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张虎本是不必来的。收拾两个臭丫头哪需要打手跟着,给陈兴一个面子,向他背靠的树示好罢了。现吃了瘪,张家兄弟在这地界的威风算是折了。
张龙一个大跨步上前去,想将张虎拉回来。张虎先一步站了起来。
“虎子,回来!”
一脚就能放倒张虎,这哪是泛泛之辈能够做到的。张虎最好的本事不在手上,而是腿功,下盘如何会有不稳的说法。这人瞧着邪性,身形不如张虎健壮,细胳膊细腿的,却一招就让张虎落了下风。搭上官老爷的方式千千万,为了一个陈兴,弄成现在的局面,不值当!
这事张龙想的通透,张虎却未必。伴着张龙的呼喊,张虎已打将上去,钉砣一样的拳头朝着白衣男子面门而去。
“太慢。”
白衣男子侧身而过,那扇子向上一抛,没有其他花哨的行为,撤步绕后,劲掌生风,转腕自那宽背游至张虎石块样的肩头,指捏骨肉,沉腕出力。一声嘶哑的长吼好似猛兽悲鸣。
“虎子!!!”
真的很快,不过两息之间。那扇子平稳落回原处,刷的展开,晃起悠悠的风。
白衣男子先前哪里刷被张虎吓着了,怕是被口臭熏到的。
一只胳膊被卸,那剧痛,张虎这样的汉子也难捱。半只膝盖跪地硬撑着身子,沉重的鼻息一吸一呼都清晰。
张龙也跪下了。他不敢上前一步。不只是因为他也惧那白衣男的拳脚,还因为他担心有不妥之处触怒了那人,弟弟身上再添伤。
“小人张龙,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公子与二位小姐。这确实不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本愿,一切都是陈兴这瘪犊子从中撺掇,我二人为从道义误听误信。弟兄我先给公子赔个不是,银钱劲马,我兄弟二人回去给您准备好了回头亲自送上门去,负荆请罪。还望公子念在我二人无知,高抬贵手。”
白衣男子敲手合扇,眉尾一挑,连着眉峰之上那粒朱红小痣也跳动。这番话听着也不算讨厌,他也没有计较的打算。唇齿一动,说出了他的安排:
“滚。”
白衣男子处理了三人,转身与这对师姐妹搭话。
“在下方维镜,二位姑娘可有受伤?”
“不曾,幸得公子出手相助。”
钰霜客气回应。
该有的客套有了,方维镜懒得再多扯些有的没的,单刀直入。
“如此便好。方某见姑娘治好那断指不过须臾,堪称神迹。不知师从何方,用的是什么高招?”
“怎么?你身上哪里坏了也想叫我师姐给你修修?”
顾瑾姝见识了他的力气和手段,加上这人面容俊朗,对他生有好感。不等师姐说话,她便出言打趣。
“非也,不满二位,方某也略读过几本丹书,算是望得丹师袂角。”
话已至此,钰霜还有什么不懂的呢。虽说这人也算是帮了她们师姐妹两人一个忙,理应有问必应。但被此人缠上,问个没完,她和师妹的食宿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决呢。有恩报恩,也得有条件不是。
见为首的女子不言,应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倒是他方维镜想得不齐全了。一个大姑娘带着个小丫头出门来闯江湖,若不是身上没有花销,短了吃食,怎么会来集上蹲活呢。
“瞧我···向姑娘请教也没寻个合适的地方。若是姑娘信得过我,我可给两位姑娘找个落脚的地方。保管比客栈酒楼之类好上百倍。这时令正是吃鱼的好季节,江鱼肉厚,虾蟹膏肥,定叫姑娘们尽兴。”
“真~哒!”
师姐妹二人闻言一齐欢呼,眼里顿时有了光。到底是涉世未深,没将那人心险恶四字体会个明白,如今轻易就信了人,跟人走了。幸好这方维镜不是个骗子。
“方维镜,你怎么不打死那几个恶霸为民除害啊。”
顾瑾姝一路上想着那肥鱼肥虾,心情雀跃。一路上折磨着方维镜。
“嗨呀,你小孩儿懂什么呀,冤家易结不易解。爷我与他几个丑货无冤无仇,杀喽,图啥?”
“那你将那大个子打成那样就不结仇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江湖人,败了是自己技不如人。打点小架和夺人性命那可不是一样的概念。”
“那你不想当英雄吗?”
