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回忆着之前的路线,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流浪汉们聚集的地方,有几棵稀稀拉拉的橡树,明明只要根据树木就能确定的地方,他东奔西跑很久,都没有再看到。
尤其是,生长这片地方的橡树不少,虽然树干、树枝多疤痕、弯折,但可能是出于对教会和一些传说的顾虑,没人敢砍伐这些象征着强大、智慧甚至魔法的植物。
并且晚上的韦特区充满了危险,偶尔有路人见他跑来,直直盯着他看,像在估计能不能打过他。大概也是他这身衣服起了作用,虽然已经很旧,但特意打量他的路人,也不至于眼瞎认不出来,这是教徒的穿着。
他也试着问了路人橡树的位置,但他们要么摇头,要么胡乱指个方向,还有只会傻笑的,都帮不上什么忙。
就这么一边躲避可疑的人,一边靠自己寻找那几棵橡树,西蒙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周围一片寂静。他靠在墙上,正准备歇会儿,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巷口有两个人,淡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两人的身形,一高一矮,矮的那个始终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高的那个……
西蒙立即屏住呼吸,往巷子里撤回露出一小半的肩膀,脑袋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转动,重新看向那个巷口。
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高的那个,大概终于说完了,走向身后的巷子,不一会儿,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又很快消失。
至于那个矮个子的人,也隐没在黑暗曲折的街巷里。
西蒙再三确认那里没人之后,猛地呼出一口气。他没看错吧,那个身材较高的人,不就是之前他在教会里见到的文斯祭司吗?
但是,文斯祭司怎么会来这里?还是和一个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人说话?
西蒙揉了揉眼睛,猫着腰,轻轻但小步快走着,到了之前两人说话的地方。他左右看了看,是再普通不过的巷子,附近的房屋也是破破烂烂,完全不能住人,比这片区域其他地方都要残破衰败。
莫非刚才都是他的幻觉?误把别人看成了文斯祭司?毕竟,他一个声名显赫的祭司,出现在这个地方,确实挺奇怪的。
西蒙拍了下脑袋,算了,他不应该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还是先找到那几棵橡树,和流浪汉们混到一起,了解下情况。
然而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干脆认定一个方向,迈开脚步。幸好夜空里闪烁的星光十分清晰,他总算是没有在摸不着头脑地绕圈子。
直到他走得有点累,坐在路边一块已经发黑的岩石上,就见另一边路上,走过来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其中一个满身劣质酒味,醉醺醺地靠在同伴身上,同伴大概也喝了点,除了眼神有点发直,行动还算自如。
西蒙肚里的酒虫也开始蠢蠢欲动,但还没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对即将走到面前的两人挥了挥手,说:“哎,你们从哪来的,知不知道有两三棵橡树下,一群流浪汉聚集的地方?”
“酒都喝完了,别去了……”还算清醒的人说。
“谁、谁要喝酒了?”西蒙立即反驳,“这么说,你们刚离开那里。”
“当然,大家都散了,找地方睡觉去了。”清醒的人又说。
西蒙不死心,继续问:“所以,沿着你们来的方向,就能走到那里,是吧。”
清醒的人努力睁大眼睛看他,“……你是教会的人?管不着流浪汉喝酒吧?”
