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斯大陆的天亮得晚，黑得早，白昼时间短暂。
在天边泛起一抹盈盈亮光时，艾加睁开了眼。
头痛欲裂，一阵接一阵的眩晕感打得他几乎又要昏睡过去。身体上自然也是疼痛万分，记忆朦胧不清，只记得最后还是坚持把欧德烈打败了。
艾加想坐起来，挣扎许久，最后只是动了动手指头。
感官恢复得很缓慢，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这只手异常温暖，掌心间源源不断涌出热气。
——是牧瑾。
牧瑾趴在床边睡得很熟，棕色的碎发垂下来扫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闭上眼时，骄纵的五官变得孩子气，饱满的双唇是健康漂亮的粉红色。
“嗯？”牧瑾醒过来，睡眼惺忪，“醒了？还好么？”
警觉性还不错。
艾加平躺着，一张口感觉到喉咙中一阵腥甜：“还行。”
牧瑾就这么看着这人嘴角缓缓流出一行血。
……
等艾加洗漱的间隙，牧瑾坐在沙发上抠手指，组织着措辞。
他想问艾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按理来说，行动部给到的信息并不会涉及到真名这一块。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们只以代号相称。平时艾加不怎么称呼他，最多就只是叫“蒙特沙”而已。
他不希望两人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任何的隐瞒和误会，那样会直接影响到任务实施的结果。
艾加从浴室中出来，只穿着一条短裤，身上的淤青并不比牧瑾少。
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坐在一起，艾加卷起短裤边给牧瑾指了他大腿上一个地方。
那处是个针眼，周边已经开始发青，在艾加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比赛过程中，欧德烈偷偷给我注射了焉娥草剂，浓度很高，几秒钟后我就开始丧失知觉。”艾加语气很淡，“不过撑过最开始的晕眩后，人会短暂的回神，打倒他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牧瑾摸了摸他的额头：“后面你高热不退，一直昏睡到现在。大概睡了十个小时。”
还好现在高热退了下去。看来蒋锡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艾加抬眸：“你的伤势看起来更重了。”
牧瑾将昨晚他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情讲与他听。
“弥撒……？他跟卢迪的关系并不好，不可能会帮他做事情。”艾加分析着，“大概率是卢迪找人去偷了弥撒的钱然后趁机栽赃到我们身上。”
牧瑾也更偏向于这个推论。他与那两人接触时间不长，但是也清楚他们之间的一些矛盾点。从前的“主仆”关系变作了现在的“同级”关系，甚至在下三区中弥撒还能压卢迪一头，这样的关系注定了弥撒没必要帮助卢迪来欺压一个无关紧要的新人。
“嗯，暂且可以这么想。”牧瑾啃着干巴面包，“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有些忐忑。
艾加蓝色的眼中暗藏着一片冰天雪地，望过来时牧瑾差点被冻伤。
“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
“？”艾加被他问得一愣，确认他确实是本人后才说，“你是蒙特沙，二零四行动部调派给我的引导，怎么了？”
牧瑾黝黑的双瞳瞪得溜圆：“除去这个呢？比如我的个人信息、家庭背景之类的，我的本名你知道吗？”
“工作要求中没有这一部分。”
果然如此！
“那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咯？”
艾加迟疑地点点头。
“我叫牧瑾，放牧的牧，瑾瑜的瑾，是我妈妈起的名字。”
艾加不解，但还是接话：“好名字。”
“你昨晚叫了我的名字。”牧瑾笑盈盈地看向他，“太阳神先生，作为应当彼此信赖的合作伙伴，为什么撒谎呢？”
就这个吃瘪的表情，爽。
原来帅哥尴尬的时候也会假装很忙。
艾加站起来去打开冰箱寻找着什么，找了老半天，取出一瓶橘子果酱。
“配着面包吃。”
“是有什么心事吗？”牧瑾追问，“我问的也不刁钻吧？”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名字。”
艾加你啊，模样虽美丽，却实在愚蠢。
哪怕你说在亚奇大陆听说过这个名号呢？
“欲盖弥彰。”牧瑾无奈摇头，“难道你暗恋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想太多。”艾加自顾自地给面包抹着橘黄色果酱，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
吃完早午餐，天也亮堂起来。
艾加帮牧瑾换完后背的药后便去第八小队报道。
临走前他嘱托道：“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回来的时候带回来。”
