着他们兜了几个圈子,载着他们的车马终于是停了。
可算是不用掐着自己了。
苏霜松开掐着自己虎口的手,等着人把他们带下去。
她还想从路上这几人的只言片语得到一些相关线索。可惜押他们的人就像被喂了哑药,一路缄默。
“人带到了。”
“多谢大人了。”这是另外一个清朗的男声。
“那我……”
“放心吧。天阳仙君自会保你一路青云。”
只听得几道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长久的寂默,让现在毫无反抗能力的苏霜心底发麻,升起一股无边的恐慌。
总不能坐以待毙下去,对方不说话,她就来开这个头:“不知这位公子为何抓我?”
“你猜猜?”那道男声轻笑,“这位小仙子,你是认为你隐藏的很好吗?”
“把禁制这么大喇喇地加在我的东西上。当我看不见吗?”
“公子既是修道之人,”苏霜依旧表现地和善,“不如将我们的禁制解开,堂堂正正地比上一场?”
“堂堂正正?堂堂正正。堂堂正正……”男人将这四个字放在嘴边嚼了好几遍,又是一声不屑,“我曾想堂堂正正地做个修道之人,你们可曾过我机会吗?”
“公子有心修道,何谈没有机会?”
话说到此,那男子似乎多了几分怒气,脚步急促,来到苏霜面前,看着眼前脚下蒙着麻布袋的三人,满腔的怒气化作又一声轻笑散了出来。
他不与一个毫无用处的小仙子计较多言,现在该做的是杀了他们。杀了这二仙,世上便又少了两个个打着修仙济世名义的伪君子。
运气丹田,他将法力尽数凝在掌心之中,狠狠地向这三人打去。
忽而两把刻着青山翠竹的弯刀飞了过来,将这一招式劈开,转着旋儿飞回了雁月的手上。
男子虽迅速稳住身形,但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弯刀打了个措手。
雁月趁着他还未转过神的功夫,拿着弯刀向他横挥过去。男子侧身,堪堪才躲过一击。
适才从她身上察觉不到什么灵力,以为是个被蒙骗的可怜凡人,竟未想到是个敛去气息的修道之人。
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和雁月拼打在一起。
一旁,苏霜趴在地上向方钰求助。
“方公子,您能帮忙把绳子解开吗?”
方钰的法力从外看,显然比雁月强得多,雁月既然能解开,他肯定是早就解开了的。
方钰语气之中含着无奈:“让雁月来吧。”
苏霜只当是他讨厌仙,不愿多与她碰触,便不多言,静静等待雁月归来。
那边还在酣战,男子一开始不备,落了下风,雁月步步紧逼,乘胜追击。过招之间,只看得男子招招退让,好不狼狈。
占了上风,雁月倒也没真想杀他。招招避开他要害,反倒是被看出破绽。
男子手腕下撇,软剑直刺雁月腰间。雁月防备不及,连忙将弯刀上劈格挡。却正中了他的套,软剑顺着她的招式向上奔她咽喉而去,离要害仅三寸。
却听得风声沙沙,草木皆惊,一片竹叶飘飘落在男子身上,他只觉得身体吃力,像是背了千斤的东西,手上也松了劲,软剑落地,人也跪倒在了地下。
清风而过,苏霜的手轻快起来,是有人给她解了禁制,松了手上的绳索。她甩甩发麻的手腕,将头上麻袋一揭,飞奔到雁月身边。
她念咒掐诀,虚空画符,将定身符画在了男子身上
眼前男子一袭白衣,样貌俊美柔和,眉眼间却散着极重的戾气。他还在抵抗着什么,却在这两重压制之下彻底动弹不得了。
“天阳郡主的尸体是你供养的吗?”苏霜凝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你为何要养鬼蛊?”
男子并不理她,不断环顾四周在找着什么。
“阁下既然出手救他们,为何不出现呢?”
无人回应,只有几片不知何处而来的竹叶飘落。
方钰伸手将一片竹叶握入手中,看向一处,似有所感地走去,同时抬手示意雁月留在此处,看着苏霜。
男子不答,苏霜拔高声音再问:“你究竟为何要养鬼蛊?”
“你为何利用天阳郡主的身体?”
