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蘭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学完了高数,就不用再被数学摧残,但生物统计学还是将她的美梦敲醒。
本身看到课程名的时候,安蘭一宿舍人都长嘘了一口气,好在不是概率论。结果一上课,大家才发现这门课与概率论的不同应该只在课程名,而且她们遗漏了概率论的完整课程名称:概率论与数理统计。
教这门课的老师岁数很大,上课也很有自己的特色:先速度极快地上两节课,将当天要教的内容都上完,然后就出教室不见踪影,等到三节课的时间到了才回来取包和茶杯。
第三节课的时间必然不是让学生下课,而是让他们在教室里做布置的作业,虽然是下次课前再交,但安蘭也能够将不多的作业完成得七七八八。
安蘭去社团活动室变得频繁了起来,也总能在这里碰见周尧。春季傍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进来,打在周尧的头发上,折射出一点黄色,有柔化的效果。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板凳上,手里躺着的是黄社长。
“黄社长都这么肥了,不能天天抱手上,该让他运动运动,不然身体负担不了。”
周尧闻声,抬起头看她:“嗯。”然后就将手里的猫放到了地面上。猫一时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会儿才站起往周尧的腿上蹭。
“只有你一个人?”
“嗯。我开的门,还没别人来过。”
安蘭突然想起来一个别人跟自己提过的八卦:社团里有个大二的女生看上了周尧,正在追他。她属实好奇,但也没贸贸然地问本尊,而是回过头清理起桌子上杯子一类的杂物。
“安蘭,你有买票的软件吗?”
“啊?”安蘭有些迷惑。
“买演唱会门票的软件,比如大麦网。”
“有啊。”
“那你帮我买张门票吧,何佳乐的。”
“你自己下一个呗,很方便的。”
“我这个月没啥余钱了,只剩现金。你买了,我给你现金。”
安蘭递过手机,让周尧自己操作,自己仍旧在收拾杂物。周尧突然就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可是,我没听过这个歌手的歌啊。”
“他的歌很好听的,我放给你听两首。”
周尧的手机里,传出了音乐声,是安蘭没听过的旋律,但不妨碍她觉得曲子不错:“行,那你买吧。”
演出地点在太阳宫的欧拉艺术空间,安蘭来过一次,那次提前去却还是排了许久的队,而这次门口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开始检票后,安蘭和周尧很快便进去了,整个观众席处寥寥数人。由于这里不设座位,票价一致,她们索性趴在栏杆处,占据最前排的位置。
聊了许久的天,台上的歌手终于调试好音响设备,开始暖场。安蘭回头看,全场也不过三四排的观众。她知道,这里人多的时候,是连二楼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我看今天来的有很多对情侣啊!”
安蘭看歌手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自己,发笑地对身边男生说:“周尧,他误会了。”
“什么?”台上的声音有些大,周尧没听清,偏过头将耳朵凑到安蘭面前。
“我说,他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周尧没接话茬,扭头看回台上。
音乐声响起,安蘭便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舞台灯闪烁着红紫色的光,有些邪魅,安蘭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有种强烈的被吸引的感觉。
“下一首歌,是《舍离断》。
“经过痴嗔贪,换得舍离断。”
安蘭听着这两句歌词,眉头渐渐用力,皱了起来。
“他的歌很难唱的,现场这么稳,真的很强。”周尧转头看向她,见她蹙眉,有些疑惑,“怎么了?”
“啊,没事。”安蘭的眉间舒缓下来,“真的挺好听的。这首歌,让我想起了《锁麟囊》里的那句‘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嗯?”
“就是让人不要留念过去向前看啊,大概就是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吧。”
“你刚刚,是因为想起这句才皱眉的吗?”
“想起一些事情,不过都过去了。”安蘭没说其他的话,但她脑海里满是王斌同自己说的那句“程健看你没什么朋友可怜,让张颖找你玩的
演唱会结束,周尧说要从玄武湖穿回去,安蘭远远看着湖面倒映的对岸灯火,想起唯一一次和周琛一起看完电影后便是穿过玄武湖回的学校。
夜晚的风有些凉,吹过湖面,让光影摇曳,将高楼的倒影拉长。惆怅也随风挟裹住安蘭,她望着湖对面矗立的紫峰大厦,心中空空。
“安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安蘭回过头,周尧看到她的眼神突然就停住,停顿了下,选择了沉默。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安蘭有些执拗:“你本来想说什么?”
周尧扯了扯她的袖子:“快走吧,已经快十点了,回去还要洗澡什么的,熄灯了怎么洗!”
安蘭随着他的力道,向前迈了两步,又抽回了袖子:“我之前听说,有个学妹喜欢你。你怎么想的?”
周尧脚上的动作没停:“能怎么想?我又不喜欢人家,当然是拒绝了。”
“其实人家姑娘挺可爱的。”安蘭这么说倒也不是想让周尧转过头答应人家,她不过想到自己曾经被人拒绝的模样,有些同情那位不太熟的女生。
清明的时候,安蘭回家去祭祖。祭拜完走回老屋的路上,安蘭见一户人家门口贴着黄色的对联,她知道,去年夏天这户人家那位她称呼为曾祖祖的老人家去世了,只是当时的自己又是住院又是疗养,没能来参加葬礼。
安蘭小的时候,与这位曾祖祖很是亲近,他也常散着步就走到她家来与她祖父母聊聊天。老人家七八十岁的时候身子骨健朗得很,还会抱着尚年幼的安蘭去串门。后来,安蘭长大些,学业紧了,便不大回老家,与这位老人家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得知他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她仿佛被湿纸蒙住了脸,感觉透不过气来。
她以为自己会时常梦见曾祖祖,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一次也没梦见过他。时间一长,安蘭竟有些想不起来他的模样,就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只剩下些微轮廓。
结果这晚,安蘭梦见了他。梦里的他,轮廓明朗,短发花白,连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梦里的他是在一个午后散步来她家的,她刚午睡醒来,眼皮子都还没完全睁开。她看见对方对自己露出的微微笑意,听见对方一如曾经地喊自己一声“蘭蘭,醒了啊!”
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乍泄,她没了继续睡的心思,干脆慢慢回想梦见的曾祖祖。但她发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回想不出来曾祖祖的面容,可明明梦境里是那么清晰。
这次的梦就像是一场道别,安蘭之后也没再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