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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叶灼酒(下)

    木香熏肉,鱼香盈河,陆小猫眼巴巴地看着女子给处理好的鱼撒上料粉,将两条鱼烤至两面棕黄。

    她喜欢吃鱼,但大漠里的鱼是稀缺货,她一年都不一定能吃到一回。这次故地重游,除了怀念从前、弥补遗憾外,她还要在江南鱼乡大吃特吃,抚慰馋虫。

    “喏。”女子将其中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她,“尝尝我的手艺。”

    “谢谢你!”陆小猫迫不及待地将其接过来,鱼还冒着热气就想下嘴,唇到鱼前,察觉到烫了,又鼓着腮帮子往鱼上吹气。

    女子仰头痛饮坛中剩余的酒水,放下酒坛时,发觉陆小猫已经将那条鱼吃完了,于是用青竹棍指了指火上架着的另一条鱼,笑道:“那条也吃了吧。”

    陆小猫问道:“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鱼是方才闲着又去抓的,没想吃来着。”孟犹酣向后靠在卧石上,用一双醉眼打量着对面的异域女子。

    武艺不凡,来历不明,一对黑眸夤似夜,红发灼艳,引人注目——她在青山绿水间一眼就看见对方了。

    对她给的鱼没有防备,看来对方没存坏心思,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孟犹酣观察了一阵后,对这名红发女子放下三分心防,闲聊似的问道:“妮儿,你从哪来的?”

    红发女子咽下一口鱼肉,毫不犹豫地答道:“大漠。”

    “敢问师从何处?”

    “明教。”

    “哦哦,我是丐帮的。那你来洞庭湖畔所为何事呀?”

    “故地重游,弥补遗憾。”陆小猫回答完这句话,忽然感觉眼眶一酸。

    应该是烤鱼的热气熏的。陆小猫想要擦一下眼角,手抬到半路,豆大的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对面那醉醺醺的女子见她落泪,有些惊讶地问道:“好吃哭了?”

    “……嗯。”陆小猫用衣袖随意擦了一下双眼,又咬了一口鱼肉,“好多年没吃了。”

    不远处传来阵阵捣衣声,河畔丛中虫鸣不绝,夏季的日头耀眼,想要一对招子舒服,都得垂着眼。

    陆小猫垂眸,看着手里被啃了一半的鱼,又看看火堆里扔着的另一条鱼的残骸。对面的黑发女子背靠卧石,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姿态闲散,怀抱青竹棍,没被头发遮挡住的左眼眸色深红,正含笑又好奇地望着她。

    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正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被定格成永恒,陆小猫只觉得有一股悲伤突然冲破了封闭许久的内心,势如洪流,直奔眼眶。

    人在悲伤的时候会联想到许多事。陆小猫想到自己和小孟在村里度过的那一夏一秋,穷到只能每天吃鱼,但就是每天都很快乐;现在她有钱了,却再没有感受过当初的那种快乐。大漠的黑夜总是比白日要长久,她身份特殊,总是在黑夜中行动,也很少能看见像今日一样的明亮阳光。

    决堤的泪水凝集到下巴尖,小猫眨了一下眼睛,那滴泪就摔在了颈间挂着的旧鱼鳞上。那片鱼鳞已经很多年了,无论怎样养护,边边角角都无可避免地有些破损。鱼鳞陪伴她经历过无数个刀尖舐血的日子,明教对弟子的训练能要人命,她多少次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看到颈上挂着的鱼鳞,想到要给小孟报仇,又什么都能咬着牙挺下去。

    活着又苦又累,每天只需要抓鱼采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心里装了太多事,也不可能抛下旧恨去回归平淡生活。

    只需要一个似曾相识的突破点,难过的情绪就像洪水一样席卷理智。陆小猫硬撑着哽咽吃完剩下半条鱼,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对面之人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中开始模糊,陆小猫惶然起来,她想起曾经自己也是眼前渐渐模糊,随后就和小孟永远地分开了。

    她匆忙地擦拭着眼泪,不断地抹去阻碍视线的泪水。坐在她对面的黑发女子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三分,小心翼翼地说道:“真、真有这么好吃吗?我以后常做给你吃,你别哭……”

