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靳尤白勉强站了起来，循着微弱的光走出了声闸，到了大礼堂休息厅，“救命，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有两个男生从楼上跑了下来，看到靳尤白，他们停了下来，“人在哪呢？”

    靳尤白指了指声闸，“咳、咳，在那里。”

    一个男生用手电照了过去，手电的电池快要没电了，微光被黑暗尽数吞没，“他怎么会走到这里，这里又不是出口，是迷路了吗……”

    另一个男生正准备把林然拉出来，但是他只碰了下林然，就惊叫着往后退，“不对，不对，他好像已经死了！”

    靳尤白被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他、他的身体已经冷了，而且好像没呼吸了！”

    靳尤白说，“怎么可能，他刚刚还在跟我说话……”

    “你不会是吸入毒气，出现幻觉了吧……”这个男生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他试了试林然的呼吸，“他的确已经断气了……”

    靳尤白仍是惊惶不安，“那、那怎么办？”

    “消防员会把他带出去的，你现在赶紧跟我们走，马上离开这里！”这个男生拉着靳尤白朝着安全出口跑了过去，靳尤白最后回头看了林然一眼，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跟着两人离开了火场。

    纪明霜陪着林然坐在黑暗的声闸中，她看到他的灵魂正在逸散，灵魂就像火焰，等可燃物燃烧殆尽的时候，就会像火焰一样熄灭，无论是自然死亡还是非自然死亡，人都是有灵魂的，但如果灵魂逸散，就不会有来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逸散的过程无比安静，但火焰燃烧的爆裂声不绝于耳，纪明霜的心也缓缓沉入水底，期间还有一个女孩用湿毛巾捂着口鼻，跌跌撞撞地从门口经过，她没有看到躺在黑暗中的林然，朝着安全出口跑了过去。

    又过了一小会儿，刚刚遇到的几个男生经过了门口，他们打着手电，朝着出口跑去。他们确实找到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纪明霜也认识，就是杨梦知的朋友小月，她应该是不放心杨梦知，才回到仓库那边寻找，仓库的门关着，门口也没有人，她觉得杨梦知已经离开了，这才跟着几个男生一起撤离。

    纪明霜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厅的尽头，回过神来，她才发现，林然居然睁开了双眼，她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林然能够看到自己，但林然的双眼无神，瞳孔散大，没有任何高光，就像一潭死水，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出了声闸，走上了楼梯，他去了二楼，纪明霜紧跟在他身后，但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越来越累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灵魂一边逸散，一边整合，就像一团被添入木柴的幽蓝色火焰，但和火焰不同的是，他的灵魂是一个独立的体系，并不会因为逸散而变得支离破碎，就像水族箱里的一群漂亮观赏小鱼，时而聚集，时而分散，但都无法离开鱼缸。

    纪明霜跟着他走到了小仓库的门口，小仓库里悄无声息，门是被锁着的，锁芯已经被马复康弄坏了，而整个锁头都被‘那个东西’锤进了门里，他要怎么开门呢？

    然而，纪明霜想多了，就在林然伸手触碰到门的瞬间，这扇门就‘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他走了进去，仓库里很黑，却不会影响林然的行动，他不是靠视觉来查看周围的环境，而是靠灵魂来感知。

    纪明霜和杨梦知的状态都不好，应该是受到了黑雾的影响，两个人都失去了意识，但杨梦知仍被纪明霜以保护的姿态紧紧抱着，林然把纪明霜抱了起来，杨梦知则‘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听上去就特别疼，但这也让她恢复了意识，她睁开双眼，复又闭上，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难以置信，她躺在地上，看着林然抱着纪明霜离开了这里。

    因为黑雾的影响，她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她自己也知道，如果一直这样，迟早都会死掉，但她现在还不想死。

    于是，她咬咬牙，翻了个身，用尽全身的力量，还是没能坐起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用力扒着门框，借力爬了出去。

    在楼道里，她仍站不起来，坐着又不好挪，只能继续往前爬，好不容易爬到楼梯的位置，她才感知到双腿的存在。她扶着楼梯缓缓地站了起来，双腿仍在不停发抖，就像平时不锻炼的人跑了全程马拉松第二天早上醒来一样，只是几级楼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咬牙坚持着，一步一步地往下挪。

