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谋、端午

    经过几天悉心调理,小狗很快痊愈,它待在药铺吃白果粥。

    唐大夫说过,小狗原本在庵堂吃惯白果,而且清淡的食物对它病愈有益。

    粥是叶林煮的。

    药铺主人原名林业,是林新失散多年的弟弟,孩提被拐子拐走,几经辗转,终遇叶家好心收留。

    也在最近,与林新兄弟相认。

    叶林是林业在叶家的名字。

    他拜唐大夫为师,是由于叶老太爷看出叶林天赋,而特意安排。

    叶林如今已出师,赎回卖身契,在余杭开间药铺度日。

    小狗养病期间,林芷芯天天到药铺看它,也得到住持师太允许。

    至于她挖的狗洞,叶爷爷已派人重新填上。

    为此一个月内,林芷芯被罚天天挑水,兼抄写一百遍法华经。

    再打照面,陪着小狗玩耍,三个女孩彼此熟识。

    到药铺与小狗玩前,林芷芯帮着雪见打杂,与其争论小狗名字。

    她给小狗取名冬果,雪见不依,说这名字不如叫冬瓜!

    雪见也取个名字:小白果。

    林芷芯即刻反对,因为小狗毛茸茸一团黄,即便爱吃白果也没有吃成白狗!

    经过争论无果,两人一致决定,名字让若冰来取。

    若冰写纸上:姓林,名小柊。

    据她解释,柊为类似冬青的树,取这名的原因:一则相识冬去春来;二则寓意坚强。

    小狗终于有名字!

    后来,若冰去净慈寺上香祈福,被人失手打死。

    直到死讯传来,至此不过短短数天。也因此,小柊都不动白果粥,总是在呜咽着哀鸣。

    若冰没惹到谁,打死她的人与其他人争执,殃及到若冰。

    林芷芯与雪见在药铺,用木牌充作若冰灵位,给若冰诵经祈福。

    雪见说:“有始有终,若冰未祈完的福愿,我们代她完成。”

    这天,唐大夫预定行程是回苏州,由此多停留几天。

    犯人是名地方官,有远亲是京中重臣,惯是嚣张跋扈,在余杭罪行累累。

    这次不同,若冰因此而死,叶家不会放过他们!京中为官当权者,也有叶家的势力。

    他们被抓到官府,查证历数罪行,主犯被判株连九族,其余则革去官职,秋后处斩。

    过往罪行,有不少林则徐被革职查办期间,对林家落井下石。

    包括林汝舟回乡奔丧遭劫,都是他们背后指使!

    端午前,叶家暗卫来请,林芷芯暗访药铺,彼时唐大夫与雪见留宿于此,过几日即回苏州。

    来时雪见已睡,在场不止唐大夫与叶林,还有位陌生老者,自称叶家暗卫首领。

    而他旁边的女孩,是若冰!

    见若冰死而复生,林芷芯当场吓到呆滞,疑是见鬼。

    若冰早有预料,笑意盈盈不变:“芷洲,你别害怕!我不……”

    若冰正想着,如何安抚林芷芯情绪,被其上前紧紧抱住。

    没错,若冰没死!

    若冰死讯传到药铺,林芷芯不是没想过她是诈死?

    毕竟,她带小柊来药铺就诊,药铺行事谨慎,恐怕在谋划大事!

    可未经证实,只能是猜想。

    抱住若冰,林芷芯眼泪止不住,即使拼命克制也没用。放开若冰时,鼻涕眼泪糊着满脸都是。

    这般失态,林芷芯还逞强辩解:“你没事,淽屿就不用伤心,要是他知道,肯定更难过。”

    暗卫首领闻言,立即嗤之以鼻,满脸狡黠微笑而怼:“若冰假死的事情,淽屿早就知道!”

    接下来,暗卫首领还说,淽屿托付,林芷芯若没出息地哭鼻子,须要画给他看,且充笑料。

    什么!

    林芷芯义愤填膺,心里愤然:就我被蒙在鼓里,亏我还担心有情之人阴阳相隔,没良心!

    若冰瞪着老者:“师父!再戏弄芷洲,明天由我亲自下厨!”

    老者果然闭口,不忘连连摆手,朝若冰讨饶。

    收敛情绪,若冰郑重其事:“事不宜迟,我必须尽快离开,背井离乡,好过困于囚笼。”

    由暗卫护送,林芷芯返回庵堂,不久即洗漱就寝,和衣而睡。

    这是现代的习惯,即使在林府不这样,如今独自生活,自是本性难改。

    夜晚天气晴朗,会有月光透过窗布照进屋内,银白光柱穿过窗格,照亮满屋温馨。

    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

    这诗句是淽屿在学堂学到,偶然在她面前吟诵。

    明天端午,住持师太会准许出门,到时她就去药铺找雪见。

    想到这,林芷芯立刻下床穿鞋,匆匆整理仪容……随即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自己!

