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车祸前,段榆和林遂意最后那段对话是这样的。
“今天晚上我要去和程野他们吃饭,晚点回来。”
“知道了。”林遂意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专注地回复工作邮件——只是旁侧的手机还开着免提,“要让姜姨给你准备醒酒汤吗?”
段榆笑了声,“不用,不喝多少酒的。”
“记得让老陈去接你。”
“好。”
以上,就是这最后一通电话的全部内容。
直到林遂意站在私人医院的门口,他都没想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不喝多少酒的吗?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最多信三分就够了。
“林少爷,林少爷,撑把伞!”刚停完车的老陈急急忙忙撑开十二股的雨伞追上林遂意,然而后者只是沉默地抹了把顺着发梢落下来的雨水,快步朝病房走去。
*
段榆失忆了,脑袋上绑了好几圈雪白的绷带,只留头顶一簇纯黑的呆毛高高翘起,他正盘腿坐在病床上,低着头呆呆地看自己的手背,像个可怜的小孩子。
林遂意走进病房,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林先生,是这样的。经我们的初步诊断,段先生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是他的脑部受到了撞击,导致颅内产生了一些淤血滞塞,这些滞塞轻微压迫到神经,导致他的记忆区间暂时受到影响。”
林遂意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段榆将目光从自己的手掌上挪到窗外。
“……所以段先生暂时失去了最近几年的记忆,等进一步进行诊断能基本确定损失了几年的记忆,当然,这都是暂时性的。在治疗之下,等淤血散去,段先生也就恢复正常了……”医生站在林遂意的身边汇报。
林遂意收回目光,“大概要多久?”
医生沉吟片刻,给了个宽泛的时间段,“最迟一个月。在治疗期间需要保持段先生充足的睡眠和休息,保持他的情绪稳定,最好不要去刺激到他,那样不利于恢复。”
“知道了。”林遂意推开病房的门。
随着开门的动静,盘腿坐在床上的段榆也转过脸来看进门的林遂意。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此刻脸上却还露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的防备——段榆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林遂意。
林遂意匆忙间从家里赶来医院,衣服都没换,仍然是白衬衫西装裤,刚淋了点雨,浑身半湿,稍显狼狈。
司机老陈好不容易追上来塞给他顶干净毛巾,林遂意将就着擦了擦淋湿的头发。
桃花眼,含情目,永远似笑非笑的唇,漂亮的简直像是玻璃橱窗里瓷娃娃的脸。
段榆隐隐约约觉得面前的人眼熟,又觉得头痛,他问:“你是谁?”
“我?”林遂意拉了张椅子在床尾坐下,单手支着下巴思考这个问题,“我……”
段榆的目光落到林遂意的手上。
瓷白纤细的手指间套着一枚银色镶碎钻的戒指,段榆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间——和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样,应该是一对。
没等到林遂意的回答,段榆的脸色先变了,“你是我的合法伴侣?”
*
……要这么说,也没错。
林遂意和段榆在两年前领证结婚,成为法律意义上的伴侣,只是并没有感情基础在而已。
段家林家都是根深蒂固的传代世家,俗话所说的“富不过三代”定律早在他们身上验证失效,可担心一代不如一代的魔咒始终缠绕在他们身上,为了守住家业,每一代的人都不得不如履薄冰,苦心经营。
比如说,联姻。
段家有个性取向不同寻常些的儿子,林家恰好也有一个,年龄相当;两家本就交好,三代之内却并无姻亲。
天时地利都有了,管他人合不合呢,直接拍板就领证。
林遂意和段榆此前并不太相熟,连留学去的国家都不是同一个,然而却被操纵着结了婚成了家,在新鲜的一栋别墅里成了比陌生人稍好一些的同居舍友。
共住一片屋檐下,特定的场合出双入对,除此之外别无更多,保持着礼貌客气的社交距离。
所以,确实是合法伴侣,但也仅仅只是合法伴侣。
林遂意点点头,顺着段榆的目光,不自觉转了圈无名指上的戒指。
“没错,我们是合法伴侣。我是林遂意,你应该有点印象,毕竟我们结婚前虽然不熟,但还是认识一些的。”
看这样子,失忆的范围至少两年起步。
段榆也点点头,他皱着眉,似乎竭力回想些什么。
林遂意忍不住提醒他,“要是头痛就别为难自己了,我等会儿去给伯母打个电话,看看你这个情况需不需要——”需不需要接你回段家去调理个把月。
“老婆?”段榆打断了林遂意,皱着眉,用有些迟疑的声音不太肯定地说。
“……”林遂意突然噎住。
段榆自顾自地点头,低声说:“看来确实是了……”
???确实是???确实是什么???你给自己脑补了什么内容???