    “谢谢你,我就是想起了一些难、难过的事……”陆小猫垂头,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决定和眼前的这名丐帮弟子交个朋友。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绕过火堆给她顺气,“我吗?我叫孟犹酣。子皿孟,好梦犹酣的犹酣。”

    “……”陆小猫的泪眼缓缓瞪大,不可置信却又万分惊喜地看着身侧人。

    “小……孟……”

    陆小猫的眼泪忽然又开始决堤,她伸手摸摸孟犹酣的脸,确定此人是真实存在的,而后突然拔高音量,唤了一声:“小孟!”

    “欸!……诶?”孟犹酣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异域女子。

    两人素昧平生,为什么这人才认识她,就对她叫的这么亲近?异域人都这样的吗?

    ……不对。

    孟犹酣酒醒了六分,她看看目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红发的姑娘,两条鱼,河边,夏日。要素齐全,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

    “小猫。”孟犹酣笃定地叫出这个小名,她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陆小猫的脸颊,面带醉意地笑道,“是小猫啊。”

    陆小猫激动道:“是我!我现在姓陆!我找了你好久……我……”

    “原来这是你长大后的模样。”孟犹酣仔细瞧了瞧陆小猫的脸,轻轻笑道,“好漂亮啊……”

    陆小猫察觉到孟犹酣的状态有点不对,她缓缓抓紧对方的一只手,在孟犹酣的眼中寻找着什么自己目前急切地想要得到的存在。

    “这次打算在梦里陪我多久?可以不走吗?”孟犹酣凑近陆小猫,一身酒气浓郁到几乎要将人溺死,“我真的有能力保护你了,可以不走吗?”

    “小孟……”

    “留下来,行吗?”孟犹酣一直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我会杀光他们,我不会让他们再靠近你。”

    有什么比得知自己思念了许多年的人、在这些年里也同样思念着自己还要令人欣喜若狂的呢?

    陆小猫想,再没有了。

    “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陆小猫紧紧抱住孟犹酣,喜极而泣道,“我不要再和你分开。”

    孟犹酣哭的呜呜汪汪,“我也是……”

    钓完鱼正准备回家,再次路过两人的鹤师父,看见自家徒弟又搂着先前那个红发姑娘,两人正在嚎啕大哭。

    他:“……???”

    这又是咋了?

    看样子是自家徒弟撒酒疯,惹哭了人家大姑娘。鹤师父用鱼竿从河里挑起一竿水,甩到火堆上,将火堆熄灭,又拎了徒弟的酒坛和竹棍,将俩嗷嗷哭的姑娘提溜回家。

    ……

    万花小医馆开业啦。

    开业第一日,收治两名因饮酒而出事的女侠。

    陆小猫轻轻挠了挠脖子上的红疹,被眼尖的万花姐姐看见了,一笔杆敲在她挠脖子的手上。

    大夫问:“吃了什么好东西,起这么些疹子?”

    陆小猫答:“只吃了鱼。我以前吃鱼不会这样的。”

    “鱼里有放什么以前没有放过的东西吗?”

    陆小猫仔细回想了一下,孟犹酣给鱼下的料粉她不清楚有什么成分,不过……

    “想起来了,小孟好像用酒给鱼增味了,我吃不了酒。”陆小猫反应过来,“这是酒病,过两天我就好了。”

    而另一边的孟犹酣坐在问诊台前,整个人处于茫然状态。

    万花大夫问:“什么症状?”

    鹤师父:“初步判断,是喝酒喝傻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万花大夫了然,转头对医馆学徒道:“来人,给这位丐姐醒醒酒。”

    “你们丐帮的能不能少喝点酒?每年都得因为喝多了进来几个不省人事的……”

    “酒是命根子啊,哪能说少喝就少喝……”

    大夫和鹤师父咬着耳朵将几人送出来,孟犹酣用两指抵着自己一边的太阳穴,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小猫。

    “真的?”孟犹酣问。

    “真的。”陆小猫牵起孟犹酣的手,笑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掌心的旧茧触感鲜明,孟犹酣垂眸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心道:你每次都说这是真的。