男子脸上的神色相比先前轻松多了,他轻撇一眼苏霜:“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利用别人,这是我与她的交易。”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做交易吧。”这人的话显然不可信。
“她没多少年可活了。”说罢,男子继续补充,“她很愿意和我做交易。”
似是想起什么来,男子再次说:“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这些话说出来就更假了。
命理书上说了,天阳郡主一生幸福长寿,直到八十才逝去。
雁月看着苏霜,正欲上前说些什么,又下意识地看向方钰离开的方向,于是将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苏霜蹲下来与他对视:“天阳郡主善良,可你却用她的尸体制作鬼蛊。你不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可笑吗?而且,我并不觉得会有人拿自己的寿数做这样害人害己的交易。”
男子抬眼看着她,忽而笑了。
往日那位拒他于门外的仙者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同她一样。那位悲悯众生的仙者说他是毫无悟性的孽种,将来只会害人害己。
方钰握着那片竹叶,依循着感觉不断向前走,倏地周遭景色瞬变,他置身于幽幽竹林之中。
四处竹林散在一条蜿蜒小溪边,旁有一座小亭,一位头戴锥帽掩住面容的女子正端坐其中品茶。
茶香浓郁的两杯茶放在案上,显然是等着人来的。
“坐。”
女人取下锥帽放在一旁,端起茶水品茗:“喝吧,方钰。是好茶。”
方钰并未直接入座,依旧站在原处,问:“为什么救我们?”
“司命殿下让我来的。”女子依旧面冷,“连禁制都解不开,却能找到这处来,隐阁少主果真不错。”
原来是青姨派来的人,方钰防备之心完全放下,在女人对面坐下:“不知……如何称呼。”
“程桑仅。”女子将名号报出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放在茶案上,“这是有关鬼蛊和天阳郡主的情报。司命殿下抽不开身,知晓你与苏霜一道,希望你能在苏霜遇上难处时,帮上一把。”
方钰将信函推了回去:“程仙姑既然知道我是隐阁少主,就该知道我并不会参与这些事情。这封信函还是请程仙姑自己交予苏霜吧。”
“司命殿下说这是苏霜的历练,不让我直接把信函给她。还有,”司命早有预料方钰会如此言语,特地嘱托程桑仅,必要时候要好好给方钰说道说道千年之前的事情,“方钰,千年之前的事情是他二人一同的决定。现在隐阁的事,恐怕也不是小琴心里所想。”
何况,司命是最了解这孩子的。他此番出来不就是想看看这六界是否真如隐阁内所说灰暗不堪吗?
他和小琴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提到此事,方钰看起来也未曾动摇。
程桑仅也懒得与他周旋太久,她还想回去睡觉,软的不行来硬的,直接将方钰推出了她的竹林。
苏霜还在这边尝试从这个男子身上问出什么来,突然方钰就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面前。
雁月眼疾手快地将方钰从地上扶了起来,还没松手,手里就多了一件东西。
“看看,苏霜有事你就帮忙。”
说完,方钰便拍拍身上的土,离得她们二人远远的。
看过信函后,雁月对事情登时有了全局的把握,她问眼前的男子:“你叫袁义对吗?”
男子不搭理她,那她就继续说:“你四年前走投无路,听闻有一仙门招收仙童,前去一试,但未过多久就被逐出师门。”
“原因是你用术法将以前与你不愉快的人修理了一顿。对吗?”
“他们欺我骗我,我为何不能!!”提及这件事,袁义激动起来,“他们作恶就应该恶有恶报,我为何不能!”
这不免让苏霜想起了一些旧事,但她还是说:“你是仙,你该心怀众生。”
“那我受过的呢?那个时候为什么仙不来救我?”
此话一出,苏霜一时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她何其幸运。
站在一旁阅读信函的雁月眼神却逐渐冷下来,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真自私啊。”
“你说的欺负不会是指,把你这位鸠占鹊巢的家伙从自己家里赶出去,同时还送了你一些旧衣物御寒,一些吃食路上充饥吧?”
“你说的骗你不会是指,连年饥荒,那常常施舍你的好人家都已吃不上饭了,只能苦笑着将你打发走。结果你半夜溜到他们家里发现还有半米缸的米吧?”
对于这些事实,袁义并没有脸红,反倒更加理直气壮:“这怎么算不上欺我骗我。”
真想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雁月从信函之中读出他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便对苏霜说:“走吧。去找郡主的魂和身体要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的事?”苏霜只看见雁月手上多了一封信函,这之后袁义的生平她就好像都知道了,“能不能也告诉我呀?”
雁月再次看向方钰,方钰这才摇着扇子慢慢地走过来:“不告诉你。”
“至于他,解开定身符只怕是个祸患,苏霜你……”没等雁月询问完,苏霜已经解开了袁义身上的定身符。
按理说,她应该杀了他以绝天下人后患,但她真没杀过人,有些下不去手。
苏霜有些复杂,最后还是摆摆手:“你走吧。”
三人转头欲走,却听得“砰”的一声,回头望去,眼前血肉横飞,肉与血珠漂浮在半空之中,土壤猩红一片。
袁义爆体而亡了。
苏霜还未从震惊的余韵中回过神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真是心善的仙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