    是这样的,她人还躺在床上,可是意识里,分明即将离开房间!

    那么,在床榻躺着的那个人……又是谁啊?

    然后,是太极仪的声音:“这是幻灵域的力量,造出来的结界消失时,你的灵体即归位。”

    不知何时,银手坠从荷包里飞出来,跟着林芷芯一起离开房间。

    最终,林芷芯灵体飘出屋外,来到银杏树下,银坠子掉到地上打开,一刹那间荧光四溢!

    就这样,光照向银杏树……

    树上显出夕字与洋字,它们闪光的时候,也随着幻化为人形,是一对惹眼的年轻男女。

    两人站在银杏树下,对视许久,似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

    他们的指尖相触,各划出弧线,两条线在悬浮中对接,形成红心,跳出一粒发光的白果。

    没多久,男女的幻影汇合成一道金色流光。

    然后,白果就在光芒中旋转……光芒消退瞬间,白果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白弧线!

    白果的皮张开两边,成为银白翅膀,里面的芯成为人形,是位少女模样!

    这位女子身高约莫筷子长短,在她睁开眼时,立即扑闪着翅膀,飞到林芷芯跟前,悬空停住。

    金发褐眸,斜刘海单马尾,身着浅绿深衣广袖,手持白色飘带。

    林芷芯见过它,是琳!

    也就是木属性的守护精灵。

    琳浅浅一笑,整个身形逐渐消弭……

    最后,它成为星光点点,再聚合一起,窜进银手坠的坠子里。

    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林芷芯满脸无精打采。

    等来到药铺,药铺的众人们看到这副模样,都被吓一跳。

    雪见问候时,也不忘调侃。

    见林芷芯依旧不同于往常,全无嘻笑打闹,仍旧精神恹恹,也不由开始担心。

    而唐大夫与叶林,他们则误以为她没睡好,是因为昨晚见闻。

    于是,唐大夫打马虎眼,说这是昨晚梦魇所致,若是雪见担心,就开方子熬药,权当是加试。

    叶林帮腔,也在不着痕迹劝林芷芯,打起精神应对考试,到饭点可加餐。

    指点雪见的药方时,唐大夫说:“嗯,这方子中规中矩,药性太过温和,需再加上几副药。”

    叶林随之附和:“可配伍黄连解毒汤,再加牵牛子和巴豆适量。”

    听徒弟这说辞,唐大夫会意:“嗯,药性还是温和,苦杏仁与麻椒少许……”

    这回,林芷芯惊觉:咦,刚才说过,这药方是要开给我用的!

    想到这,她下意识大喊:“不可,您俩开玩笑呢!”

    这药方能吃死人!

    牵牛子畏巴豆,恐出人命!

    黄连解毒汤是清热泻火用的,用的全是苦寒药材!

    苦杏仁不仅味苦,且大量食用会致命,再说麻椒辛辣。

    这方子熬出来又苦又辣,还能致命!怎么能是真的给人喝?

    叶林率先发笑:“还真是,我们就是在逗芷洲玩。”

    唐大夫正乐着:“雪见这方子没错,确有定惊安神之效,适才发现芷洲心不在焉,有意吓唬。”

    这事过后,唐大夫让她们先去熬药,待林芷芯喝完这帖,再考考两人学到多少。

    雪见拍手称赞,抿嘴偷乐:“还是爷爷与师叔厉害。”

    这方子,其实是安神补心汤,出自《古今医鉴》。

    纂辑者是龚信,其子龚廷贤续编,后经王肯堂订补,成为十六卷综合医书。

    药方中十一味药组成:

    川芎味辛;

    去心又用甘草水浸过的远志,已尝不出苦味;

    陈皮本身带苦,雪见用的陈皮是糖渍陈皮,嚼着酸甜可口;

    生地黄微寒,带苦带甘;

    麦门冬亦有味苦,同时性微寒,有甘味;

    其中六味药,诸如当归,白芍,生地黄,白术,茯神与柏子仁之类,皆是甘平之药。

    雪见对我很好,没有特别多放黄连及其他这些苦寒之药;

