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冬日,大雪,距离除夕仅有一个月。

    北渊的靖南侯上下一片忙碌,因为府上的五公子萧怀瑾的婚事就在后天,府上少不得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满整个侯府。

    但同样在侯府的东边,竟然挂起了白色的灯笼,隐隐听着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明显是府上死了人。

    府上确实是死了人,还是靖南侯膝下唯一的嫡子萧怀迂,就在前天,死的透透的,一点气息都没了。

    人虽只死了一天,靖南侯府的这些事,便是老百姓都知道了不少,甚至会偷偷摸摸说上几句,喜事丧事一起办,没人会觉得不离谱。

    毕竟刚死的萧怀迂才是明日喜事的新郎,现在却只能躺在棺材里,看着新娘被弟弟迎娶、洞房。

    就在前几天,不少人还看见这位丰神俊朗的大公子因为婚事在即,且成了婚便可请封世子,美人人与权力唾手可得。

    喜不自胜之下竟在护国寺重赏了游客,称的上是见者有份,百姓也乐得说上几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

    萧怀迂大喜之下还承诺他大婚那天,赏赐只会多不会少,百姓自然也眼巴巴的等着婚期的到来,甚至有人时不时的就到靖南侯府边逛逛,看看府上有没有因为婚事而人手不足的情况,他们也好过来帮忙补贴家用。

    但没等到大婚,反倒等到了萧怀迂被人抬着从猎场上下来了,满身是血,没到侯府,气息就断了。

    不仅如此,人早上到的侯府,晚上的赐婚圣旨也接踵而至。

    靖南侯第五子萧怀瑾丰神俊朗,温润大方,吏部侍郎之女品行温婉、贤惠淑德,实为天作之合,故赐下婚旨,着腊月初一完婚。

    腊月初一原本就是裴净鸢出嫁的日子,但新郎可不是在都城没什么美名的靖南侯第五子,而是都城四公子之一的萧怀迂。

    百姓知道的少,在朝为官的大人们可知道的多,了解的也清楚。

    当今圣上一向是我行我素却还尚存理智,做出这等事,只能说明圣上是真的厌恶极了这刚死的小子。

    具体原因,他们其实也能理解。

    圣上膝下男孩只有四个,文治武功出色又最得他喜欢的只有一个,也就是黎王。

    黎明百姓的黎,多少可以看出圣上对这位王爷的喜爱。

    可这位王爷在猎场断了腿,成了废人,那可是圣上相中的储君。

    固然真相还未查清楚,但伺候黎王的那群下人没护好主子也是事实。

    首当其冲的便是靖南侯的儿子萧怀迂,所以圣上大怒之下连给靖南侯府上送太医的流程都懒得走了,直接颁布圣旨,在萧怀迂尸骨未寒之时,将他的妻子另赐他人。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众大臣却松了一口气。

    圣上大怒之下只是折腾了个死人,已经称的上是明君。

    至于婚事的另一位主角,吏部侍郎裴家的小姐,嫁给靖南侯不受宠的第五子,怎么也比没嫁就成了寡妇强,这难道不是另一种的皇恩浩荡吗?

    于是他们心无负担的向吏部侍郎送上了贺礼,至于靖南侯…,他们左思右想还是只送上了丧礼,因为靖南侯最是喜欢这位过世的长子。

    作为话题中心的另一主角,吏部侍郎府的下人同样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位早逝的姑爷与他们小姐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小姐及笄那日就已经定下了婚约,后来是家里的丞相老爷舍不得她那么早离家,故将其多留了几年。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也在这几年病逝了,小姐又得守孝三年,这一拖就拖到了如今二十有一的年纪了,眼看婚事近在眼前,未婚夫却又没了,靖南侯还遭了圣上的厌恶,侯府上的日子肯定是大不如前。

    府上的人华筝调教了许多年,大多是做事老练之辈,但女儿的婚事到底牵扯甚广,连作为吏部侍郎的夫君都寝食难安,惆怅不已,何况是这些下人了。

    贴身伺候女儿的两位侍女,眼底一片青黑,脸色苍白,一看便知这两天没有睡好。

    “夫人。”侍女恭敬的行礼,让出内间的房门。

    “嗯。”华筝应了一声,视线朝内望了一眼,又收了回来,“大小姐可用过饭了?”

    两个侍女面露难色。

    自从赐婚圣旨到了府上,小姐便不曾用过饭了。

    如此模样,华筝那还有不明白的,挥了挥手,“去厨房弄些可口开口的点心,一会儿送上来。”

    “是。”两个侍女连忙预备去了,遇到再大的事,饭也得吃不是吗?