林遂意目瞪口呆,僵在原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老婆。”段榆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眼里甚至还含上了笑意。
林遂意要窒息了。
“等等等等,你先别急着喊老婆,你冷静点。”
“事情其实可能和你想的有点儿出入……”
段榆歪头,呆毛也跟着朝一边歪。
“我,和你,虽然确实是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但是其实我们并没有感——”
“我怎么可能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结婚呢?”段榆再次打断了林遂意的话。
他皱眉,“医生和我说过了,我暂时失去了一段时间内的记忆,但我只是失忆,并不失智,所以我怎么可能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结婚呢?”
林遂意:“……”
“所以,既然我和你确实是合法伴侣。”段榆逻辑严密,环环相扣,看似无懈可击,一锤定音下结论,“那老婆怎么会喊错呢?”
林遂意:“……”你就是失智了!
深呼吸,吸气,呼气。
要记得医嘱,不能刺激病人,千万不能刺激病人。
林遂意一寸一寸扯开嘴角的微笑,桃花目微微的弯。
他尽量笑得和善可亲,“OK,fine,好的,老公,你说的没错,那我先出去打个电话,你好好休息,早点睡觉。”
说完这句话,林遂意一秒都不能再多待地起身走出病房,他飞快地把病房门关上,手撑着墙喘气。
深呼吸,冷静,深呼吸,他是病人。
“林少爷?您没事吧?”老陈有些担忧地问。
林遂意站直身体,用力闭眼又睁开,“没事,一个月后他最好别后悔……我去给伯母打电话,对了,这次的车祸是怎么回事?调查清楚,程野人呢?”
“啊,这次的车祸少爷的助理已经在处理了,稍后来跟你汇报。至于程少爷,给他传消息了,人在过来。”
“行。”林遂意朝楼道窗边走,轻声说:“他死定了。”
老陈忽然脊背一冷。
*
程野赶到私人医院之前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车里狂打三个喷嚏,他边和孟子凡通电话边哭丧着脸,“榆哥助理就只跟我说出车祸了,我靠我现在真的好慌,我在去医院了在去医院了,啊?孟哥你也来,好的好的好的,我怕我被林哥打死你记得要救我。”
外面下着不小的雨,夜里凉气重,程野撑着伞急匆匆下车,踩进满地的雨水里,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他皱皱鼻子咕咚一句,“不会有人在骂我吧?”
病房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但没哭声,程野松出来半口气。
段太太正握着林遂意的手在说些什么,林遂意这样的笔直,微低着头安慰她。
“那个,林哥,榆哥现在怎么样?”程野磨磨蹭蹭到林遂意面前问。
林遂意撇了他眼,松开扶着段太太的手,温声说:“伯母,您先进去看看他吧。”
段太太抹了抹泪进去了,程野也想跟着进去,被林遂意伸手拦住。
“要静养,一次性不能进去太多人。”林遂意抱臂,语气骤然间转冷不少,“今天怎么回事?说说吧。”
其实不是什么太复杂的剧情,程野拉段榆出去吃饭,给他们那个圈子里朋友新开的清吧助个兴,不少人都在。
“榆哥其实一滴酒都没沾,他们来劝酒的时候榆哥就说是答应了林哥你今天不喝酒的……当然当然,这都是榆哥惯用的托词,林哥,你别往心里去。”
程野和段榆的关系很不错,对于他们两个人之间名不副实的婚姻关系是知晓内情的,只是关系再远一点的朋友就不知了,多半还以为他们俩真心相爱呢。
“到十一点多的时候,榆哥说他要回家了,我本来是想叫司机来的,谁知道榆哥说大晚上就不麻烦司机,他驾照也没白考,就自己开车了……”
再然后,夜黑,风高,雨大,段榆不幸地被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司机追尾了。
林遂意缓缓吐出口气,要不是段榆现在骂不得,他立马要进去骂声活该,说了让司机老陈去接,非不听。
程野观察片刻林遂意变换的脸色,试探着说:“那,林哥,我……?”
“段榆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都只是一些擦伤和撞伤,但是他的脑部受到了冲击,暂时失忆了,等伯母出来,你和我进去看看段榆,和他聊聊天,看这人忘到哪儿了。”林遂意语气平平地回答程野,程野倒吸一口气。
“失忆了?!”
“小声点。”林遂意补充,“对了,你记得……”
他表情扭曲了一瞬间,随即又恢复正常,“出了点小误会,段榆现在认为我是他爱人,就是真心喜欢的那种爱人,医生说不能刺激病人,等会儿你进去记得配合着点。”
“啊?”程野呆滞。
林遂意瞥他,“该喊我什么?”
