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艾米莉亚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大概是被气急了，见说话没用，她干脆张嘴，狠狠咬了他一下。
“嘶——”
这会儿格雷诺还未来得及撤退，疼痛从舌尖的神经一路传到全身，他整个人直接僵住。
“不就是命令你写封信，一大早的在发什么疯？我刚才有说过喜欢谁吗？”
从他怀里终于挣脱后的艾米莉亚站起，伸手把嘴边的铁锈苦涩的抹掉，对着下方得寸进尺的男人没半点好气地呛道。
不过等了一会儿，见格雷诺还是垂首在地上半天没反应，她蹙了蹙眉，又忍不住在后面补了句：
“你没事吧？还能说话吗？抱歉，刚才也是情急之下的被迫行为，但谁让你——”
“．．．你刚才没有推开我。”
艾米莉亚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他。
“嗯？”
格雷诺忽然抬起头。
那双黑色的瞳眸深沉如夜，没有她想象中受伤的委屈神态，反而满是炽热：
“我闻到了．．．你新鲜的甜味。”
艾米莉亚起初没反应过来，顺着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往下一落，才蓦地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耳尖骤然发热。
不过她很快便收敛了面上的那点异样，装作若无其事般别开目光，自顾自地岔开话题：
“圣诞平安夜是一年的结束，也是新一年的开始。
这个冬天过后紧接着就是民众暴乱，那么投资马尔蒂尔粮库设下的局也可以收网了。”
瞧他神色未变，依旧盯着自己，艾米莉亚抿了抿唇，索性走上前去，率先伸出手。
掌下黑色毛发质地坚硬，带着粗粝的触感，她却像有意无意般爱不释手，抚过几下。
对上他骤然一怔的黑色双眼，艾米莉亚眉眼轻弯：
“所以让你代我递信给雅克·洛朗把他支开，并不是因为什么喜欢不喜欢。因为．．．．．．”
指尖顺势下滑，托住他的下巴，语气轻佻地调侃道：“要说喜欢，我首先考虑的人，难道不该是你吗？”
结合昨晚到刚才的所有生理反应，虽然艾米莉亚自诩一贯冷心冷清，但在一次又一次被这样执着的跟从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确生出了超出“利用”的别样心思。
“走吧，我们要抓紧时间去工坊，把圣诞节平安夜这几天的备用紧急事项提前安置好。接下来恐怕不会太平。”
说到这里，她抬眼望向格雷诺，语气忽而一转：
“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去整理一下衣服。毕竟......”
艾米利亚的手轻轻指向他还留有水渍的胸膛处，唇角带笑，意味深长道：
“别人会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不是吗？我的...未定...情人......”
刻意放缓的缱绻尾音惹人遐想。
话音甫落，尽管两人肌肤没接触到一点，可格雷诺胸膛的肌肉却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瞬。
在他呼吸加重正要再次作出任何动作之前，面前的艾米莉亚已经自顾自地转身，拿了件干净衣服走向了洗漱间。
望着那纤细的窈窕背影，格雷诺黑眸沉了沉。
“终于要得到我想要的了吗......”
虽然只是带着前缀“未定”的字眼，但在格雷诺看来，如此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这已经是艾米莉亚最大的让步了。
他嘴角微勾，先是肩膀抖动，然后便满是压抑不住的笑，从喉咙间低低溢出声来。
只有格雷诺自己知道，他从头到尾究竟瞒着艾米莉亚做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事。
他是一个香味跟踪者，一个货真价实的变态狂。
自始至终，他接近她的目的就不纯。
最初与心意猎物做出人身保护等等一系列交易的出发点，无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那种能以合法的身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她，包括但不限于洗澡时每次的隔窗偷窥、趁她睡着时俯身闻发、偷偷收藏贴身使用的生活用品和衣物这些种种等一系列的私欲。
这些在正常人看来见不得光的不齿行径，对他而言却是习以为常的嗜好。
只是让格雷诺有些意外的是，艾米莉亚这个女人对周遭的一切简直敏锐得可怕。
若非他有着较之常人异常灵敏的鼻子，可提前先一步通过气味感知到人的一举一动，这要是换做任何其他人，别说贴身跟踪，真的就连背后单纯的投去一道目光，恐怕都会被当场抓包。
但就在刚刚......
