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贺雨微因为择床,起了个大早。
确认自己收拾得体后,她准备下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
别墅是有电梯的,但她不想乘电梯,顺着旋转楼梯一步一步往下。
二楼转角处,她听见低微的谈话声,夹杂着怒气。
“她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是一个借住的丫头,我凭什么叫她妹妹?”慵懒的声音,却携带着浑然天成的嚣张。
“沈嘉明,以后不许说这种话!”紧接着,是沈叔叔愠怒的声音,“雨微家里遭了大火,家破人亡,现在她只有你阿姨一个亲人了。我们沈家就是她的家,你就算不愿意叫她妹妹,也要尊重她!”
贺雨微听见大火两个字,失神片刻。
这场大火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但她心里的火势燃烧两个月之久,蔓延至今日。
这场大火夺走了她的爸爸和继母,她因为住校,逃过一劫。
大火起因为高温电器短路,由于楼层较高,消防员面临灭火难度,原来的楼栋都被熏黑了半截。
贺雨微当做没听见,从回忆里脱身,继续下楼。
妈妈起得比她还早,坐在沙发上敷面膜。从妈妈口中得知,妹妹约了同学,早就出门了,她等会儿也要去公司看看。
贺雨微点点头,看来今天家里没什么人。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家有保姆阿姨,负责一日三餐和卫生,只是不住家。你中午想吃什么跟她说,下午我带你去买点喜欢的衣服和办电话卡。”妈妈的声音温柔似水,整理了贺雨微有些干枯毛躁的长头发。
妈妈敷完面膜就上楼化妆去了,贺雨微坐在客厅发呆,她还在适应这一切。
一个小时后,妈妈穿着偏职业女性风的裙子,和沈叔叔手挽手出门。
妈妈早就叮嘱贺雨微,家教老师会在十点钟来家里试课,眼看着时针接近数字10,她也上楼换上自己带来的衣服,静候家教老师。
保姆阿姨正在拖地做卫生,有人敲门,她就放下拖把擦擦手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人身姿挺拔,背着书包,单手插兜。
贺雨微与他对上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她的家教老师?看着跟她一样大呢。
贺雨微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一边站起来迎接。
结果那人径直略过微笑的贺雨微,走到电梯口,几步之后,又退回来。
“你就是沈嘉明的妹妹,叫贺雨微?”他的声音充满少年感,贺雨微在一瞬间确定她认错人了。
贺雨微点点头。
阿姨介绍道:“他是嘉明的同学。”
沈嘉明的同学站定看了她两眼,喉咙压出来两个字:“不像。”
贺雨微心想,本来就不是亲妹妹,像了才有鬼。
但贺雨微脸上依旧挂着社交微笑,这时候门铃再次响起,她乐呵呵地开门去了。
这次门口站的才是她的家教老师,是个姐姐,穿着和她一个类型,都是t恤搭宽松牛仔裤,贺雨微有种遇到熟人的安心感。
家教姐姐换上阿姨找来的拖鞋,简单做自我介绍,接着便是无聊的试课时间。
学生和老师的教育方法有一处共同点,就是知识点说出来都十分枯燥。贺雨微成绩好,但并不爱学习,听见这些内容眼皮都开始打架。
午餐时间,家教已经离场,贺雨微期待地在餐桌上等阿姨给她炒酸辣土豆丝。
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移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是刚才来的那个男生还有沈嘉明。
贺雨微原本不想探听别人谈话,奈何她听力实在优秀,不得不听见沈嘉明吊儿郎当的声音。
“什么妹妹,不认识。”他不屑一顾,“今天谢谢你来给我送东西,一起吃个饭呗。”
“不了,我妈今天回家,我要早点回去。”男生婉拒道。
送走客人,沈嘉明双手插兜,走过来翻了个白眼。
贺雨微自动忽略,把沈嘉明当成空气。
在这个家里,妈妈和妹妹还有沈叔叔对她都很好,她没必要和沈嘉明起冲突。况且这本来就是沈嘉明家,沈嘉明对她一个空降来的外人心存不满也正常。
眼不见为净,贺雨微打算吃完饭就上楼看书。
阿姨端来给她炒的菜,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酸辣土豆丝,还有几道阿姨的拿手菜。
沈嘉明看见这位“清高”的妹妹点的菜居然是酸辣土豆丝,没忍住嘲笑她:“果然,什么人吃什么菜。”