“林、林哥?”
“嫂子。”林遂意轻声提醒,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喊我,嫂子。”
程野也忽然脊背一凉。
*
商量下来的结果是住院观察三天,三天后仍然是将段榆接回现在的住所里。
“辛苦你了小意,小榆现在这个样子,又黏你,就只能辛苦你多照顾照顾他一段时间了。”段太太握住林遂意的手低声说,林遂意反过来轻拍她的背,安慰道:“伯母,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段榆个狗东西,失忆了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没别人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婆的叫着,就连段太太在旁边也毫不收敛地盯着他看。
林遂意只觉得头疼,但也只能应下来,这件事的影响远远不止于此。
关于段榆失忆,段林两家得坐下来好好商量出个公关对策,但这已经不关林遂意的事了,毕竟他目前只一个“照顾段榆”就够焦头烂额的。
孟子凡带着江晟赶到的时候,两边父母都已经离开。林遂意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削苹果,段榆躺着看,边看边说:“阿意,要断了。”
果然,苹果皮应声而断。
林遂意深呼吸,默念不生气不生气。
“要不你先别急着吃苹果了,姜姨在来的路上了,等她来了让她给你削个漂漂亮亮的苹果成吗?”
“我不,我要吃的是老婆削的苹果,别人的没意思。”段榆有理有据地反对。
门口的孟子凡一个踉跄,扶住了门框,震惊地和江晟对视。
林遂意再次深呼吸,咬牙切齿地说:“那老公,你能不能别再对你老婆削的苹果在指手画脚了?啊?”
门口的孟子凡听了差点原地摔倒,还好江晟及时扶住了他。
“苹果给我,我来。”
段榆支撑着上半身坐过来,林遂意迟疑地把苹果和水果刀递给他,后者审视片刻水果刀在手里转了半圈,而后利落地下刀开始削。
段榆的水平确实比林遂意好上不少,大半个苹果削下来,长长薄薄的一条果皮。
他得意地展示给林遂意看,得出了一个新结论:“就你这技术,看来之前肯定是我削苹果给你吃的。”
林遂意气结。
削什么削,吃什么吃,两年里根本一个苹果都没给他削过。
但段榆眼睛亮晶晶的,眼神得意又期待——期待一个肯定的回答,期待他“爱”林遂意的证据。
所以林遂意只是点点头,屈服了,“嗯,真聪明,这都想起来了。”
孟子凡差点又原地摔倒,这次江晟边扶他边咬牙切齿低声说:“你要是小脑出问题了,就下楼直接挂号看病。”
林遂意被三番两次的动静吸引,偏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孟子凡夫夫,他把水果刀擦干净,放在一边起身说,“我有点事出去。”
段榆乖乖点头,目送着林遂意走出病房。
*
“这,这。”孟子凡有些语塞地指指病房里的人,再指指林遂意,试图组织语言,“你们这样也不算一回事儿啊。”
林遂意抱臂,“不然怎么办呢?这人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地认定了我和他真心相爱,爱的死去活来。”
江晟有些担心,“等段榆记忆恢复了,你们……”
“那就等恢复记忆了再说。”林遂意低头看着光洁的地砖回答。
顶多是恼羞成怒,大不了再闹一场离婚……应该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段榆能理解他的苦心的。所以大概率也只是相处时更尴尬一些,问题不大,尴尬两年都处下来了,不缺这一点。
只是可惜了最近这段时间刚刚才更熟悉的关系,都到了能彼此叮嘱关心一句的程度。
林遂意无声地叹了口气,望着病房里绑着绷带的段榆,没头没脑地低声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江哥这样水到渠成,两情相悦而在一起的。”
“什么?”孟子凡没听清,林遂意却不再重复了,他摆摆手说:“都凌晨了,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有问题会找你们帮忙的。”
*
“唉,少爷那天出门太着急,连外套都没披一件。听老陈说,他下车的时候也没打伞,淋了一身的雨,又被段少爷您忙前忙后一晚上没休息好,可不就感冒了。”
厨房里,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系着某奢牌今年新出的丑陋围裙,边忙着煲汤她的姜汤鸡汤虫草汤,边和餐桌边坐着的人碎碎念。
段榆支着下巴,听的认真。
姜姨是他们结婚时候林太太拨给小两口的家政阿姨,是在林家做了不少年的老人,所以她喊林遂意“少爷”,喊段榆“段少爷”;相反,老陈是段家拨给他们的司机,喊林遂意“林少爷”,喊段榆“少爷”。
虽是结婚,虽是交好,但两家制衡之道,单从这两个人身上就能窥见一二。
等忙完这些汤,让它们各自安分地在火上咕嘟咕嘟,姜姨看了眼时间,倒杯热水推到段榆的面前,“段少爷,该吃药了,再过半个小时,少爷就回来了。”
段榆拖着腮,有些失神地望着门口 ,“姜姨,我和阿意是真心相爱的吧?”
