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谢瑶回国了。”段识在毕业十年同学聚会群里突然发了这么一句。
底下人纷纷一连串问号,满是不敢相信,谢瑶是当时班上的风云人物,长相出众、成绩优异,不夸张地说,如果偷偷评选班里最想与她交往的,谢瑶绝对是第一名,接下来更是重磅消息——
段识:我问了她,她说这次毕业聚会她也参加,我把她拉到群里。
X-Y加入了群聊。
X-Y将群昵称修改为谢瑶。
谢瑶:大家好。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打招呼、寒暄的一个接一个,这并不完全是高中“白月光”的作用,毕业十年后,他们都已不再年轻,当初肩并肩一起上下课的同学,现在早已变成了各种“人脉”“圈子”,更遑论谢瑶殷实的家世,不用猜,此时谢瑶好友申请一定爆满。
当初谢瑶是出了名的好学生,旁人联系她接电话的都是谢瑶父母,因此班上也没几个同学知道谢瑶的联系方式,后面大二谢瑶出国,更加与班上同学断了联系,以前同学聚会谢瑶从没参加过,这次谢瑶破天荒参加,底下人都在热烈欢迎。
高中班长在群里调侃道:长淑来不来,你可一定要来啊,班里两大女神多年之后再同台,[好耶][好耶]
说的是赵长淑,如果说谢瑶是班上同学中最想与她交往的,那么赵长淑就是最想与她交朋友的,不管老师同学,赵长淑都能与他们打成一片,当时赵长淑是班里的生活委员,生活委员一项职责是处理班费,高三那年,在其他班所有人都在紧张复习时,赵长淑申请放半天假,也不知道她怎么说服老师的,老师竟然同意了,那天下午,赵长淑领着全班人去游乐园玩了一下午,晚上一起去看烟花,事后还负责将每位同学安全送回家。
全班人都认为,如果在灰暗的高三有什么值得终生铭记的,就是那一天,那一晚,那场盛大绚烂的烟花秀了。
不过即使如此,由于谢瑶专心学业,她并未与赵长淑很多交集,只是点头之交,班上同学都调侃她们是“王不见王”。赵长淑自然看见了群里一大群人在@她,她倒不意外,毕竟,她面前坐着的,正是方才劲爆消息的放出者段识。
毕业多年赵长淑与许多人都断了联系,段识是为数不多几个直到现在仍有联系的,因此她比群里人更早知道谢瑶回国的消息,赵长淑大学在本地念的,工作自然留在本地,同学聚会地点离她家不远,段识来正是商量在聚会前借住几天,赵长淑同意了,闲聊时,段识就聊上了谢瑶回国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赵长淑面色冷淡,没什么情绪,段识见状,大失所望,赵长淑觉得好笑,问段识那么失望干什么,段识摊手,随意瘫倒在沙发上:“你不知道高中那会班里人怎么议论你和谢瑶的吗?”
“怎么议论?”
“他们都盼望你们打起来。”
“我看起来像是会打人的人吗?”赵长淑被逗乐了。
段识:“哎呀,不是真的打起来,而是想看你们争斗,你想啊,同性相斥,你人缘好,谢瑶成绩好,你们都很受欢迎,他们想看的就是你们你争我抢。”
赵长淑忽然坐直了身体,微笑:“也包括你吗?”
气氛有一秒钟凝滞。
段识:“……哈哈,怎么会!我们女孩子要相亲相爱嘛,我也是期望你能与谢瑶交朋友,你知道在网上你们叫什么,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双强’啊!”
赵长淑微笑不语,随后岔开话题,问段识男朋友什么时候来,段识说快了,于是两人一起出门,段识与男朋友约好一起吃晚餐,问赵长淑要不要一起,正好答谢赵长淑,赵长淑婉拒了,两人就此分别。
赵长淑看着远去的汽车尾气,想:非要答谢的话,或许……不要借住更好。当然,至于为什么要向赵长淑借住,这是另外的问题。
赵长淑如往常来到她的专属座位,“RUST”是一间新兴的酒吧,或者说,拉吧,虽然外面并没有张贴任何“非女同性恋不得入内”的标语,但内场内随处可见的女女亲热画面还是让一切恐同人士停住脚步。
由于赵长淑是熟客,何老板娘熟络地为她递上橙汁,聊了两句,何老板娘惊讶于赵长淑背后的那个小跟屁虫不见了。
“诶,之前那个……叫什么来着,”老板娘看起来记性不太好,赵长淑喝了口橙汁:“陈婧妍。”
“哦对,小陈呢,她不是缠你缠得不行吗,今天我怎么没见她?”
赵长淑两口就把橙汁喝得见底:“分了。”语气冷淡。
何老板娘不免惋惜,“我看小陈挺不错的啊,长淑,你有想过安定下来吗?”
赵长淑盯着不远处动感十足的舞池,好半天没回答何老板娘的话,老板娘推了推她,她才不相信赵长淑没听到,赵长淑颇为不耐烦:“我一个人挺好的啊,你是不知道,谈个年纪小的就是这点不好,总要哄着、捧着,我是当妈来了,怪不得说恋姐呢,下回我也要找个姐姐。”
何老板娘比赵长淑大一轮,与伴侣风风雨雨过了十年,正是在赵长淑这个年龄段开始的,她与赵长淑志趣相投,也是想作为长辈给她一些建议。年轻时她也抱着出不了柜干脆孤独终老的念头,但女同性恋作为性少数本就格外艰难,能寻得伴侣,不但经济上,精神上也是极大的慰藉,她希望赵长淑安定下来。
赵长淑好似完全被不远处动感十足的舞池吸引了,随口应付了两句就往舞池走,一个声音忽然叫住她,赵长淑以为还是何老板娘,不耐烦回头,背后突然被紧紧抱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陈婧妍。”赵长淑声音颇为无奈,她认出了背后这人,“你放开。”
“我不放。”女子五官精致动人,偏偏满脸泪痕,更是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赵长淑丝毫不为所动:“我数三下,一、二……”
女子赶忙放开,又怕赵长淑跑了,怯生生揪住她衣服一角,低头,看起来异常乖巧可怜。
“陈婧妍,你现在是闹哪样,我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们分手了,我的东西前几天都搬走了,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你放心大胆地住,钱不用还了,这还不够吗?”