    梦醒后,又什么都不剩。

    “……”孟犹酣挠挠头,又抬起头来望向陆小猫含笑的眼睛。

    罢了,好不容易能梦到长大的小猫,珍惜吧。

    她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故人重逢的天大好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落在她身上。两人相携着走过一回四季轮转,结伴食宿,同行剿匪,陆小猫发觉白衣易染,改着深红衣裳。

    两人寻了个闲时,去大漠行游。陆小猫带着孟犹酣游遍大漠,看瀚海万景,看看她这些年生长的地方。

    明教光明顶上,两人并肩而立。孟犹酣望着头顶的明月,有感而发地说道:“大漠这么缺水的地方,怎么能浇灌出这么漂亮的花。”

    陆小猫左右张望,看千顷黄沙无艳色,询问道:“哪来的花?”

    孟犹酣转眼,目光落在身侧人的脸庞。女子火红的发尾被夜风扬起,在她肩头落下一片芳影。

    两人仿佛都将“剿匪”刻入了肌骨,走到哪,哪里作恶多端的匪徒就遭殃。有一日两人灭完一窝马匪,孟犹酣从马匪的营帐边捡到一本大漠风物志,里头记载着关于这片沙漠的各种传说。

    她捧着那本风物志,读了很久很久,看见某处有意思的事,便抬头对陆小猫说道:“传闻明教的每一粒沙都是女子的思念化作的。”

    陆小猫一指脚下的沙地,笑道:“这些全是我对你的思念。”

    足下百亿沙粒,心上万千思念。

    我想了你好久啊,小孟。

    遍游完大漠,两人又回到了江南,烹鱼佐酒倚青山。

    自然,这酒,陆小猫是碰不得的,只能孟犹酣代饮,将其中滋味告知小猫。

    酒足饭饱,陆小猫把玩着鱼鳞项链,突然说想要坐竹筏,在湖上漂荡,于是孟犹酣去向附近的村民借了捕鱼用的竹筏,两人上水。

    鱼鹰们见竹筏离岸,以为是要开工了,纷纷振翅,要追上远去的竹筏,不过很快便被渔民们用哨声唤回。

    陆小猫坐在竹筏上,垂手浸在湖水里,任水流与时光就这么从指间穿梭而去。

    俯仰天地,暮色催人。鱼鹰的鸣叫声于湖上传播出很远很远,在山水间回荡。

    孟犹酣撑着小竹筏,在她的心上划呀划,心也随之怦动,在胸腔中回响。

    ……

    各种各样的小猫,孟犹酣都在这一年里见识过了。

    梦境哪能有这么真实?

    从前的小猫在她的梦境中,像是隔了一层纱雾,模糊不清,看大致轮廓,一直都是当年还在渔村时的模样,就连衣服都未曾换过。

    而如今的小猫随着岁月拔节生长,每日都会换一身新衣裳,执手时掌心的温度久存不散,相拥时温热的吐息也清晰可辨,笑音在耳,愁容可瞰,挥刀取人性命的身姿总会在她心上留个影。

    夕照水,云绕山,纵歌唱晚,岁月疏忽。孟犹酣撑着竹筏在水上飘荡,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洞庭停留了多年。她被自己困在当年的种种里,不愿走,也不愿看清现实。

    假如当年,她在废墟里挖不出的小猫尸身其实并不存在,小猫福大命大,当年逃过一劫,被好心人救走,去往明教学习武艺。

    假如……孟犹酣回首,看向竹筏另一头端坐的小猫。

    假如这个小猫是真的,是多年后来君山寻她的小猫,她以为停留在此的一切,其实已经走出很远。

    青竹棍拨开绿水,打碎一片夕阳,如幻梦分崩。湖风迎面而过,孟犹酣的酒气让风吹去七分,留下三分醉意,共良辰美景,佳人在侧。

    陆小猫从湖中拈起一片飘零的枫叶,她将红叶举给孟犹酣看,莞尔道:“又是一秋。”

    夏相遇,夏重逢,秋分秋和,花叶灼酒。

    君山一梦今犹酣,懒将旧怨赋汀州,何不随水随风,好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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