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瑾好似也没想要裴静鸢的答案,他毕竟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将药接过来,一口喝完,表情都没怎么变过,只是身体又往里面移了一些,让出更多的地方。
裴净鸢将药碗接过来,放置在床边的小茶几上,而后看向萧怀瑾。
他面对着墙壁,只将后背留给了她,仍旧只占了一块很小的位置。
裴净鸢犹豫半晌,终于慢慢手指微动掀开帷幔,合衣躺在了萧怀瑾身旁。
“灯盏若是夫君喜欢,自是可以带过去。”萧怀瑾听到她这样说,他忍不住回头看她。
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又渐渐移至她沉静的眉眼处,语气跟着不自觉的温柔,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写字?”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很喜欢你写的字。”
闻言,裴净鸢眼眸里渐渐浮现出一抹疑惑。
她五岁时写的字,无论是心迹还是技巧都不曾真的研究过,这样,萧怀瑾也喜欢吗?
是为了恭维她吗?
不是的。裴净鸢想。
历史上青史留名的书法家不在少数,萧怀瑾没必要去恭维一个五岁孩子的书法。
裴净鸢垂下眼睫,道,“…喜欢。”
次日一早,萧怀瑾醒的很早,因为他多少有些不习惯睡别人的床榻。
昨日病了精神不济倒是可以忽略这一点,稍微精神好一些就觉得有些别扭了,哪哪都不自在。
好在裴静鸢并不是个贪睡之人,天不过蒙蒙亮,她眼睫轻颤了一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眸。
入眼皆是她自小看惯了的物件。灯盏、花瓶、书桌…,裴静鸢秀眉微蹙,方才反应过来,昨日,她和萧怀瑾宿在了自己婚前的闺房。
裴静鸢眼眸瞬间清澈了许多,她小心翼翼的转身望向萧怀瑾。
萧怀瑾眼眸紧闭,呼吸平稳,面色是正常的颜色,白里透红,不再是昨日感染风寒时的模样。
可见,大夫说的没错,萧怀瑾体质不错,风寒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消褪。
见他无恙,裴静鸢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榻,而后去了外间。
直至彻底听不见声音,萧怀瑾才睁开了眼睛,在暖和的床榻上挣扎了一番,终于起床了。
很快,艺书敲了敲门,“公子,少夫人让奴婢送了干净的衣服过来。”
干净的衣服?
萧怀瑾说,“进来。”
艺书推了门进去,手上盛着一件崭新的浅蓝色袍子。
萧怀瑾打量了一眼,“这是谁的衣服?”
艺术将衣展开来,“是裴二公子的。少夫人说是华夫人绣制,裴二公子还不曾穿过,您与二公子相仿,应当合身。”
那就是岳母大人亲手做的衣物?
萧怀瑾嗯了一声,将衣服接了过来,艺书了解他不喜别人伺候,索性退了出去。
岳母大人不仅字写的好,衣服也做的不错,萧怀瑾照着镜子看了看,哪哪都合适极了。
时间已是不早,萧怀瑾估摸着裴府的人会来喊他用膳,索性自己推了门出去。
“小姐,姑爷起来了。”青叶压低了声音道。
闻言,裴净鸢转身回眸看向她,眸若秋水,眼底还沁着一抹未曾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裴净鸢站起身,手里紧紧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缓步向萧怀瑾走过来。
萧怀瑾下意识的去看这小姑娘,这小姑娘与裴净鸢至少有六分相似,眼睛同样的乌黑又透亮。
只不过在裴净鸢身上是清冷、出尘,在小姑娘幼态的身上只会显的其更可爱罢了。
见萧怀瑾疑惑,裴净鸢主动道,“这是章锦,是妾身表妹的孩子。”
语气里带着裴净鸢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温柔。
萧怀瑾眉眼弯弯,“她倒是与你长得很像。”
裴净鸢,“……”
章锦在相貌上像她并非只有萧怀瑾一人提起过。
只是昨日,萧怀瑾放才说她那几个弟弟一点都不像她,今日却说章锦像她了。
究其原因,不过是章锦相貌更加出色罢了。
萧怀瑾半弯下腰,道,“喊姨父。”
章锦真有几分裴净鸢的模样,她从容不迫,轻声道,“姨父。”
真的很像。
萧怀瑾用余光打量裴净鸢和章锦。
而且他有些想伸手捏小姑娘的脸,他说,“章锦几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若是七岁以下的话,他倒是可以伸手捏捏。
裴净鸢语气温静,“开了年便七岁了。”
那就是还没七岁。
萧怀瑾手指动了动,犹豫半晌,手指却终究还是没落在小姑娘的脸上。
—他现在是个男人,还是个已婚男人,连摸摸可爱的小姑娘,可能都不太行。
裴净鸢转身吩咐道,“青叶,带阿锦去母亲房间里吧。”
萧怀瑾人确实是怪异了一些,他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父亲和两个弟弟不曾发现这一点,还只当是与他相谈甚欢,她却明白并不是那样。
阿锦还只是个幼儿,她并不确定萧怀瑾对于孩子的态度,不过他们现在感情还并不深厚,阿锦在旁边,恐会感到不舒服。
阿锦…
阿瑾—
萧怀瑾愣了一下,他外婆倒是喜欢这样喊他。
“这么快就走了吗?”萧怀瑾下意识的开口,又轻咳了一声,装作正常的模样,“章锦可曾用过膳了?”