    除黄连外,亦可以加减黄芩和玄参,这些皆性味苦寒的药材。

    如果喝完药后,要是有几颗枣子吃就好。

    雪见药方中没写酸枣仁,这味药也可在方子中酌情加减。

    服过药,唐大夫先考林芷芯。

    关于雪见的方子,林芷芯上述所言,是雪见煎药时,特地给她开小灶,再加微量自己的想法。

    唐大夫默默点头,若有所思看过雪见,随口说着某书的名字与页数,雪见立即作答。

    回答时,雪见镇定自若,不仅言辞简练,还能旁征博引,说出其他医药典籍里相似的记载。

    甚至,她还能就此提出自己的看法与心得,颇有见地。

    几番考试,雪见依旧对答如流,全程无丝毫露怯。

    唐大夫还想再考,叶林适时打断:“老师,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得意门生雪见当仁不让!”

    唐大夫自是分外自豪,正捋着胡子,高兴地说着:“那是,我孙女……什么声音?”

    呃,糟啦!

    刚才喝完药,空药碗就放在桌上,距离叶林手边很近。

    而他在说时,手却无意识擦过药碗。

    这就导致药碗晃动,与碗中调羹一碰撞,忽一声叮,林芷芯还昏昏欲睡,正好惊醒!

    叶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然并未理睬林芷芯,而是对准叶林,眼神还不住瞟向门口。

    就在这时,出门口传来声音,听着柔婉怯意:“冒昧来访,叶府有请,敢问唐大夫可在?”

    不等叶林反应,唐大夫忙不迭应道:“老朽自然是在,笨徒弟还不快去迎候,雪见……”

    听到时,雪见即领会,没等唐大夫说完,诊匣就取过来,静默乖巧地候在身后。

    唐大夫接过诊匣,也在冲叶林拧眉,着急说着:“真是傻子,客人都在门口,还不快请进来!”

    说罢,唐大夫硬拉着叶林,直往门口疾行而去,走时步下生风,连雪见的嘱咐都不顾。

    咦,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位纤丽女子倚门而立,怯生生地站着,局促不安。

    叶林见状,紧随在唐大夫身后,走到女子跟前,硬着头皮开口:“叶林见过表小姐。”

    话说着,唐大夫冲着林芷芯与雪见瞪道:“两个娃娃还在磨蹭,老夫的考核还没结束,都跟上来。”

    雪见率先反应,尚未回话即拉过林芷芯往外跑,最后搀扶唐大夫乘上叶府的马车。

    对林芷芯来说,那位女子是生面孔,但看唐大夫与雪见表现,想必与其是熟识。

    马车上,对于这女子,唐大夫少不得解惑:“她是宋师傅的外孙女,也是叶家的表亲,姓杨。”

    一行人坐马车,是要到郊外采药,需要去粥棚一趟,为的就是帮助叶家善举。

    粥棚正在施粥派米,也有赠衣赠药,他们过去是参与义诊。

    歇息时,林芷芯与雪见编艾草叶来玩,也不忘应景吃粽子。

    叶林与杨小姐来到,义诊进行到半程,刚好药材有所缺漏,此时填补及时。

    在他们身后,小柊也有跟过来,此时绕着林芷芯打转……

    “芷洲!”

    雪见的大呼,林芷芯吓得不轻,未完全回神,茫然地看向她。

    夺过粽子,雪见边剥粽叶边数落:“粽子不是你玩的蹴鞠,让你折腾,小柊都不愿意吃啦!”

    身边的小柊,张大嘴眼巴巴瞧着粽子,等着投喂多时,一直不住地摇尾巴。

    而在此前,林芷芯心不在焉,没留神手上,随意拿起粽子掂着玩,浑然忘记要喂小柊吃!

    事毕,有叶家随从陪同,林芷芯到庵堂即回房。

    按平日作息,再过半个时辰,就是须就寝时间。

    “主人,您好!”

    冷不丁有陌生的声音,就在房里!无论谁都很难不被吓到。

    这声音再接着说:“主人别怕,我是琳。”

    林芷芯立马警惕,逼着自己要冷静,即便是在短时间内。

    问候这声音,她尽量让自己沉稳些:“我既没看到你,也无法信你,为何这般装神弄鬼?”

    这声音立即反驳:“我没有!”

    搞不清楚什么情况,林芷芯决定不理睬它,先洗好那块帕子,上面有雪见的血。

    回来前,她与雪见斗草,雪见的手被艾草叶割伤,血流不止。

    当时,林芷芯匆匆拿帕子给她止血,跑回去义诊,即先给雪见处理伤口,再包扎完毕。

    帕子换下来,就被林芷芯随手放进荷包里,这时拿出帕子,她立刻愣在当场。

    竟不见血迹,在此之前……她可从未假手他人洗净!