牧瑾今天不想去找卢迪，是料到去了或许又会挨打，还是留在家里好好养几天伤为好。
他打开通讯器，登陆进亚奇大陆的网络。
第一条未读消息居然是查理侦探发来的。
【查理：牧瑾先生，您的委托有突破性进展。】
突破性进展？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要是再出示些有的没的的东西牧瑾真的会生气。
【牧瑾：给你十分钟时间汇报完毕。】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五分钟，牧瑾烦躁地皱起眉。
怎么这么啰嗦。
【查理：上次跟您说一月二十五日赫连肆先生出现在纳德城墓园附近，同一天傍晚有人见到他进入了纳德城地方行政公署，并且没有再出来。我这边发现了一件非常诡异的巧合，以下是我的推测。】
然后他传了两张照片过来。
一张是偷拍的赫连肆在地方行政公署门口的背影。
点开第二张后，牧瑾的瞳孔骤缩，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照片中的人，黑发蓝瞳，面如冠玉。
【查理：深夜这名黑发男子从地方行政公署中出来，我调查了当天地方行政公署的出入记录，这名男子并没有在记录中（注：赫连肆先生也没有登记）。随即我托人在政府系统中进行面貌搜查，此男子仍未登记在册，也就是说他是个黑户，没有任何过往信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注：自他出现后，再也没有搜索到赫连肆先生的踪迹）。目前此人也不知所踪。由此巧合推测，此人或许是赫连肆先生假扮的。】
看完最后一个字，通讯器强制退出了亚奇大陆网络。
牧瑾呆滞地瞪着通讯器屏幕。
确实是突破性进展。
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抹清澈又透亮的苍蓝色。
他的漂亮搭档——艾加……是赫连肆？
会不会是搞错了？查理侦探的信息靠谱吗？而且这只是推测，并没有任何决定性证据。
他检查过艾加的脸，没有易容过的痕迹。可是他也确实有过把艾加错认成赫连肆的时候，两人之间确有微妙的相似。究竟是怎么回事？
牧瑾后知后觉地想起，艾加在家里放置的香薰是玉兰花的味道。
而赫连肆在遗嘱中说，他很喜欢玉兰花的味道。
艾加如果真的是赫连肆，为何对此隐瞒？
他们不是共存亡的伙伴吗？
为什么要将他欺骗到这种地步？
牧瑾胸口闷闷的，快要喘不上气，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打在他头上，一团乱麻。
最后思索了许久，他决定要从那人身上亲自求证。
-
艾加提着晚饭回到家时，家里黑漆漆一片，牧瑾似乎不在。
明明这人下午还给他发消息说想要吃面条。
他的手在墙上摸索着去开灯。
还没碰到开关，喉头便被一把冰冷的尖刀锁上。锋利的刀刃堪堪擦着他的皮肤。
“艾加？”
身后奇袭他的人冷冷开口，严肃中压抑着丝丝怒火。
“是我，你怎么了。”艾加冷静地定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身后汹涌的杀气，毫不怀疑现在持刀的牧瑾会一刀下去要了他的命。
“今天的事我还是想不通，你能给我解答一下么？”牧瑾沉声，“你到底为什么不承认你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我们过去认识？如果是我把你忘记了，我很抱歉，但是，你应该知道自己长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吧？”
这话什么意思？艾加眉峰轻挑，直觉不太对劲，便没有回话。
卡在颈部大动脉上的刀缓缓推进了一些，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割出血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玛吉学院没有教过你如何正确对待自己的引导吗？”牧瑾的声线带着颤意，越发可怕，“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英年早逝的好二哥。”
艾加抬手劈在牧瑾手腕处，尖刀掉落地上。
只一瞬间，牧瑾便被放倒，面朝下，双臂被反扣在身后，后腰处被膝盖顶着，巨大的力气压迫着他无法动作。
所幸艾加避开了他的伤口，好让他没那么疼。
艾加拿捏住他，还能空出一只手去开灯。
妥妥的嘲讽。
暖黄的灯光亮起，牧瑾确认了答案，回头恶狠狠望向他：“怎么？气急败坏了？”
艾加睥睨他的眼神中带着不忍和恼火：“你怎么这么会联想？”
没有否认，反而讲些无关痛痒的话。
脖颈上的小伤口流出一滴血，正好滴落在牧瑾脸上。
牧瑾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赫连肆，你个狗东西，出席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感觉？亏我当时还为你哭得那么伤心，我真是傻/逼。”
“你确实很傻，明天我会跟菲维克申请将你调回去。”艾加松开束缚住他的手，冰冷无情，“你不适合做我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