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林然学长可能没死？”杨梦知喝了一口柠檬水，继续说道，“嗯……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吧，对于一般人来说，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但我其实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林然学长死过一段时间。”

    “死过一段时间？”

    杨梦知想了想，“我们要怎么判定死亡呢，通过那些生命体征吗，至少对于我来说，我会更关注那个人的灵魂，如果他的灵魂还在，就算没有身体，也不算是死掉。如果他的灵魂已经破碎、逸散或者回归原初了，就算他能呼吸，有心跳，那他也迟早会死，但是在火灾的那一天……我亲眼见证了林然学长的死亡。”

    纪明霜终于说出了心中深藏已久的疑问，“……他是怎么死的？”

    “很抱歉，我并不清楚他的死因，只是看到了当时的场景，学姐，那个时候，你和我在杂物间里，我们都意识到了‘那个东西’的存在，我真的很害怕，缩在你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但我却听到了风穿过了有孔洞的石头的声音，我居然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之后，我闭上双眼，‘看’到了黑雾的本体……”

    “那是一个穿着宽大衣服的女孩子，她的上衣很长，袖子很宽，裙子也很长，她的头发梳得很紧，盘在后面，显得脑门有点大，她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喊着，‘母亲’、‘四妹’，我不敢看了，怕她看到我，然后我就会像林然学长一样……那时，林然学长的灵魂正在逐渐逸散。”

    纪明霜看向了林然，“不对，这怎么可能，如果他的灵魂逸散，那么他……”

    杨梦知说，“是啊，如果他的灵魂已经逸散，那他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但是我绝对没有看错，所以我说，林然学长死过一段时间，他的灵魂逸散了，他的灵魂又整合了，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真是难以想象，简直比鸡蛋返生孵出小鸡还要离奇……我也怀疑过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所以，我又回去看了看。”

    “回去？”

    “嗯，回想本身就是把现在的意识投射到过去的记忆，通过一些媒介，我可以用第三视角重新观测过去，像我们这样的人，大多有类似的天赋吧，但后遗症也蛮严重的……打个比方，就像显微镜里的光学油一样。”杨梦知说，“唉，我感觉我说不太清楚，这样吧，学姐，你先拿着这个。”

    杨梦知坐着轮椅到了她房间的书架前，从其中的一层拿起一个浅红色的小盒子，交给了纪明霜，“给。”

    纪明霜打开了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一块三角形的用彩线缝着的红布，说是‘缝’也不太准确，因为那两三根彩线只要一抽就能抽出来，一个被线拴着的叠得扁扁的米白色小纸包，形状有点像配好的中药包，味道有一点冲，感觉和诅咒娃娃的味道有点像，还有三个像小罐头一样的乳白色酥油蜡烛。

    杨梦知说，“学姐，今晚三点左右，你点一支蜡烛，放在你的身边，把小纸包展开，放在你的身下，至于那块小红布，要么贴身放着，要么拿在手里，然后开始冥想。小纸包里有我用血画的符文，那个小红三角是一个护身符，虽然是我的记忆，但你也许能看到一些我没看到的东西……如果看到护身符发光，就要立刻转身逃跑，千万不要回头，明白吗？”

    纪明霜点点头，“明白了。”

    杨梦知：“算了，我给你写一份吧，千万要按我说的做，不然你可能会……”

    “可能会？”

    杨梦知说，“包括但不限于：感冒发烧、咽喉肿痛、胸闷气短、失眠多梦、神经衰弱、腰腿疼痛……”

    纪明霜：“这……”

    杨梦知：“总之，副作用因人而异，虽然不是非常严重，但也让人不太舒服，我现在把注意事项写给你。”

    “好。”

    在杨梦知拿过纪明霜的笔记本和中性笔，认真地写着注意事项的时候，纪明霜打开了手机短信界面，这里有林母发给她的，林然外祖父母的联系电话。

    在得知了林然可能没死的消息之后，纪明霜就想联系两位老人了，如果杨梦知的推测没错，如果林然的身体还在，那岂不是……

    他能还魂？

    纪明霜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可能。

    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吗？

    明明她都以为，他已经死掉了……

    纪明霜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仿佛身在梦中，林然也在思考着什么，纪明霜点开了拨号界面。

    杨梦知抬头看了纪明霜一眼，“学姐，想打电话就打吧。”

