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他们在巷子里吃完晚饭,回到旅馆结清费用。盖尔写了一封给邦妮的信,交给招待他们的老婆婆,等邦妮来找他们时,转交给她,然后骑上白马,带着黛西三人前往商业区。
“对了,黛西,”加兰看向在夜幕初降下,黛西有些朦胧的脸,“商业区太吵了,会不会影响你睡觉?”
“不会,”黛西干脆地说,“我可以忽略那些声音,还有,顺便再适应下,如果我能听清商业区的所有声响,那整个嘈杂的帕顿城也不算什么了。”
加兰点点头,想起黛西说的,总教会周围也有一层隔绝声音的结界,但包围帕顿城的结界里却没有这种。设立者是觉得,普通市民所发出杂七杂八的声音,没有被探听的意义吗,所以毫不防备……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昨晚他们走过的热闹街道,盖尔转了几个弯,好不容易才把马车停在新的旅馆门外。她跳下马背,准备喊黛西他们下车,但一打开车门,就见黛西脸色有点严肃地望着她。
“那栋小楼已经空了。”黛西冷静地说。
加兰惊得差点站起来,幸好黛西眼疾手快,及时按住他,才没让他的脑袋撞上车顶。
“那我们不是白来这里了?”加兰吃惊地问。
“不算,”黛西又说,“我们先下车安顿好,然后再四处走走。”
盖尔拉着黛西胳膊,看她跳下车,说:“黛西,你说过,那些人的心跳和呼吸比常人慢很多。”
黛西点点头,“只要金钱还是从这里运出,那些人最多是换了休息的位置,不会离开商业区,或者就还在这片区域附近。”
幸好旅馆所在处有点偏僻,还有几间空房间。盖尔从旅馆老板那里拿到钥匙,就和黛西他们去了二楼。
他们下楼离开时,老板正忙着核对账目,头也没抬,仿佛客人们夜里去街上吃喝玩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黛西走在巷子里,从漫天遍地的声音洪流中,仔细分辨着她想听的动静——许多聚集在某几处的、缓慢的心跳和呼吸声。
她揉了揉耳朵,已经起了疑心,迅速搬离的人,大概不会在原来的小楼里留下什么线索,甚至除了他们那些人本身,恐怕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们穿行在街巷里,盖尔见他们脸色都有点沉重,还一言不发,特意从路边买了几杯果汁,交给他们。
黛西咂摸着嘴里清爽的梨子香味,像在退潮后的沙滩上寻找唯一想要的贝壳那样,不断在声浪中搜寻过滤着。
忽然,她停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加兰,差点撞到她后背。
“黛西,你听到了?”加兰凑到她身侧,有点着急地问。
听到他的问话,盖尔也转过身,看向黛西,“在哪里,离这远吗,有没有守卫之类?”
黛西指向南方,“往南走,守卫的话,目前还没听出来。”
“应该是没有。”格弗雷说,“那一片是民居,有守卫的话,会很显眼。”
黛西点点头,“先去看看。”
大家跟在她身后,走进南边的小巷。
“妈的,真会给人找麻烦!”一个熟悉的不满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也怪我这张破嘴,怎么那么老实地就把昨晚的事说出去了……”又是咚的一声,重物落在桌子上。
“真不明白有什么好躲的?这些人又不会说话,搬到这里,连买个酒都得多走一段路,嘁……”说话的人一边低声埋怨,一边嘬两口酒。
黛西一脸坚定地往声音来源处走去,就算一开始还有点怀疑,但现在已经完全消散了。这个声音,她毫不陌生,正是昨晚他们敲门见到的守夜人。
这是一间宽大的房子,看起来有周围民居的两倍宽,灰暗的岩石外墙和褐色屋顶都还算干净坚固。和周围的民居一样,里面的人已经陷入沉睡,不过,普通人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呼吸和心跳,以一种活力不断流失的方式,艰难地维持着那些人的生命。
加兰看向黛西,指了指这栋房子,黛西点了下头。
盖尔走到黛西身边,低声问:“我们直接敲门进去吗,还是打破窗户,偷袭?”