姜姨泰然自若,“那当然了,您看您出事那天,少爷那么着急,能是不爱您的?”
“我和他,怎么正式认识的?结婚两年里一起去过哪玩儿吗?我送过什么礼物给他?我都不记得了,我不该忘掉这些的。”段榆又问她。
“害。”姜姨笑了笑,温声说:“这些事情段少爷该去问少爷才对,我这做佣人的哪里知道呢?忘了的就忘了,该想起来的自然会记起来,丢了的也总会有新的。”
“也是。”段榆点头,仰头把药尽数吃了,继续托着腮往门口。
他等林遂意回来,眼巴巴地等。
他从老婆回来,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段榆就是莫名地笃定他和林遂意是彼此相爱的,这个念头就好像在他心底反复铭刻,默念过千万遍,根深蒂固,才会在失忆的时候都忘不了。
他爱老婆,老婆爱他。
*
林遂意回别墅前,先让老陈开车去了段榆公司一趟。
从电梯里出来,段榆的秘书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汇报今日的工作情况,林遂意环顾了一圈段榆的公司,看见几个探头探脑好奇的员工在走过的时候瞬间坐直关闭网页。
他让秘书把等待签字和决策的文件先给他看一遍,坐在段榆的办公室里挑了近三分之二的文件替他批复了,只剩下三分之一最重要的带回去让段榆自己干活。
林遂意手起刀落批复文件的时候,段榆的秘书在旁边瞠目结舌,阻止也不是,任由林总这么做也不是,只能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字,“您……”
“怎么了?”林遂意头也不抬,冷声道:“段总现在需要休息,静养,不能进行长时间的工作,这么多文件没必要全推给他,至于你要是觉得我替他批复不太好。”
林遂意抬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什么感情,他翘着永远像在笑的唇说:“我是段总的合法伴侣。等段总等身体好了,要是想找你算账,就让他来找我。”
秘书涨红了脸。
“还有问题吗?”林遂意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件。
“没有没有,辛苦林总了。”段榆的秘书连忙回答,低着头站在一边,又被林遂意的秘书拉到一旁低声道:“夏姐,我们林总最近因为段总的事情,心情不好,你听了别太往心里去。外头那是市场部的吗?刚进来的时候看着有几个人在刷网页,你去看看那些吧。”
夏秘书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恍惚叹了口气。
“怎么了?夏秘?这是……”
“我天,是林总?”
办公室外面的员工早就蠢蠢欲动坐不住了,张望着坐在办公室里的林遂意,不知道脑补出了些什么内容。
“八卦什么八卦?!都好好工作!”夏秘书朝他们走了几步,高跟鞋踩出哒哒哒的声音,“段总这个月有些事情要忙,来不了公司了。林总替他处理一些工作,也帮他看着你们上班走神的都注意点儿了,林总可不是段总。”
外面的员工顿时一片倒抽凉气。
靠,这就落入总裁夫人手里了?!
加班了一个多小时,林遂意火速给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完成扫尾,剩下的还没处理的,他让秘书带着带回家完成,从办公室里出来那些一开始探头探脑的员工都老实多了,个个一脸严肃地对着电脑疯狂敲键盘。
“辛苦了。”林遂意对着夏秘书点点头,“让他们完成工作的就走,别无效率加班。”
说完,林遂意走进电梯,回家。
到家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段榆没有发消息给他,然后一推开门就能看见哥坐在沙发上充满怨念的人。
“一个小时四十八分钟。”段榆的音色惯常是偏低的,这会儿却听着有些委屈,“怎么晚回来那么久?”
“……”林遂意沉默片刻,摸了摸段榆翘起来的呆毛,温柔地说:“忙着,给你带了些礼物。”
“嗯?”段榆的眼睛亮起来。
秘书从门外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大叠文件,“林总,给您放书房了?”
林遂意笑得更温柔了,桃花眼弯的像月亮,“开心吗?记得好好工作。”
段榆:“……”
失忆了,也不能不工作呢。
*
晚饭的时候段榆把问姜姨的话又问了一遍林遂意,林遂意擦擦嘴说:“问那么清楚干嘛?等你恢复记忆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我就是现在不知道难受嘛。”
林遂意挑眉,“你烦不烦?”