    “没有，这个……”

    “学姐，你明明就很心急啊，但是你又很害怕，担心会听到不好的消息？”杨梦知说，“无论如何，问问看吧，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其实也还算不错吧，生死相随？”

    “谢谢你，梦知。”

    杨梦知继续低头写字，“是我应该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就葬身火海了……”

    纪明霜开始拨号，林然也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纪明霜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呼吸也不自觉地变得急促，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机械的女声：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纪明霜：“是空号。”

    林然：“不知道。”

    纪明霜给林母打去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阿姨，您发给我的电话号码是空号，是不是您发错了？”

    林母说，“空号……怎么可能呢，这就是我父亲的电话号码，我是直接从通讯录复制给你的，稍等，霜霜，阿姨先去确认一下，一会再回拨给你。”

    杨梦知已经写完了注意事项，看着纪明霜有些怔愣的神色，“学姐，怎么了？”

    “我记得林阿姨和她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林然出事之后，情况应该会更加恶化吧……”

    “不会吧，毕竟是亲生女儿，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然而，过了一会儿，林母给纪明霜回拨了电话，“霜霜，非常抱歉，阿姨这边确认过了，我父亲应该是把手机号注销了，我母亲的电话也一直无法接通……”

    纪明霜：“嗯嗯，没关系，谢谢阿姨……”

    林母还想说什么，只是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叹息，“霜霜，那阿姨就先挂了。”

    纪明霜：“嗯嗯，好的。”

    杨梦知：“唉，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纪明霜：“大概是吧……看来我得去过去一趟了，我现在去查一下公司所在的地址。”

    杨梦知又吃了一块小饼干，“学姐，我已经去过了，但是没能进去，没有预约的话，非职员不能进入公司，而且林然学长的外祖父母几乎不去公司，他们年纪大了，公司都是交给别人打理的。”

    纪明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没办法，我又不用上班，而且我每周只工作六个小时。”杨梦知喝了一口柠檬水，“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位于树莓市新科技园区的明理生命科学实验室的情况很特殊，一般的鬼魂根本无法靠近，我也试着投过简历，但我的专业不对口，连笔试通知都没有收到，学姐，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好的，我明白了。”

    ……

    纪明霜拿着那本价格很贵的限量发售衍生读物，一袋打包好的小饼干，还有杨梦知给她准备的小盒子，回到了江景酒店。

    回去之后，她在网上查询了树莓市明理医疗设备有限公司的企业电话，然而，电话打过去之后，接电话的人甚至都不是公司职员，而是公司财税代理记账公司的职员，做年报的时候，为了方便联系，她填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纪明霜想问问企业电话，对方果然婉拒了。

    但纪明霜从她那里问到了工作邮箱，她把邮箱地址抄在笔记本上，问林然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如果我把你的事说出去，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林然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这么写，我想给人托梦，但是托错了人，找到了你。你醒来之后，根据我给的信息，想要联系我的家人，于是尝试着写了这封邮件。”

    纪明霜点点头：“好主意，但是这么说的话，感觉还不够可信，在你的记忆里，有没有什么只有你和你外祖父母知道的事？”

    “嗯……我忘得差不多了，你可以随便编点，其实我跟我外祖父母也不太熟……”

    纪明霜：“好吧。”

    邮件发送成功之后，纪明霜给主管发短信请了假，又在酒店前台办理了续住手续，晚饭过后，她睡得很早，还特意上了一个闹钟，凌晨两点半，她爬了起来。

    杨梦知真的很贴心，知道她过安检不可能带打火机之类的东西，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两盒火柴，时间到了，纪明霜点燃了酥油蜡烛，蜡烛的燃烧并不稳定，明明灭灭的烛光映照着整个房间，感觉下一秒就会突然熄灭，纪明霜坐在床上，把纸包展开，放在身下，又把三角形的红布握在手里，她打了个哈欠，“林然，我好困啊……”

    林然：“想睡就睡吧，做梦也是一样的，还没什么副作用。”

    纪明霜摇摇头，“我感觉不太对，我越来越困了……”

    话音刚落，纪明霜就直接躺在了床上，那块三角形的红布仍被她握在手心。

    当纪明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正站在树莓中学大礼堂的二楼，看到远远有四五个人走过来，纪明霜转身就走，却撞到了林然的身上，她拉着林然躲在拐角处，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