    华筝推开了门,进了女儿的闺房。

    房间只点了一根蜡烛,视线昏暗,华筝轻叹一口气,自己挑着烛火点了灯。

    借着烛火,华筝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裴净鸢。

    她此刻躺在床上,唇色苍白,眸子黯淡,这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华筝细细打量自己的女儿。

    五官出尘淡雅,眉若新月裁云,眸似寒潭映雪,清逸不可方物。

    她的女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相貌与气质并重,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

    裴净鸢小时候就已经生的乖巧可人,她这当娘的在开心之余却又难免担忧。

    官宦人家的女儿,又长得如此出色,左不过进入皇室侯门蹉跎一辈子,或者远嫁和亲,此生不得相见,这两者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事情发展比她想象的好一些,靖南侯府这些年虽没落了不少,可家底殷实,靖南侯夫妇为人也正派,最重要的是萧怀迂心地善良,她女儿也喜欢,原以为是一件和谐美满的婚事。

    可如今…

    华筝牵起女儿的手,轻声道,“鸢儿,怎么不吃饭呢?”

    闻言,裴净鸢灰暗的眸子轻轻颤了一下,缓缓的转动视线看向自己的母亲,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母亲,孩…。”

    “你这孩子…”华筝皱眉,站起身为她倒了一杯茶水,“润润嗓子。”

    裴净鸢不忍母亲伤心,小口抿了一下,干涩的唇瓣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泽。

    华筝将茶杯放到一旁的矮桌子上,道,“鸢儿,后日就是你的大婚了,你…,你可怨母亲吗?”

    虽是圣上赐婚,可到底也显示了他们这做父母的无能,圣上明显着作践女儿,可他们连说一句埋怨的话都不敢。

    母亲的目光如此愧疚,裴净鸢心里像是心扎了般难受,她道,“母亲,孩儿不怨。”

    华筝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官宦人家的女儿似乎天生就会做出对家族来说最有利的答案。

    抗旨不遵,阖府上下近百口都会变成深深白骨。

    她轻轻的抱了抱自己的女儿,眼眶泛红。

    说,“鸢儿,我让人查过了,镇南侯的第五子并不像传言所说,最多只是平庸之辈,院子里也干净,你嫁过去也未必过得不好。”

    传言…

    传言靖南侯的第五子萧怀瑾幼时痴傻,五岁才能正常交流,而嫡子萧怀迂五岁已经能言诗了。

    裴净鸢不是没见过萧怀瑾,尽知传言不可信,可他是怀迂的弟弟啊,是她的小叔子啊。

    怎么能,怎么能成为她的夫君?

    衣襟处渐渐被染湿,华筝拿出手帕替女儿拭去两行清泪,听她小声的哭泣着。

    华筝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部,过了一刻,裴净鸢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

    华筝道,“鸢儿,你和怀迂终究是有缘无份,今日哭也就罢了,对他的情谊就留在家里了,到了侯府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裴净鸢缓缓抬眸看向她,视线似被泪水模糊了大半,华筝难过却不得不狠了狠心,继续道,“鸢儿,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嫁给未婚夫的弟弟,可这事已经成了定局,你我都知道再无更改的可能。”

    裴净鸢明白。

    “你听母亲说,你不愿意嫁给曾经的小叔子,可想一想,萧怀瑾同样也不愿意娶自己的嫂子。你和萧怀迂感情深厚之事,镇南侯府同样也清楚。”华筝顿了一下,“我不说你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萧怀瑾的妻子曾经被人染指。

    意味着他的妻子从一开始就不忠。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在意这些东西?

    这是赤裸裸的现实,裴净鸢不能不面对。

    华筝知道女儿难过,可她不能不说,不然进了侯府,还露出对萧怀迂的情谊,她女儿下半辈子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她握紧女儿的手,骇人的冷意似乎同样传到了她自己身上。

    华筝蹙眉叮嘱道,“鸢儿,忘了萧怀迂,照顾好自己真正的夫君,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明白吗?你若不想伺候他,早日生下孩子,多给他纳妾也就是了。”

    至少,华筝是这样做的,她只有裴净鸢只有一个女儿,夫君却有六个孩子。

    刚刚止住的眼泪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裴净鸢痛苦的闭上眼睛,细长的眼睫挂着水珠,声音浅浅,“孩儿知道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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