“你要是不说,我明天去找程野姚楚他们去。”
“那你去问吧。”
林遂意没什么所谓新的,我倒要听听那两个人怎么编。
段榆泄了气,只能乖乖吃饭,吃完饭就去乖乖洗澡,然后乖乖坐进林遂意的书房里——他跟林遂意本来是一人一间卧室,一人一间书房的。但是段榆刚回来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对此提出疑问,甚至自己找好了理由。
“我们家竟然连客房都装修的这么好,太客气了吧,还给客房配备了一个书房。”
“难道程野那种人来我们家借住还会用到书房吗?”
林遂意:“……”
然后段榆又给自己找到了解释,“哦,书房一定是给孟哥准备的,他天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如果因为和江哥吵架了,被赶出来了,不得不住在我们家的话,确实得给他准备间书房。”
林遂意:“……”行,挺好,这自我修补能力一等一。
段榆转头看向林遂意,低声说:“老婆,你真的好贴心啊。”
“……”
吸气,呼气,别人生气我不气。
林遂意的书房里,大大的书桌被分成了两块。林遂意一块,段榆一块。然而段榆不满意,非要和林遂意紧挨着坐。
拗不过段榆,林遂意只能让他紧挨着坐。唯一的好消息是段榆确实只是失忆,而不是失智,工作的本能仍然存在,智商也勉强在线,批复这点文件不成问题。
处理到一半,段榆忽然一叠声喊:“阿意,阿意。”
林遂意头也不抬,“喝水还是吃零食?”
“不是,老婆,我累了,需要充个电。”
“什么?”林遂意狐疑地抬头,刚抬头,电子笔还没放下,拦腰被抱了个满怀。
段榆把下巴放在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死呼着热气说:“老婆让我抱会儿。”
“……”林遂意克制住把人推出去的冲动,僵着身体适应片刻,他慢慢地把电子笔放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怎么还像个小孩儿呢?这到底是失忆还是返祖啊……
“能接吻吗老婆?”埋头在颈窝里的人又瓮声瓮气地问。
林遂意瞬间炸毛,“不可以!”
段榆很失望,“为什么不可以嘛?你不是我老婆吗?”
“……”林遂意尽量冷静地回答他,“因为我感冒了,对,我感冒了,到现在还没好,接吻的话会传染给你的。”
段榆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慢慢地松开林遂意,他眨眨眼,又问:“那能牵着手工作吗?”
林遂意默许了。
于是段榆自然而然地用他的左手牵起林遂意的右手包在掌心,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阿意,你是爱我的吧?”
“……”林遂意尽力忽视掉右手的感觉,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他对上段榆充满期待的眼神,点头轻声说:“对,我是爱你的。”
*
林遂意在第二天出门后给私人医院的负责医生打了个电话,现在晚上他要和段榆睡一张床,甚至还要被搂着睡,导致根本没有机会和医生交流。
还好碍于刚出车祸的身体原因,也最多只是搂着睡,不会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林遂意就当是睡觉身上多了个自体发热的玩偶,没什么不能习惯的。
“恢复记忆,是一个过程吧。段榆是最迟一个月完全恢复记忆吗?”
“是的,是的,在这一个月里,随着治疗段先生会一点一点地想起来事情,最迟一个月后他就能完全好了。”医生说,“是段先生想起来什么了吗?”
“……还没有,我确认一下。”
挂断电话后,林遂意沉默了十多分钟,他忽然抬手轻轻触碰自己的上唇,又飞快地把手放下,开车的老陈目不斜视,专心看路。
也就是说,段榆随时会想起来一些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现所谓甜蜜的婚姻,恩爱的伴侣,只是个假象。
随时都会想起自己这些天里做出的愚蠢行为,而后追悔莫及。
幻梦,最长维持一个月。
林遂意没忍住笑了笑,他垂眸又碰了碰自己的唇瓣,垂眸低声说:“也许昨天就是最后一个机会……”
最后一个顺理成章地和段榆接吻的机会,却被他果断坚决地推拒掉了。
连这副模样的,真心相信自己爱着林遂意,一口一个“老婆”的段榆,大约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毕竟等到恢复记忆,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
程野被段榆一个电话喊去家里的时候整个人心跳得快飞出来,他怂的要命,扒着门框不肯放。
“楚啊,楚啊,楚啊!你真忍心看我一个人去面对榆哥吗?”他对着姚楚疯狂眨眼,后者铁面无情,故作无辜,“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程野飞快地回答:“当然不可以了!要是榆哥问起来林哥的事情我又答不上来,穿帮了可怎么办啊?医生说不能刺激病人的!楚啊你就忍心看着榆哥被我刺激吗?嗯?”
