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敬渝望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神情依旧那么沉着,极轻且自然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问她:
“你愿不愿意开始工作,试试看?”
舒纯熙大学学的是艺术品管理,这个专业跟暮帆商会的一部分业务算得上对口。
当初选专业,也是父母、敬渝跟她一起探讨过后才定下来的。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确定了,往后不会同父母一样走从政的道路。
只不过,大学甫一毕业,她的人生就被席卷进了一场洪流之中,本该在后面的结婚进程反而被提到了工作、事业的前边。
在莫瑞恩尔的时候,她虽然陪着敬亭出席过不少公司方面的场合,也陪着婆婆操办过一些社交晚宴,但那些都称不上是工作。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忘记了,其实她还是可以出门去找工作的。
要来暮帆商会工作么?
舒纯熙揪着手指,开始纠结起来。
“你不要有压力,不需要你做太多的事,”
敬渝凑近了些,倾身将她的手托在自己掌中,语气轻松地说:
“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尝试一点可能性,好不好?”
半晌,女人终于“嗯”了一声。
给完回答,她和敬渝对视一眼,而后竟是有点无措地垂下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好像明显比她更有经验的敬渝会流露出一种强势的气场,让她如同回到过去的感觉,或许更甚。
总之,这感觉很古怪,她怕自己根本就做不好。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逐渐想得深入时,身旁的男人放下她的手,绕到旁边来挨着自己坐下,伸手揽住她。
“是不是……我的话让你有压力了?你要是不想来的话,也没有关系的,告诉我,嗯?”
被拥在怀抱里的人朝他那边转过去,倚向他的胸膛,一根手指将他的黑色领带给拨开,目光盯着白衬衫上的纽扣,伸过手抠动着中间的一粒,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小声说:
“但是我学的那些都不怎么记得了,我做不好的,你想看我笑话嘛?”
说完,像是跟那粒纽扣较上劲儿来一样,她胡乱揪了一把,将他的衬衫中间给拽得皱成一块。
顺着自己说出口的话想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舒纯熙忽然用力拍了他一掌,要将他推开来。
“诶。”
男人眼疾手快,连忙将试图站起来的人从后面给抱住,他拥着怀里的人,探身从前面去寻她的面庞,只见舒纯熙的眼眶顷刻间已经红了,见他看自己,直接扭过脸去不给他瞧。
“我真没有这个意思,是我错了,我错了,你不想来的话就不来,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对不起嘛。”
女人嘴角沉着,突然酸溜溜地说:
“你要是更喜欢有自己事业的女人,那你去追她们好了,我也犯不着上赶着来公司见你。”
语罢,女人泥鳅般扭动了几下,伸手拽男人的手,无果,便气急败坏地一连砸了他好几掌。
“放开我,我要走了!”
身后的男人双臂环着她的腰身固若金汤,收束得反而越来越紧,将头抵在她肩背上,弱弱地说:
“我错了,怪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
“是我错了!”
女人扬声打断他,气呼呼地说:
“都是我的错,几天没见就忍不住,才会上赶着跑过来找气受!”
“不是,不是这样的,”
敬渝连忙摇了摇头,小声解释道:
“是我心急了,我想你早点能上手公司的事情,和我一起管公司……”
“我为什么要管你公司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舒纯熙反问的语气不好,脸色也不好。
身后的人支支吾吾,最后才默默地说:
“那我们结婚以后,你也不想跟我一起管理公司吗?”