“她说喜欢我......亲口承认的情人......”
格雷诺低声喃喃，刻意无视那句话里原本带有戏谑的反问语气，只将其当成最真实的告白。
不仅仅是自己的一番痴念，她也存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盘旋，把仅存的微薄理智一点点侵蚀殆尽。
他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阖上眼。
与内里洗漱的女人只隔着一扇门。
流淌的水声和清洁的芳香从门缝间齐齐渗出，浸透进他张开的每一处感官内。
长有粗茧的大手慢吞吞得把上衣按照女主人的洗漱节奏一点一点穿戴整齐......
***
即将来临的圣诞节日，稍稍冲淡了粮食短缺与通货膨胀所带来的不安。
尽管市井间仍有人为一块黑面包争得面红耳赤，旺多姆广场的商铺却早已张灯结彩，静待平安夜的来临。
唯独宽街十二号，依旧冷清。
利欧仔细核对完账册最后一行的数字，这才吐出一口气，将厚厚一叠账单整齐归类放回原处。
忙完后，他一抬头便见到安娜站在门口，望向外头的街景。
“沃克小姐还没过来吗？”利欧皱着眉，略微带着不满地问道。
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也就只有他们杜布·沃克工坊内部情绪一派低迷。
原本当家人西奥多·杜布被视作境外反叛分子至今下落不明也就算了。
可另一位后来者居上，夺走前主人的全部心血果实后就这样无所谓的敷衍态度着实把利欧气得不轻。
见半晌没得到安娜正面回应的他哪还不清楚答案。
“呵呵。”利欧忍不住埋怨出声:
“昨天她说有事，一大早来了就走。今天这都大下午快到打烊的时间点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杜布先生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居然把心血托付给这么个懒鬼合伙人。”
“可、可是......”安娜怯怯地转过头，小声提醒：“沃克小姐毕竟是工坊的老板，我们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老板？”
她不说还好，一听到两个字眼，利欧声音猛然拔高，所有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
“哪个老板有艾米莉亚这么不负责？我看她就是想捞完钱后跑路！”
头上翘起的卷毛在说话期间剧烈摇晃。
这声吼嗓门大到让门外几位路过的行人们都好奇得看过来。
一时间工坊门店里静默无声。
片刻后，才响起一道微弱的女声：“......好。”
安娜她白皙的小脸不知是被冻还是吓的，视觉上看起来惨白惨白的。
见状，利欧心底不知为何微微刺痛了一下。
“哎——”他叹了口气，随即轻声向安娜道歉：“对不起。”
看她仍然撅着嘴，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不说话。
利欧心里一软，走过去伸手揉了揉那柔软的金色长发，语气缓了些：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和我嚷嚷着，想去郊外的那个实验室看看么？”
女孩眼睛一亮，但还是没作声，只是抿了抿唇，便听得棕发少年继续说：
“看现在也没什么人来，不如我们现在就打烊，今天带你过去看看。”
“真的吗？！”安娜笑得甜美，声音腻的叫人骨头发软。
“当然。骗你干嘛？之前艾米莉亚不让我带你过去应该是看你初来乍到不放心。但现在嘛......”
他顿了顿，低头看向怀里摸起来手感软乎乎的洋娃娃安娜，垂眸打趣道：
“你反倒更像是工坊真正的女主人。”
于是，下一秒利欧便肉眼可见得目睹金发女孩的眼睛瞬间弯成新月。
出乎他的意料，安娜此时猛地踮起脚尖，“啵”的一声直接亲在了他的下巴处。
“利欧哥哥，你真好！圣诞节快乐！”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利欧不知所措，脸颊慢慢染上了一层红晕。
与异性如此亲密接触，他此时呆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饱含歉意的柔声后，利欧这才迟钝回过神，支支吾吾地答道：
“．．．嗯，没事。圣诞节快乐。”
他僵着身子，试探性地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环抱回应着。
温软在怀，利欧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然而在棕发少年的目光所不及之处，背对着他的安娜却喉咙间瘙痒难耐。
她忍恶心，几欲把再度要咳出的血腥强行压抑着咽了下去。
那双本该载满天真澄澈的眼中，一抹讥讽的冷意悄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