    声音再说,听来恍然大悟:“原来是与它有关!竟是因为夕雾阁下的孩子……”

    说罢,声音至此隐没,房里再度安静。

    林芷芯不以为意:估计是玉瑗……好吧,太极仪故弄玄机,它想说的话,我在幻灵域洗耳恭听。

    照例洗漱,林芷芯和衣而睡。

    没多久,她进到幻灵域。

    轻车熟路走到屋前,门依然关着,太极仪竟然在门口等,不似往常候于屋内。

    “来啦,进去吧。”太极仪说完,门打开不待我反应,它就立刻消失。

    这时,灯光霍然亮起,林芷芯正忐忑不安,不自觉进入房里,见到恭候多时的两位。

    是琳与某个绝色女子,她与照片上的美人一模一样。

    而且,此时她竟会想到雪见!

    没错,若不是雪见尚且年幼,她们俩很像,若是站在一处,几乎难分彼此。

    美人走近:“初次见面,我是雪见的母亲,我叫风间夕雾。”

    惊愕间,林芷芯尚未反应,琳飞到跟前,简略说明经过。

    在它说完,风间夕雾据此做些补充,林芷芯总算明白事情原委,还有今晚自己在此,所为何事。

    按照它与风间夕雾的说辞,事情是这么回事:

    当年,风间夕雾与洋先生结为夫妇,不仅是两情相悦,更是风间家老们的阴谋。

    作为一方鬼之大族,风间家始终都在追求强大的力量。

    血族的力量,也是其中之一。

    就是因此,风间家老们发现,血族的强大能力,可以通过与鬼族联姻,孕育后代变成鬼族的能力。

    这是个疯狂的试验,风间家最终选中风间夕雾,作为孕育这个强大后代的工具。

    所以,在这次试验中,洋先生是唯一一个血族,风间家老们好不容易将他从西洋抓回来。

    风间夕雾一开始并不知情,在家老们安排下,她与洋先生相识相恋,最终身怀六甲。

    直到她怀孕的时候,风间夕雾才得知这一切谋划,为护住亲生骨肉,分娩时她对孩子施用净血咒。

    这术法是鬼族古老秘术,专门用来惩罚鬼族里的罪人,目的在于消除鬼族能力。

    洋先生带着孩子先行离开,而家老们赶到现场时,只看见风间夕雾的遗体,因失血过多而死。

    于是,风间家老们认为,是洋先生吸走风间夕雾的血,然后带走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来到清国,又与林汝舟相识。

    等到洋先生不告而别,途径余杭时,曾在静夜庵附近潜藏。

    因此,他将自己与风间夕雾的定情信物,埋在一棵树下。

    后来,这棵树上结果,其中有不少被吹飞,有颗果实落到静夜庵,在此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这是琳与风间夕雾的残灵结成约定,以银杏树为契,定情信物为证,报酬是风间家的鬼族能力。

    内容是风间夕雾的残灵靠琳的能力维持,而琳的主人,必须完成风间夕雾的愿望,琳方可认主。

    至于定情信物,就是银手坠。

    风间夕雾的愿望,是想女儿一生平安,以及消失前见到丈夫。

    林芷芯要帮助风间夕雾保护雪见,直到雪见遇见良人。

    为此,她必须去见风间千景。

    风间夕雾一死,他必定是风间家继任者,在掌控风间家这事上,我得助他一臂之力。

    作为雪见表兄,他须要有能力与家老们抗衡,一旦雪见到东瀛,也好因此有所庇护。

    试验结果真实情况,除去当事人夫妻俩,知道真相的还有风间夕雾的侄子,就是风间千景。

    作为风间夕雾唯一的侄子,由其一手带大,与姑姑甚是亲厚。

    风间夕雾用净血咒时,这家伙就在她身边,想阻止但无能为力。

    风间夕雾消逝前,最后叮嘱:“千景他……不知道会否因我的死迁怒雪见,你见他时千万谨慎。”

    当时,林芷芯想法截然不同:不论风间千景立场如何,能从狡猾的家老们手上存活,这就很难!

    当然,这想法她没说。

    这时候,手上的手环显出,蓝光幽幽,太极仪曾言道,这就是新任务出现的信号。

    对此,她回复:“若是风间千景真容不下雪见,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痛下杀手或者死在他手上。”

    话毕,手环处传来滴答声,机械的声音说着:新任务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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