“不是,”西蒙否认,指了指自己,“如果你想说这件衣服,这是我偷来的。”
他手心里捏了把汗,幸好教徒给他的是一件旧到褪色、已经发白的法衣,要是件新的,他就不好解释了。
“了不起……”清醒的人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劝你别去,那里已经没人了,你要是没地方休息,就跟我们走吧。”
“哦,我叫阿布,他叫米勒。”阿布说完,继续拖着同伴慢慢往前走。
西蒙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望向他们来时那段看不到头的路,犹豫片刻,撑着石头跳到地上,没走几步,就追上了他们。
阿布根本没有回头,西蒙也没说话,一路上只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米勒的鼾声。
三人转过两个巷口,又走了一段直路,这才到了他们要休息的地方。
西蒙看着眼前面积似乎挺大,虽然有些风化,但还算结实的石砌房屋,又见阿布推开只剩几块木板的门,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愣了下。凭借透过窄小窗户的黯淡月光,他看到大概地上躺着十几个人,此起彼伏的鼾声互不影响。阿布把米勒放到墙边,自己也躺下了,完全没有招呼他的意思。
西蒙也没多问,在木门旁找了块空地,就坐下了。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路上捡的,看起来无家可归。”阿布平静地回答,“说你呢,对了,你叫什么。”
“西蒙。”西蒙没有隐瞒,不过他说完,就见从人堆里站起来一个人,慢慢地走向他。
“……你是教徒?”沙哑的声音近在眼前,而西蒙已经僵在那里。
他是看不清来人的脸,但这人走向他时,身形看着有点眼熟,当答案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几乎在瞬间僵住。
“不、不是……是、是……”他说话都开始结巴。
“衣服是他偷来的。”阿布见他紧张成那副样子,好心替他回答,“他是巴里,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
西蒙一下子明白了,是巴里掌管这片地盘。他连连点头,因为紧张,语调也和平时不一样了,“谢谢你让我住在这里,自从生意失败,家产被抵押后,我就没住过像样的房子了……”
他本来不想说这么多,直到他察觉,一道冰凉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他,从他脏乱的头发,到脸,再到露在衣服外的四肢……他虽然酗酒浪荡了一年多,但至少皮肤,比普通人还是更白皙细腻一些。
巴里好像接受了他的回答,没有再问,转身回到人堆里。
西蒙松了口气,见大家都不再说话,自己也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巴里,身材很矮,和之前在巷口,同文斯祭司说话的身形很像……但是为什么,他一个流浪汉头子,会认识文斯祭司?文斯还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和他谈话?
总不能是他又看错了吧,但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为什么会在韦特区见面?
困意袭来,西蒙越发想不明白,渐渐睡着了。不过,他在睡梦里,隐约听到缓缓流动的水声,那声音很轻,不怎么扰人睡眠,也不足以让他醒来。
喧哗的赌场里,一进门就是一块宽阔的屏风,屏风上绣着各种奇花异草,充满了异国情调。黛西四人跟着前面的客人,避开众多进出的来客,走到屏风后。
他们从各种赌桌旁经过,看着或狂喜或崩溃或麻木的赌徒,径直走向柜台。那边的墙上有几排木架,摆放了各种酒瓶,两个伙计站在柜台后,负责给客人提供一些酒水和简单的食物,免得他们体力不支,出现意外。
当然,他们也乐见客人们用酒平复各种心情,并且,账单另付。
黛西走到柜台一角,刚停住,身形壮硕的伙计立刻凑过来,笑着说:“小姐,你需要什么?”
“除了口味不一的酒水,我们这里有薄煎饼、苹果挞、布丁、蜜饯……都是女士爱吃的,”伙计递上菜单,“其他的,你也可以挑选一下。”
黛西只看了菜单一眼,没有接。伙计也察觉到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放下菜单,说:“你是为了其他事来的?”
“是,我们是来王都进货的外地商人,有一批货,需要特别照看,”黛西面不改色地说,“听说,游蛇是个很可靠的人物,但我们不了解他。”
“所以,你们来这儿,是想让游蛇帮你们运送货物。”伙计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严肃地盯着黛西,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三人。
黛西点头,“不用担心报酬,只要货物安全送到,我们一定会重金酬谢。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需要评估一下,他是不是我们想要的人选。”
伙计掀开柜台一侧的木板,挥开墙边的帘子,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跟我到这边来。”
黛西几人跟着伙计,进了一个安静整洁的房间。房间面积不大,几片轻薄的丝绸样式的窗帘,垂在墙边的窗户上,但完全没有影响光线。外面就是往来不息的行人,但几乎没人注意这里。
“几位请坐。”伙计示意他们坐在椭圆形的茶几旁,分别给他们倒了茶水。
“你们特意来找游蛇,那批货物肯定是非同一般。”伙计看向在座的几人。
“没错,”黛西坦然地说,“你们应该和游蛇有联系吧,因为我们听到有关他的评价,好坏不一,所以特地来询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