“我去敲门。”黛西说完,走到门外,像昨晚一样,轻敲了几下。
门后的守夜人,正沉浸在美酒的滋味中,忽然听到敲门声,一愣,大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立即起身,只盯着门看,手还伸向桌子,握住了放在那里的细筒状的东西。
直到黛西又敲了两下门。
“大晚上的,又是哪个混蛋!”守夜人这次确定自己没听错,一下子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说着。
他走到门后,打开门,看清黛西的模样后,大吃一惊,立即关门,但黛西的手指牢牢地卡在门缝那里,他不但再也合不上门,反而门被黛西推开了。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股寒意爬上他的后背,他壮着胆子问,握紧了放在背后的手里的东西。
上午时,头儿一脸严肃地去了那栋小楼,反复询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他一开始很不耐烦,只说没有,后来头儿告诉他事关重大,要是有什么隐患没发现,可能会危及他们的性命。
他被吓到了,这才说了遇到那个女人的事。头儿训斥了他一顿,让他在那些人离开小楼后,也迅速搬离。于是,他就来了这儿,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继续守着这些哑巴过日子。
头儿还给了他一个信号弹,让他下察觉到不对劲时,就把它扔出去,同伴们看到信号,会迅速赶来。
但他根本没想到,昨晚的几个人,就这么迅速又准确地找到了他?!
黛西不答反问:“昨晚,我们让你给戴骨链的人传话,你告诉他了吗。”
“告诉又怎样,没告诉又怎样,”守夜人见黛西不像是来找茬的,胆子又大了些,“你们说的那些话,早就暴露了,他们会写信给家里人,还报上地址?笑话,他们就跟无知无觉的羊群一样,只会跟着鞭子走!”
“哦,”黛西点头,“可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白天有人告诉你,我们那些话里有漏洞。”
“然后,他还建议你,藏到这里来。”
守夜人见黛西一脸平静,但说的话完全猜中他为什么来这里,顿时脸色一片苍白。不过,他还是强撑着说:“关你们屁事!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
说完,他猛地挥出手臂,想把信号弹扔向天空,召唤同伙。然而,他眼睁睁地看着,信号弹还没飞过屋顶的高度,个子最高的男人瞬间跳起,抓住了它,还掐灭了顶端的火星。
格弗雷打量了下手里的信号弹,又扔在地上,踩了两脚。那支信号弹几乎化成了粉末,守夜人唯一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群人不好惹,想到头儿说的危及性命的话,靠在门板上的身体,开始发抖。
黛西见他嘴唇都开始哆嗦,说:“我们不会杀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比如,是谁让你和那些搬运工,住到这里的。”
“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守夜人用尽力气,发出一声低吼。
只要说出去,那就是背叛!就算眼前这些人不杀他,头儿也不会放过他的!守夜人心中一片绝望,觉得自己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去找那个人的麻烦,更不会告诉他,是你说了他的名字。”黛西开始劝他,“我们知道,他背后有人,他也是受人差遣,像你这样的更是,只不过混口饭吃而已。”
守夜人盯着黛西,眼里闪着半信半疑的光芒。
加兰走上前,微笑着说:“只要你自己不告诉他们,谁也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真的不会找他麻烦?不会让他怀疑到我这儿来?”守夜人有点虚弱地问。
“不会,”黛西果断回答,“我们的目标,是他背后的人。我们会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尽力获得一些线索。”
“……那好,我告诉你们,”守夜人终于肯开口,“他的绰号叫游蛇,是个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有门路的家伙。”
“他的真名呢?”加兰问。
守夜人摇头,“我们不知道他的真名,在帕顿城里,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游蛇。”
“既然叫这个绰号,那他应该没有公开的固定住处。”黛西说。
“没错,”守夜人点头,“只有他来找我们,我们想要找他,得去赌场打听,找人传话,他才会来。”
加兰一听赌场,眼睛亮了。
“好,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黛西郑重地说,“希望你真的看重自己的性命,不会把我们今晚来过的事,说出去。”
“绝对不会。”守夜人不停摇头,脸上的横肉也晃来晃去。·
格弗雷走到黛西身旁,“我们尽快离开,有两个人正向这边悄悄靠近。”
黛西对守夜人点了点头,示意另外三人,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守夜人见他们走了,立即关上门。他靠在门后,还有点惊魂未定,就听门外又传来一声问话:“一切正常吗?”
“正常。”他努力镇定地回答。直到听到两人轻快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滑坐到地上,抹了把头上的汗。
“黛西,”几人远远离开那条巷子后,加兰问,“我们现在是去赌场吗?”
虽然黛西很想否认,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们要想打听游蛇的事,必须往赌场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