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敬亭就有点犹豫地闭上了嘴。
果然,女人冷若冰霜的脸颊上缓缓出现一种带着点讽刺的笑意,凝在嘴角,甚至是很不像她如今这个年纪的模样。
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舒纯熙再度抬首,定定地给了他一个眼神,淡淡地说:
“托你的福。”
“纯熙……”,
男人望着她,不自主地靠近了半步,低声怔怔地说:
“对不……”
“打住,”
女人双手抱胸,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我不想看见你。”
高大的男人举着手还想再说点什么,房门外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而后在那敲门声的礼貌示意之后,门直接从外面被打开,游之翎快步走进来,目光警惕地落在敬亭身上。
目前的情况,游之翎也弄不明白,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活生生的“死而复生”了。
能支开他们的人,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病房里。
游之翎得到这消息的时候简直匪夷所思,立刻就赶过来了。
“二少爷,敬总需要静养,你请回吧。”
下意识上前挡在舒纯熙身旁,隔开了他们,游之翎还算客气地做了个手势。
好在敬亭并没有还要纠缠的意思,只是又望着女人的方向几息,才收回目光,不怎么在意地勾唇笑了下,抬脚走了。
脚步声终于走远,剩下站在原地的两个人都微微僵硬着。
还是舒纯熙率先开口,转过身一脸忧虑地揪住双手,低声说:
“我们得尽快转院回去,恐怕公司就要不太平了。”
她所言不虚,这些天,消息再怎么也不能瞒得密不透风,商会那些敬家的大大小小股东都冒了出来,托人打听消息打听到游之翎耳边的更是不在少数。
风雨欲来,本就不可避免。
但最最重要的是,原本已经入土为安的敬亭,竟然根本就没死,这才是如今最大的变数。
舒纯熙走到病床边上,垂眸去看沉睡着的人,心中惴惴不安,泛上一阵又一阵的愁绪。
.
转院手续办得很快,流程压缩到最简,敬渝一行人于周末被转回了昼米尔市的军区医院。
将人安顿好,几乎没有太多时间耽搁,舒纯熙就乘车离开了医院,跟游之翎一起往暮帆商会去。
说来也颇为无奈,秘书室如今可用之人竟然只有这次被留在南省稳定后方的游之翎来,剩下的两个,全都与敬渝一同躺在病床之上,至今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公司里医院上下,需要游之翎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整个人完全是在超负荷运行着。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将他的一颗心压得最重的,其实是心理上莫大的压力。
谁也不知道敬渝还会不会再醒过来,往后的一切都要何去何从,没有人知道方向。
于是,他便只能在等待与忧愁之间苦苦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与平和。
男人眼下泛着些许乌青,落后小半步与舒纯熙一起踏进大厦,微弱的目光落在女人纤瘦的肩背上,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期待些什么。
足以容纳几十人的股东会议厅内,坐满了今日为个明确说法聚集而来的股东们。
暮帆商会是延续几百年的家族企业,这些股东与敬渝都是沾亲带故的,甚至舒纯熙还认得出一些在葬礼上,跟她一起站在亲属席位的人。
不过血缘也有亲疏,敬永安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敬渝。再在族谱往上追溯,便是敬永安的亲弟弟敬佟,还有他的儿子敬亭……
女人走进会议厅,用凝神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所有人。
原先喧闹的房间从门口开始慢慢往远处扩散,延续出安静来。
只是依旧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怎么是她,不是说舒小姐跟敬总已经离婚了吗?”
“她怎么来了,这算什么?她又不是我们敬家的人了。”
耳尖的男人连忙咳嗽几声,上前一步站在红桐木的会议桌旁,朗声说:
“敬总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太太代替他来见你们。”
人群终于彻底安静了下去。
“敬总没事吧?”
但不知道是从哪一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愈来愈高昂,直接呼喊道:
“我们要见敬总,总得见到敬总才能安心啊!……”
“他现在还不太方便,有什么事,你们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始终未发一言的女人目视众人,终于开了口。
“这……不是说舒小姐跟敬总已经离婚了吗,敬总的前妻不好再插手公司的事吧?”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在落地闻针的会议厅里分外明显。
有了人起了头,四下议论声便竹笋般冒了出来。
更有说话不客气的,直接不满地嘟囔道:
“一女侍二夫,不害臊就算了,竟然还想把手伸进公司来,你们舒家人未免也太贪心了点!……”
“她现在不是太太了吧,游秘书你要非这么说,那我们至少得看到结婚证吧?”