“嚯,虚名而已。打倒了一个恶霸,下一茬恶霸又要出头了。恶势力新生,上一个英雄也会随之匿迹。为了当英雄,是不是就要一直去平这无尽的泥洼。行行,别嘚吧嘚了,说了你也不懂······”
方维镜带她们去的地方是朱漆的大门,盘绕蟠龙的高柱子,大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仙乐府”。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大气。
仙乐府是寰朝皇商,享受殊荣同时也成为了政权的经济底气。两位家主除了将府邸修建在京畿,三十六州七十二郡县都设有别府。主打的就是一个有钱任性。修建这些别府除了展现实力权威之外,还有一个要紧的作用,罗揽各地能人为乐家所用。仙乐府财力雄厚,能人异士一贯被优待着。虽说仙乐府会有事相求,求,有里子有面子,受着尊重与奉养,多数时候是有求必应的。
方维镜就是仙乐府的门客之一。他生在武学世家,年纪轻轻就在剑术上颇有造诣,同时他也是半个修士。为什么是半个呢,方维镜没什么天资,成为修士不为长生,也不想飞升,为的是让他的剑法有走上新境界的机缘。什么符箓阵法丹术之类也略涉猎,严格说来也就突然对什么来了兴致就去凑个热闹而已,对这些,总爱些旁门左道,不踏实的东西。前不久不知从什么地方得了个说是能引气凝刃,挥剑破云的符,贴在剑柄便可生效。高价求来,一聚气发功,反倒是把自己给炸了,幸好威力不强。最近又开始捣鼓起炼丹炉来,真金白银的东西进了他的炉子,出来就成了一锅灰渣。然也成过几炉子丹药,虽说品质粗劣,好歹也是成了。花大价钱淘换来的丹路不至于沦落到烤红薯烤栗子的地步。
搴矜郡多山,雾锁翠微接云远,三千瀑落化尘烟,膏壤培林树,灵草其间出。搴矜郡平原稀少堑路难通,于此居住的多是本土人家,贸易平庸,人口流通也不如其他地方,但气候多样地势多变,适宜多数草药生长,发掘到天材地宝的几率在寰朝境内也是最高的。山林深处必有野啸,枝叶障目,毒瘴弥漫,想觅得山珍哪这么容易。所谓仙门帮派之类,多引茎叶根系种籽之类植与门派内,若无适宜之处栽植,使银钱更为相宜。
祁月山所在之地正是搴矜郡内,顾峥能换得些灵铢之类的玩意正是从来寻草药的小门修士那来的。他知物极必反,置换也从不拿稀罕玩意出来。如此考量,一是担心招贼惦记,二是想将那些好钢使在他铸的这些刀刃上。还有一些难为情的原因,顾老道仙去之前虽是隐晦的告诉了顾峥这祁月山蕴藏的能量,日子艰难的时候他不是舍不得整点东西去换活路,而是他在收养顾瑾姝之前从没找到过祁月山一棵值得好价钱的草。
因这这地界依山傍水多是丘陵,仙乐府在此处修建的别府相较它处的小些,但装饰丝毫不马虎,粉墙黛瓦雕栏画栋。长廊纱帷笼风起,恍见娥媌翩然姿。亭边清池,其中藻荇败荷聚而错落,非羼杂无理之致。草木葳蕤,风止曳停,石板铺路,平顺坦荡。
第一次走在这样的院子里,说不怯那是假的。搴矜的民屋多是石瓦房,吊脚楼也有。以山而建,分屋群居。院坝也不兴围,鸡鸭鹅之类的禽类会认家。倒是猪牛之类的大宝贝会修屋棚饲喂。霁阳宫翻新重葺后也有漆批灰,比寻常人家好些,却比不上这仙乐府的万分之一。钰霜除了觉得震撼还生出一些胆怯来。
“还请二位姑娘瞧瞧次处能入眼否?”
方维镜将师妹二人领进府门,是由李管事引去厢房的。这一趟来方维镜没有提前传信,顾瑾姝催促着他亲自去监督吃食。本来顾瑾姝与方维镜同去,被她师姐一记眼刀吓的失去了先整两口的机会。
李管事是仙乐府西区的管事。仙府中分有东西南北四区,东西两区分别是男女门客的厢房,南北两区则设列文武场,供给消遣。李管事领两顾来的房间题名“碧泉居”。入室是一副描金并蒂莲轴画,乃寰朝钦和年间北山水派大家冯晓所著。纵然顾钰霜不懂字画风情,也有觉此画锋毫妙颖,笔韵浑然,施金错彩,更有嘉瑞之气。
“芙蓉池里叶田田,一本双花出碧泉。此居此画正为二位姑娘预备一般。”
顾瑾姝倒是不见怯,迈入房内先瞧布局,再看卧榻。粟玉圆枕,锦衾软垫。床宽可供二人同寝,框角悬挂香囊,有安神之效。满意!
钰霜后脚入内,陈设考究雅致,窗棂雕花,入光半明半晦,颇有意趣。县长家小姐的闺房怕也不过如此。满意!
“自然,自然的。”
钰霜不知应如何回答,索性简言。李管事瞧她二人装扮自知两个黄毛丫头眼界不高,但能被引进这府里来自然是不可轻视的。应尽本分。他欠身行礼,这是要先退下了。
“汤池已为二位备好,一应衣物皆齐。待方大人传话来,小人再使唤奴婢去请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