“……”姚楚终于松口了,“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段榆确实是找程野来问关于他和林遂意的事情的。
“我和林遂意是怎么认识的?”
“家里介绍啊。”程野脱口而出,说完才后悔,在心里狂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然后找补,“啊哈哈,我是说你们两家不是关系很好吗?家族聚会的时候正式认识的,然后你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羡煞旁人。”
“嘶……”段榆沉思,“是这样啊。”
姚楚甜笑着拧了一把程野的大腿,后者顿时一个激灵,又不敢喊疼,只能硬生生的忍着,用扭曲的声线说:“是啊是啊。”
“那这枚戒指,是我们谁挑的花样啊?”段榆低头看向自己无名指间的那枚钻戒,款式简约,银色的一圈环上缀着多枚碎钻,内侧刻了四个字母:DUAN。
“看着不像是我会挑的款,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是让阿意戴DUAN,我戴LIN的……”
“你们上次去泡温泉的时候摘下来,然后不小心戴错了。”姚楚飞快地说,“小意前阵子还在跟我说要和你换回来呢,怎么了?他忘记跟你换了吗?”
“哦,那可能真的是忘了吧,因为我出了这个车祸,他可能是太忙了。”段榆点点头。
姚楚和程野一起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不过,你说我们之前一起去泡了温泉?”段榆话锋一转。
“对啊对啊”程野紧急接上,但有些词穷,“就,就是……”
“就是那次程野要和我表白,为了顺理成章,就把你们两个还有孟哥江哥他们夫夫,呃,还有榭哥什么的都叫上了,乌泱泱一帮人一起去小汤山那里泡的温泉。”姚楚再次紧急接话,说完还对段榆点点头,以示肯定。
“啊?表白?”段榆大吃一惊,看看程野,再看看姚楚,“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
“……”
“没错!”程野大喊一声,“啪”的飞快抓起姚楚的手,一气呵成地和他十指相扣,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演练过无数遍的成果。
程野满脸感激地说:“谢谢你榆哥,谢谢你那次泡温泉那么帮我,不然楚楚也不一定会答应我……”
姚楚用空着的那只手拧了程野的腰一把,程野吃痛,却更用力地握紧了姚楚的手,“是吧,楚楚?”
“是啊。”姚楚甜笑着对上段榆诚恳的表情,笑盈盈地用甜蜜的声音说:“要不是你和小意,还有孟哥他们都起哄,我怎么可能答应程野这个傻逼呢?”
“哦——”段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满脸的“原来如此”,说:“难怪呢,我说你小子怎么暗恋了姚楚这么多年忽然就成功了,原来是这样啊。”
“……”姚楚缓缓转头去看程野,程野浑身的毛都快要炸起来了,充满绝望地看向段榆。
哥,段哥,榆哥,我的祖宗,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这种事情就忘不掉呢?!
“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程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姚楚说,姚楚笑了声,任由程野的手还握着他的。
“当时在温泉里榆哥你和小意也是这么说的,我特别谢谢你们俩竟然让我知道了程野还有这种秘密呢。”姚楚笑盈盈地对段榆说。
程野倒在了沙发上,表情咸鱼。
他完了。为什么失忆的是榆哥,完蛋的是他程野呢?啊这。
*
林遂意回到家的时候,段榆正在吃草莓看电视,电视屏幕上的卡通人物正狂吼着日语对一个丑陋的怪物实施暴力。
“吃草莓吗?妈今天刚送过来的。”段榆看着电视说。
“林女士?”林遂意放下包。
“嗯。”段榆点点头。
自从失忆他就不喊林太太伯母了,和喊段太太一样喊“妈”,这搞得林太太不适应了大概有一天时间,一天之后就笑眯眯地接受了段榆的这个叫法。
今天已经是第十八天了,段榆却还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
林遂意走到沙发上,狐疑地审视着段榆。
“?”段榆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干嘛啊?是真的蛮好吃的,张嘴。”
他趁林遂意不备,探身过来就把手里的那颗红艳艳的草莓塞进林遂意下意识张开的嘴里。
“唔!”林遂意皱眉,被堵的一噎。
草莓是蛮甜的,但段榆也是真不对劲。
“汁留下来了,流下来了。”段榆提醒林遂意,林遂意“唔唔”着找餐巾纸,餐巾纸就在段榆手边,他看见了,伸手跟段榆要。
“要纸啊?”段榆问。
废话,赶紧。
段榆却恶劣地笑了声,“不给你。”
“??”