质疑的浪潮越大被掀起来,浑水摸鱼的人各自打着小九九,但发难的话却是冲着同一个人去的。
女人挺着背,眉头皱了一下后便松开来,不做辩驳,只是说:
“我们是离了婚,但是财产分割还没有处理完,不管怎么算,敬总的股份我也都占一半,这你们有什么异议么?”
“怎么可能,你们没签婚前协议的吗?!”
几个小辈吵嚷起来,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望着舒纯熙的眼神充满探究,并且很不友善。
……
“不论如何,股权的事情岂是儿戏?由不得你们两个轻飘飘地这么决定了!”
一位长辈猛地将手中拐杖往地上一杵,苍老的声音一锤定音。
“对,我们不认!”
“结个婚就想分走我们这么多股份,没有这样的好事!”
“开宗祠吧,敬总既然不露面,我们就去请几位长辈做主……”
“要我说,如果真像外面传的那样,说敬总真的要不行了,那是不是就得重新选一支做嫡系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原本躁动的人群忽而间又沉寂了下来,各自对了对眼神,暗流涌动起来。
“说什么呢,各位叔叔伯伯?”
就在气氛凝滞到了一个顶点时,大开的厅门外,不合时宜地走进来一个挺拔的身影。
男人高大健壮,小麦色的皮肤如同草原丛林里的野豹,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烈性,却又让人忽视不了他俊朗得过分的面庞。
“我们这一支,又不是真的没人了,怎么就闹到要开宗祠的地步了?”
场内所有亲身参与过敬亭葬礼的人,都瞪大了双眼望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再揉揉眼,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眼花。
“你,啊?小亭你不是……?”
先前那老人震惊地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敬亭的方向,那个“死”字倒是顾忌着没有真的吐出来。
“咱们今天先不说这事,后面我再好好跟各位叔叔伯伯解释。我今天来,也是跟大家一样担心敬总的。”
敬亭偏过脸,盯着站在自己右面的舒纯熙,好整以暇地问:
“敬总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总得给我们个准话不是?”
“对啊,不管怎么样,还是敬总的安危最重要,之前那个新闻哦,看得我胆战心惊的,晚上睡觉都担心得不得了!我大堂哥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说着,二表姑竟直接掩面哭泣了起来。
“他,”
舒纯熙咬了下唇瓣,很快接着说:
“他没什么大事,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也只是暂时让我代为处理公司的事情而已。”
游之翎也紧跟着颔首点头,肯定道:
“这都是敬总的意思,各位股东稍安勿躁,听敬总的安排最重要。”
人群里不服气的人俨然不信,还欲再说什么,敬亭则不动声色地回过头,给了外面一个眼神。
不消片刻,一阵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突兀响起来,不等人看清楚,郑召雅已然气急败坏地抓住了舒纯熙的胳膊。
女人被吓了一跳,皱起眉头不大和善地想要甩开被抓着的胳膊,不料却被越缠越紧。
“小姨,有什么事我们等下再说行吗,你先回去。”
她自认语气还算好,低声劝告道。
不料郑召雅红着眼眶,如同看仇人一般盯着她瞧,拔高声音不管不顾地说:
“我早知道小渝娶你没有什么好事,他好端端地到底为什么要去北省,还不是为了你们舒家那点破事,现在你满意了不成?”
“本来我就不同意他娶你,如今好了,为了你搭上这条命还不够,股份也都落到你手上,成你的了!你们舒家处心积虑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要吃我们小渝的绝户么?”
“欺负我们小渝无父无母,没有人撑腰是吗?!”
郑召雅甩出一连串的不满,说到气急败坏处实在控制不住心绪,松开手的瞬间竟就一巴掌扇了上去。
而舒纯熙扶了一把桌子,才勉强没有被掀翻在地。
游之翎没料到这样的情境,跨步上前,伸手叉住郑召雅打人的那只手,沉声提醒道:
“郑女士,请您尊重太太。”
郑召雅傻了眼,见敬渝的秘书当众给舒纯熙撑腰,反而来下自己的面子,众目睽睽之下羞愤难耐,转过去俯下身,撑着会议桌,欲哭无泪地捶打着泛着亮光的木板,哭叫道:
“唉哟小渝,我的小渝该怎么办才好啊,我姐姐舍了一条命,才为你们敬家生下继承人,现在却要让一个外人来当家,这可怎么办哟!叫我以后怎么去地下见我那苦命的姐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