原本还在挣扎的女人动作停了下来,几秒后,说:
“我们不会结婚。”
说完,她胸膛起伏了一下,呼吸有些不稳。
与此同时,男人拥她的手臂也没了原先那点狠劲。
敬渝睁着眼,盯着面前的某处,试图判断出来她这句听上去并不是气话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想得愣了神。
晃神的功夫,双臂轻轻松松地就被扒拉开来,舒纯熙从沙发上站起身,去衣帽架上拿了包和帽子,几乎没有停留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沙发上还坐在原地的男人呼吸依旧停滞着,总算下意识地也站起来,两步跨坐一步追上去。
大门半开,那淡紫色的纤细身影已经消失在一扇门后,敬渝偏过身越过门,总算在不远处的拐角追上脚步很快的女人,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手腕给握住。
嘴巴张开,很快就带着迟疑与试探,轻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藏不住心中已经浮上来的小心翼翼。
“纯熙……”
秘书室的门打开来,郑徽出门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而老板的话音都还没完全飘落到地上。
郑徽望着几步外两人拉扯的样子,紧张地咽了下唾沫,抬起的目光和移过来扫了眼自己的眼神对视上,他有点尴尬地扣住手中文件夹,只好说:
“敬总,有点急事。”
而且还是在这眼下这当头,他硬着头皮也要先说的事情。
男人还握住的手掌力度没有减弱的意思,舒纯熙本打算不回头,但也听得出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后退一步和敬渝几乎并肩,没有挣脱,只是淡淡地说:
“麻烦安排车,送我回家。”
已然是让步。
敬渝这才松开手,克制地望了一眼右手边的女人,目光在她垂下的眼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转向郑徽,颔首示意。
郑徽回了秘书室,打电话安排车,然后让游之翎送舒纯熙下楼。
“注意安全。”
站在原地未动的男人偏头,冲着离开的身影嘱咐了一句,又道:
“等我处理完事情,我再给你发消息。”
回应他的只有鞋跟在地板上踩出来的规律响声。
男人敛眸听了几息,直到那声音消失在电梯间,不再传来,他才抬头望向郑徽。
“敬总,周政司的秘书刚刚来了电话。”
郑徽跟上敬渝的脚步,两个人朝着办公室快步走去。
一扇厚重的双开木门被合上。
铁门打开,敬家的车驶进舒宅内。
舒纯熙从车内下来,走进大门,在上楼之前,遇上正从客厅站起身不知准备去哪里的舒怀宁。
“去见敬渝了?”
舒怀宁笑吟吟地问了一句,将报纸随手掷在茶几上,立在原地询问了一句。
楼梯阶前,骤然闻言的女人刚刚踩上一阶的脚停顿了一下,然后退下来,转过身朝着客厅走过去,站在了舒怀宁跟前。
两手攥住包袋手柄,舒纯熙有点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才接着问:
“刚刚没看到你在,爸爸要去书房吗?”
“对,你跟我来一下。”
女人于是抬步,落后半步跟在父亲后面,两个人穿过走廊到了一间书香气很重的书房里面。
“坐吧。”
舒怀宁丢下一句话,走到书架上翻找起了什么,最后拿来一本书,走回沙发旁,缓缓地问:
“上次我忘了问,你跟敬渝,准备什么时候复婚?”
包放在双膝上,指节依旧攥着手柄的女人垂下睫毛,默默地说:
“没有的事,我们不会复婚。”
“这是什么意思?”
舒怀宁疑惑了,翻动书页的手顿着,思虑了一下,说:
“上次我问他,他说都看你的意思,难不成,是你不愿意?”
“是,”
回答的声音很小,但透着一股子不曾后退的执拗,
“是我不愿意,所以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是忘了问,你们之前为什么要离婚,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到底为了什么?”
女人没说话了,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半晌,舒怀宁再度发问也得不到回答之后,有些语重心长地开始了他的劝说。
原本低着头的女人终于抬首,与父亲投过来的目光交汇在一块儿,嚅动了一下嘴唇,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只是静静地问他:
“我跟他结不结婚,爸爸很在意吗?”
被问这话的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这么问,紧接着就听到自己的女儿补充了一句,说:
“他答应过我,会替舒家翻案的,他不会食言。”
舒怀宁沉默了起来,两手交叉着抵在双膝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偏头去看舒纯熙,问了一句:
“所以,其实是他不愿意复婚?”
“他已经承诺会帮我们渡过难关,我想……这真的已经足够了。”
舒纯熙在父亲的目光之中轻轻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包放在脚边的地毯上,双手攥成拳头,冷静地说:
“请你不要再为难他了,爸爸。”
“舒纯熙!”
舒怀宁拔高了些声音,不怒自威地连名带姓叫她,面庞上爬上有点难看又严肃的神情,探究地问:
“是敬渝跟你说了什么吗,还是说,这话是他让你来跟我说的?”
攥着手的女人依旧摇头。
舒怀宁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问:
“那就是你现在要为了他,来质疑你的父亲?”
女人的指尖一颤,咬紧牙关,默默地提醒了一句:
“你们的事我不懂,但我不想他因为我为难,就算之前,敬亭也没有……”
“可他不是欧罗洲的敬亭,他是掌握着敬家命运的敬渝。”
舒怀宁打断了女儿艰难的措辞。
“您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舒纯熙僵着身子站起来,摇了摇头。
“不可以。”
舒怀宁也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扔下一句话。
“谁让他想娶我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