段榆倾凑过来上半身,手撑住木质茶几的边缘,骤然便凑进了林遂意的脸侧。林遂意猝不及防,想要朝后一仰,却被段榆的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后脑勺,再退不得。
他被强势地禁锢这个半圈着的怀抱里。
唇角被贴住,含住。温热的触碰,一下一下的湿热呼吸,唇角被舔了一下。
甚至舌尖意犹未尽的从唇角微张的缝隙里探,轻轻舔舐触碰了下那枚尖尖的虎牙,勾缠另一躲闪的舌尖。
一个,半完成品的亲吻。
“……”
段榆松开手,轻松地说:“好啦,这样就不用纸啦。”
然而林遂意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像被虚空中并不存在的美杜莎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从此成为一座石雕像,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傻了?”段榆在林遂意面前摆摆手,有些奇怪地问:“不就亲了一下吗?”
“……”林遂意慢慢地眨了下眼,他看着段榆,沉默地抬手背擦了擦那块唇角。
他尽力克制着浑身发抖的冲动,好半晌,才哑声说:“段榆。”
“嗯?”段榆无辜地眨眨眼。
“你会后悔的。”林遂意轻声说,像是一句箴言,一个预告。
还有最多十二天,你就会后悔的。
这场幻梦一醒,你就会后悔的。
那时会是怎么样的呢?
林遂意的思绪好像飘飘荡荡,回到了那个出事的下雨天,他忽然开始思考起车祸发生的那个瞬间里段榆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把这两年间貌合神离的婚姻忘得干干净净,剔骨连皮。
也许,等谜底揭开,段榆到时候想要擦嘴的冲动,会比他此刻的疑问更大。
林遂意猛地站起来,“今天不舒服,我去客房睡吧。”
客房,是真正的客房,不是先前段榆的那个房间。
没等段榆说话,林遂意转身上楼。
还有最多十二天,这场绮丽温存的幻梦就结束了。
*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自甘堕落。”
林遂意喝茶到一半被这间茶室的装潢吸引走了目光,老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装修情调和品味,竟然挂了这么大幅字在墙上。
坐在对面的丁与榭愣愣地抬头,“啊?”
工科直男,能听懂就见鬼了。
林遂意不再研究那幅字,朝丁与榭抬了抬下巴,“继续说你那个专利吧。”
“还有什么好说的。”丁与榭无奈,“既然你公司要的话,这个专利肯定是卖给你们呀。”
林遂意笑起来,露出两枚白色的尖尖虎牙,“丁哥义气。”
丁与榭摆摆手,低头又抿了口茶,忽而想起什么事,“对了,听说小榆之前出车祸失忆了……”
林遂意品茶的动作停顿住。
“快一个月了吧?”
“第二十八天。”林遂意低声说。
丁与榭先前在研究所忙他的项目,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清楚,闻言讶然,“还没恢复记忆吗?”
“不知道,也许吧。”林遂意轻轻晃着茶杯,自言自语似的说:“没见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之前我还,现在……算了。”
他复而又抬起头,远望茶室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墨宝。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自甘堕落。”
那天晚上他去了客房睡,收拾房间的姜姨满脸担忧,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
段榆和他在书房里批复文件,各批各的,谁都没说话。
好像就在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两年里的那种生活,退回到只比舍友好一点的状态,不会交心,没有感情,陌生中掺着尴尬,或者还有多多少少的防备。
林遂意几乎就要叹一口气了,他知道总有一天会回到那个状态,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幻梦,他,他每次对着失忆状态下眼睛亮晶晶的段榆总是狠不下十成的心,被要求说爱他也就说了,非要牵手也就牵了,被抱住了也没推开。
林遂意在说出类似于“我是爱你的”这些话是声音总是格外轻,轻的像声叹息,像朵飘过的云,不愿惊扰这场易碎的梦。
然而幻梦终要醒,保质期最多最多只有三十天。
林遂意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晚上也没有睡着,对着墙壁,对着玻璃窗外的月光胡思乱想,思绪支离破碎。
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这还没有二十一天呢。
林遂意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审视着自己内里的灵魂发笑,还没有二十一天,就已经好像习惯了段榆的种种限定时间里才会有的行为与亲近。
养成习惯只有二十一天不到,抛弃习惯又具体需要多久。
*
林遂意被拦在了客房的门口,堵门的……是段榆。
后者皱着眉,不再像刚出事那会儿一样表情稚嫩了。皱着眉便有了二十八岁的段总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意味,这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林遂意算算时间,二十八天,若是二月份,也就是一个月了。
或许,正是恢复了记忆,前来兴师问罪的。
林遂意思忖,段榆能否理解自己呢?能的吧?是他先下手要说自己是他老婆的,这种事情怎么能怪林遂意呢?