“菜分什么贵贱,好吃就行。”贺雨微轻声回怼,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口中。即使忍耐,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太多委屈。
沈嘉明入座,阿姨送来碗和筷子。
他伸长筷子,夹了几根贺雨微面前的酸辣土豆丝,在嘴里囫囵几下,吐了出来。
“难吃!阿姨你什么时候做的菜这么难吃了?”沈嘉明嘴上刁难阿姨,眼睛却始终盯在继妹身上。
阿姨对贺雨微的身世不了解,但家里的主人已经向她交代过多多照顾贺雨微,而沈嘉明一向是那个纨绔德行,阿姨已然习惯。
阿姨不冷不热地说:“难吃就不用吃了,这是雨微点的菜,嘉明你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
沈嘉明一肚子气无处施展,又被阿姨浇了冷水,怒气难耐,摔筷子走人。
雨微面无表情地吃着,她的背和颈直直的,她用这种肢体动作展示着自己对沈嘉明的态度。
“不用管他,他两天就发一次脾气。”也得亏阿姨能忍,居然在这家干了两年多。
贺雨微点头,她饭量小,吃饱就回房间去了。
若真如阿姨所说,沈嘉明两天发一次脾气,那她这个假期注定煎熬。
贺雨微祈求开学,这样与他打照面的时间就会更少,也会更轻松。
高温天气持续半个月之久,在一场狂风骤雨后,总算开始降温,但暑气依旧难消,迎来开学季。
在这边生活了半个月后,贺雨微已经逐渐熟悉周边环境。
妈妈给贺雨微找的学校与沈氏兄妹是反方向,家里只聘用了一位司机,贺雨微主动提出自己学校很近,可以乘坐公交车上学,也就十分钟路程。
沈嘉明看贺雨微一切都不顺眼,他嗤之以鼻:我家的司机当然要送我了。
贺雨微心平气和点头,背起书包出门。
整个城市经过暴雨荡涤之后,哪怕天色灰蒙蒙,也仍然能看出来街道的色彩更加清丽。
车水马龙的街头,热气腾腾的包子铺,仿佛死水般的生活被灌满生命力,贺雨微非常喜欢这段路。
正值早高峰,公交站排着长长一队人,贺雨微找到队尾。还好出门出得早,不然加上堵车的时候肯定会迟到。
公交车终于驶近,人们嘈杂喧闹着拥挤上车,前胸贴后背的场景,她薄薄一片被夹在两个大汉中间。
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这十分钟漫长如一个世纪,简直太要命。
忍耐十分钟后,贺雨微逃命似地离开公交站,直奔校门口。
校门口熙熙攘攘更是拥挤,学生们有的拿着煎饼,有的提着豆浆,有的甚至端着热干面边吃边往里面冲。
贺雨微捏紧书包带,再次随人群挤进学校。
半个月以来,她对凌海市的印象浓缩为两个字:拥挤。
摩肩接踵的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商场,背贴背的公交车,还有现在进校门都要靠大力出奇迹的学校。
贺雨微习惯之前小镇的松弛感,她并不喜欢这种快节奏的生活,但被迫跻身其中。
昨天妈妈已经带她来报到过,她知道自己的教室和座位在哪里。
到达教室的时候,刚好响起自习铃,还有半小时就上第一节课。
贺雨微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她是插班生,桌椅都是临时从别的班搬过来的。
桌子上有别人涂画过的痕迹,贺雨微并不介意,把语文书拿出来背古诗词。
一整个上午,除了早上老师让贺雨微介绍自己的名字,都没人来找她。贺雨微就待在自己的角落看书写作业。
可她旁边同桌的位置空了一上午没见到人。
午休时,贺雨微轻瞥一眼,桌洞里有漂亮的镜子和笔袋,应该是女生。
正当她疑惑之际,前桌男生突然转过头来:“奚希上午没来吗?”
这个名字经过贺雨微的耳朵,她并未听出来是哪两个字,而是摇摇头,表示同桌确实不见踪影。
“学霸就是好啊,上学第一天就请假。”前桌感慨一声,转身回去继续埋头题海。
贺雨微写题写得疲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睛发现有两个同学蹲在地上翻同桌的课桌。
同学一男一女,女生娃娃脸,皮肤白净。男生又高又壮,蹲下也比女生高一个头。
贺雨微投去不解的目光,女生尴尬一笑,小声说:“我们来找奚希的满分卷子。”
昨天报道的下午,老师就进行了随堂测,目的就是检测学生暑假复习状况了。在老师的眼里高三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原来这两位“鬼鬼祟祟”的同学,是来找她的同桌借鉴昨天的优秀卷子。
贺雨微没多管闲事,继续写题。那两位同学拿着满分卷子就回座位去了。
一天的课结束在晚上九点,上完晚自习学生就可以回家。贺雨微收拾好老师留的作业,视线落在学霸同桌的位置上。
窗外又下起大雨,淅淅沥沥,带来清爽的凉意。楼层管理员大力敲着贺雨微,催促她快走。今天下大雨,要早点锁门。
贺雨微来不及想太多,拾起雨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