    她扶着楼梯勉强到了一楼，这里更是漆黑一片，烟雾弥漫，呛得她头晕目眩，头昏脑涨，她不知道林然和纪明霜去了哪里，但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林然的灵魂碎片，就像一点小小的微亮萤火，正朝着某个方向慢慢飞去，杨梦知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这边是一楼卫生间附近的安全出口，门口挂着的锁链已经掉落在地，杨梦知看到门外飘过几片树叶，她缓步走了过去，她的速度越来越慢，汗珠滴落得越来越快，平时一分钟不到的路程，她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但幸好，她活了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幸运的了。

    她走出大门，门外夜色如水，微风拂过，她才意识到，她现在还活着。

    纪明霜被放在门口的台阶上，已经有人发现了她，正围着她查看，至于林然……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如果忽略他头上身上的血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杨梦知缓缓倒下，晕倒之前，看到有几个学生围了上来，还有高二的教导主任也跑了过来，而后，她的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

    纪明霜坐了起来。

    在梦的最后部分，她已经跟不上了，大概在梦的中段，她就已经很累了，啊，人怎么能这么累呢，脑子像灌了水泥，手脚像坠了铅块，她想追上林然，但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她来到他的身边，静静地看了一会，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她似乎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也会为他感到可惜吧，他那么优秀，那么年轻，出事的时候，他还没到十八岁。

    那场最重要的考试，他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足够考上顶尖的大学，但他的未来葬送在那场大火中，如果他没有来找自己，他会有着光明的前途。

    这值得吗？

    是啊，她活了下来，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做出什么突出的贡献，也没有取得什么了不起的成绩，只是日复一日地尽量正常生活，仅此而已。

    “喂，别发呆了。”

    林然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正坐在宾馆的床上，现在已经天亮了，微风从窗外吹来，拂过他的发丝，他的眸子如同静谧的湖泊，如此温柔动人，但他说出的话可不怎么客气，“纪明霜，你已经找到了方法，这种机会多了去了，何必一直往梦境深处走呢，要是你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纪明霜愣愣地说，“我这是……醒了？”

    林然说，“还没呢，但快了，睡醒之后，你得好好休息。”

    “是吗。”纪明霜坐了起来，爬到林然的身边，碰了碰他的脸，“能碰到，果然是梦呢……”

    林然有点不自在，“你要摸多久啊……”

    纪明霜没有接话，她继续抚过他脸颊，他当时伤得好严重，头上破了好大一片，血顺着脸颊鼻梁流了下来，“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林然想说什么，但也没说出口，看着纪明霜难过的神情，他把想说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唉，算了，想摸就摸吧……”

    纪明霜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可是，这值得吗，你也许已经死掉了……”

    “拜托，纪明霜，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想法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听清吗，再说一遍，到底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我自己愿意，谁也管不着。”

    “果然是你会说出的话啊……”

    “那当然了，知道就好。”林然说，“还有就是，你现在该醒了。”

    纪明霜醒来之后，感觉至少睡了十个小时，但实际上，她只睡了十来分钟，但杨梦知拿给她的乳白色酥油蜡烛已经燃尽了。据林然说，在她进入梦境之后，蜡烛就开始快速燃烧，大概烧了十分钟左右，蜡烛就烧得差不多了，那小小的火苗躺在蜡油中，就像蚌壳里的一小粒珍珠，在黑暗中发光，一直都没熄灭。

    纪明霜走了过去，“好小的火苗哦，比米粒还小。”

    “是啊，收拾收拾，你现在可以睡觉了。”

    纪明霜把枕下的黄纸，直到现在都握在手里的护身符，还有蜡烛一并收起来，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床上，“那么，我明天早上，先去见马复康，然后再联系我爸，然后就应该回去了吧……感觉还需要继续请假，还有就是……”

    纪明霜太累了，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想睡的话，可以再睡一会，我帮你请了假，也续了房。”林然说。

    “那你没有给我买一份晚餐吗？”纪明霜坐了起来，拿出手机查看时间。

    “买了，就放在餐桌上，现在还是温的。”

    纪明霜简单地洗漱之后，吃完了她的晚饭，而后，她联系了马复康，这时，她的手机上大概有一百五十个来自他的未接来电，电话刚一接通，马复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学姐，你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