“不够……一点都不够……”陈婧妍又想抱住赵长淑,赵长淑躲开,陈婧妍只得再次抓着那片衣角,泣不成声:“长淑,我们不分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们是最适合彼此的,我最爱你……”
“够了!”赵长淑近乎冷酷打断陈婧妍,“我们分手了,不管你之前怎么想,总之,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说完,赵长淑头也不回离开了酒吧。
赵长淑最近几天没睡好,每天一睁眼,陈婧妍就对她狂轰乱炸,一天发几百条消息都不够,原本赵长淑还想给陈婧妍留几分情面,后面实在说不通,干脆拉黑一了百了,果然,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周末,赵长淑没有如往常去RUST,她要去接母亲赵佩芳,赵佩芳与赵长淑父亲宋铁岭多年前和平离婚,那之后就一直住在老家,赵长淑也曾让母亲搬来和她一起住,母亲不愿意,说是老家住习惯了,不愿挪窝,这次来找赵长淑,除了好久不见来看看女儿,还有一些事想与赵长淑商量。
接完赵佩芳正巧午饭时间,赵长淑问想在外面吃还是家里吃,赵佩芳说回家,于是赵长淑领着母亲来到家附近的菜市场,一脸坦荡:“家里冰箱除了土豆外没啥吃的……”
赵佩芳失笑:“你呀你……长淑你肯定天天点外卖没下过几次厨,走,咱们今天吃顿好的,先炖个排骨汤怎么样……”
赵长淑完全没意见,反正自己只需要付钱就行了。
结果,赵佩芳做了整整四菜一汤,要不是赵长淑极力阻拦,赵佩芳还想多添两个菜。吃完饭赵长淑洗碗,赵佩芳依旧闲不下来,整理衣柜、拖地,突然,她发现晾晒区挂的衣服,有些好像并不是赵长淑平常会穿的,甚至还有一件男士外套。
难不成屋里还住了第二个人?赵佩芳赶紧问是怎么回事,赵长淑头都没抬,将同学聚会的事告诉赵佩芳,那件男士外套也是段识买回来送给她男朋友的,事先洗一遍,段识白日都不在,只有晚上回来。
赵佩芳这才明白,“难怪是这样,我还以为……”后面的话赵佩芳没有说下去,她有些累,回房休息去了。
赵长淑看着赵佩芳佝偻的背影,知道那句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不免觉得好笑,当发现家里有另外一人衣物的时候,赵佩芳的表情不是疑惑,反而松了口气,赵长淑没有出柜,对赵佩芳一直说单身、不想谈,赵佩芳或许一直有所怀疑,只是两人默契地都不戳破。
只要一直不戳破,这件事就能一直当作不存在,赵长淑乐得如此,不过,赵佩芳不愿提,或许有另一个原因,女儿是同性恋——其实遗传自她的母亲。
晚上,母女俩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赵长淑看赵佩芳心不在焉,主动提起那件事:“对了妈,前段时间你说文阿姨终于离婚成功了,是真的吗?”
赵佩芳如释重负:“对呀,今天三月份离婚证都签下来了,她和我说送女儿来学校,想问你忙不忙,邀请我们吃个饭。”
赵长淑沉迷于电视:“嗯嗯,可以,没问题。妈你和文阿姨商量个时间,到时候我订个大点包厢,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我现在就去问她!”赵佩芳得了承诺,很开心,立马跑回房间去打电话。
赵长淑动都没动,其实赵佩芳在客厅打就行的,早在赵佩芳告诉她之前,赵长淑就猜到了文阿姨的身份——母亲的爱人,虽然后面坦白了,但在赵长淑面前,赵佩芳仍旧对自己与文阿姨的关系三缄其口。
但在与文阿姨见面前,赵长淑还有个同学聚会要参加。谢瑶与赵长淑几乎一前一后到达,两人各自落座,气氛达到顶峰,聊天喝酒,插科打诨,赵长淑自如应付这一切,她与谢瑶正好对立而坐,谢瑶在与身边人小声交谈,她们大多因高中成绩相当而玩到一起,赵长淑则与段识等几个班上的活跃分子聚到一起,十年过去了,有些东西变了,比如她们的声音、样貌,但有些东西依旧没变,比如各自圈子构成,吹捧的话术。
酒足饭饱后,大家都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玩,赵长淑示意去洗手间一趟,这次同学聚会租用的是全市最高档的酒店之一,就连洗手间都装潢精致,赵长淑一边欣赏,一遍慢腾腾洗手,突然,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谢瑶走到赵长淑身边,向她点头示意,赵长淑回以点头,沉默着,两人并排洗起手来。
赵长淑洗完手,向谢瑶再次示意,表示她要走了,谢瑶回以点头,表示知道。
赵长淑往回走,但刚走到门口,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拿起手机查看,赵长淑脸上露出异常微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