章锦摇摇头,她抬眸看向萧怀瑾,“还不曾用过。”
好像是比裴净鸢更好说话一点,萧怀瑾想。
只是,即便多了个小孩子,早膳也并无有人出声,倒也不愧是裴府。
萧怀瑾身体还没好全,只吃了半碗粥就用不下了。
裴净鸢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蹙眉道,“可是不合心意?”
“不是。”萧怀瑾摇摇头,他并不挑食,“只是没什么胃口,你们多吃一点。”
他看向章锦,还是忍不住多嘴道,“尤其小孩子,更应该多吃一点。”
章锦眨了眨眼睛,她好似一点都不怕他,说,“母亲说应该少吃多餐,不可贪多。”
萧怀瑾,“…是这个道理。”
—
自从裴府回来后,萧怀瑾的生活似乎就渐渐步入了正轨。
白日去军营报道,晚上和裴净鸢聊会儿天,顺便“欣赏”一下她的字就可以睡觉了。
因着府里刚去了个大公子,靖南侯连年都过的萧瑟,甚至连门前的春联都没有贴,气氛沉闷。
再坚持两天,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萧怀瑾想。
萧怀瑾刚回了房间,艺便道,“公子,侯爷让您和少夫人去书房一趟。”
她敛着眉,语气里多少有些担忧。
萧怀瑾愣了一下,说,“夫人可知道了?”
艺书,“少夫人已经知道且换好衣服了。”
萧怀瑾点点头。
既是去见萧怀迂的父亲,裴净鸢穿着自是简朴,虽然她一向穿着素净。
萧怀瑾走进卧房,视线落在她的眼眸上,道,“大约是看我外派,所以有些事情要叮嘱我,你不用太担忧。”
裴净鸢眼眸清净,“嗯,妾身知明白。”
但这到底还是来侯府后,靖南侯第二次正式见她。
靖南侯独坐在书房,手里翻看着纷杂的消息。
黎王成了残废,夺嫡之争反倒愈发的激烈。
别说皇位了,他这侯爷的爵位,三个儿子最近都虎视眈眈,只有这最小的儿子仿若事不关己,还真的准备走马上任云城了。
不一会儿,萧怀瑾和裴净鸢进来了,行礼、请安。
靖南侯放下纸笔,视线在裴净鸢身上停留一会儿,又看向萧怀瑾,说,“小五,云城是个好地方,三年前,太子曾到那里游学,至今仍时常谈起,你此番过去莫要忘记去拜访太子的先生。”
萧怀瑾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靖南侯的意思大概是想下注太子?
黎王废了,太子称得上是一家独大,靖南侯之前对黎王的心思又藏都藏不住,现在改口,太子怕也是不喜。
不过,萧怀瑾很快又想起来身边的裴净鸢,吏部侍郎裴抚远倒是一直是太子党,怪不得靖南侯连裴净鸢一并叫过来了。
萧怀瑾听得懂,裴净鸢同样听出了其中的深意,眼底却一片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