“你生气了吗?”段榆凝视林遂意半晌,忽然问。
内心自我开脱到一半的林遂意:“……”
“你是生气了吧?”段榆反而好像紧张了起来,“我不乱来了,我一定不乱来了,老婆,阿意,我知道错了。”
在思考要不要收拾收拾回林家避难几天的林遂意:“……”
“能别睡客房了吗?阿意?”段榆再次露出了他失忆后的招牌可怜巴巴表情。
林遂意:“……”
“老婆,老婆……”段榆抱住他,下巴放在颈窝里,死死地圈住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老婆最爱我了。”
*
“你别闹,我去打个电话。”林遂意皱眉,神情严肃,两天前刚答应他绝不乱来的段榆只好乖乖盘腿坐在床上不动了,目送林遂意去了一楼的阳台打电话。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段榆为什么还是没有恢复全部记忆?”林遂意拨通负责医生的电话,声音冷的恍若冰湖。
医生的声音一下子慌张起来,“怎么可能呢?那块淤血并不大,只是压迫到了一点神经而已,第三次检查时就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段先生理应十三四天就能恢复记忆才对,如果确定还没完全恢复记忆的话,请您明天带段先生再来一次,我们做一个细致全面检查。”
“好。”林遂意说,“预约……就明天上午九点吧。”
回房后,段榆眼巴巴地看着林遂意。
“明天上午我们去趟医院。”林遂意通知段榆,“打算穿什么?”
段榆的目光飘忽了一瞬,说随便。
林遂意也没真打算纠结衣着的问题,他多少觉得有点累了,他半躺在床上,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段榆问:“怎么还是不开心?”
林遂意转头审视了段榆半晌,忽然问:“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程野说我们两个是在家族聚会上一见钟情。”段榆回答,“你那么可爱,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
林遂意抿嘴笑起来,笑完低声说:“他可真能编,竟然把孟哥和江哥的事儿搬过来……”
低语到了一半,林遂意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孟哥,江哥。这两个人结婚是在四年前,经医生诊断,段榆暂时失去的只是最近三年的记忆……
林遂意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冷。
当时孟哥江哥的爱情故事传遍了他们这个圈子甚至是整个城市,自媒体上轰轰烈烈的挂了三天的旷世绝恋……
段榆不可能不记得。
那他……
林遂意呆呆地看向段榆。
后者抿了抿唇,继续说:“但如果是问什么时候爱上了你的话,应该是在结婚那天,婚礼上说‘我愿意’的时候。”
*
负责医生在凌晨三点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看号码是林家的少爷。
他心里一惊,不会是段少出了什么大事吧?不至于吧?
战战兢兢接起电话来,林少爷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不好意思,明天早上九点的预约取消,麻烦帮我改约下午两点的骨科,我不打断段榆的腿我就不叫林遂意。”
负责医生:“……”
*
江晟收到林遂意的消息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尚未回过神来,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的消息,然后举给孟子凡看。
“小意约我们去泡温泉?”江晟没想通,“为什么,这个天还泡温泉?”
“叫我们去就去吧,正好放个假。”孟子凡在江晟的唇角上碰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段榆发给自己的消息。
相比之下,姚楚和程野就怂多了,看着消息差点连夜收拾行李逃离成都市。
“这是秋后算账吧???这就是秋后算账吧???这一定是秋后算账吧???”程野指着消息结结巴巴,“完蛋了,真完蛋了,这是鸿门宴去不得啊!!!”
姚楚已经打开订票软件,“我来查最近的飞机票!”
……没逃脱成功,两个人被丁与榭强行带去了小汤山。
“干嘛不去啊?我们几个难得一块玩,又是泡温泉这么开心的事情。”丁与榭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什么,泡温泉是本次聚会的主要内容,说点事情是次要内容。”
温泉山庄里,段榆穿着浴袍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杯茶,斟词酌句说,“其实关于失忆这件事情呢,我在出事两个星期里就恢复了……”
他声音因为心虚放的很低,程野瞪大了眼睛。
“……各位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还需要我说的更清楚一点吗?”段榆斟酌半天,实在是说不出来了,只能猛地抬头抓着林遂意的手举起来。
“现在我的戒指内侧刻的是LIN,阿意刻的是DUAN。”
*
要说我到底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也许是从婚礼那天说“我愿意”开始。
从今时到永远,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我将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
从那天开始,爱意累积,不可救药。
被倾身吻住的瞬间,林遂意恍惚听见的,是这些近乎呢喃的耳语,恍如梦话的承诺。
三年的记忆回归到段榆的身上,这人却顺从本能地将他圈住,禁锢住,珍而重之的落下一吻,自愿被玫瑰驯服。
并非三十天的幻梦,而是……一辈子的幻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