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左脸酥麻,毛孔之中似乎有细密的针尖在戳。
舒纯熙直起身子转过来,双臂只是搭在身侧,望着郑召雅撒泼打滚的样子,说: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容不得你胡闹。”
语罢女人即刻给了身后人一个眼神,站在门边的两个保镖走上前来要拉郑召雅离开。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赶走,原先还在号啕大哭的人也顾不得更多,神情激动地甩开手往敬亭身边去走,嚷嚷着:
“反正今天你们敬家的长辈们都在,你们一个个都是小渝的亲人,必须得为小渝做主。我虽是外人,但跟这个女人可不一样,我今天来,就算是腆着脸也要争上一争,我都是为了小渝好啊!
“她跟小渝都离婚了,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了,凭什么替小渝接手公司,你们都评评理啊!”
或许是她的话说到了场上其他人的心坎里,一时间鸦雀无声,都在无声地用目光紧盯着舒纯熙,附和着郑召雅的话。
很快,郑召雅顺着自己的手望向旁边的这个身影,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又说:
“敬亭,敬亭不是回来了吗,他可是小渝的亲弟弟,就算是找人代管公司,也应该是他,绝对不能是舒纯熙这个外人啊!”
“……”
人群里四下声起,预期过高的,跟保守的,最终似乎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平衡,有人的声音透出来,赞同道:
“嗯,敬亭暂代的话,倒也是合情合理。”
“这倒是可行。”
眼瞅着一群人又讨论出新的方法了,舒纯熙与游之翎对视一眼,再定定地望向股东们,忽然说:
“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担心,但具体怎么办,还不如听听律师怎么说。”
说完,等了一小会儿,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助理,正是暮帆商会的律师。
“陈老……他怎么来了?”
“完了,她不会真的要分敬总的股份吧?”
被称呼为“陈老”的男人走进来,眼皮子一抬一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镇定感,似乎连会议室的氛围也不再焦躁不堪。
男人抬抬手,示意助理将文件包打开,随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绕开文件袋上缠绕的线,从里面拿出来几张纸放在桌上,陈伯清抬头沉稳地扫了一眼在座的股东们,将手中文件递给助理,由他从左边向右递过去传阅。
与此同时,陈伯清也开了口,并无波澜地宣告道:
“我手上保管着敬渝敬总的遗嘱和委托书,上面明确写了,如果敬总不幸遇难身亡,或是处于不具有行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之下,公司及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由舒纯熙女士处置。”
“敬总已经签过字了,具有法律效力,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这简直就是胡闹!”
一位还没有看到委托书具体内容的长辈已然坐不住了,撑起身子又说:
“舒小姐是前妻,是他的前妻!他们又没有孩子,难不成我们敬家的大半江山就这样拱手让给一个外人了吗?”
“敬总处置的是他个人名下的资产,我想我们都无权置喙,至于公司的股份,你们也可以协商后再从舒小姐手中分批购回。”
“我的老天!”
人群里直接有人晕了。
舒纯熙的示意之下,有人去搀扶着那人送向医院。
“好啊,你还说你不是要吃绝户?!”
郑召雅呆愣愣地指着舒纯熙,心如死灰地呢喃着。
被她盯着的女人也只是淡淡地望向她,说:
“这是敬渝的意思,如果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来人,送小姨回去。”
“你不要叫我小姨,我算你哪门子小姨,舒纯熙你这个祸害人的狐狸精!”
眉头皱了一下,被骂的人一脸冷漠地望过去,忽然说:
“如果你不尊重我是敬渝的妻子,那我也不会尊重你是敬渝的小姨……送郑女士回去!”
郑召雅很快被人拉走,临走时与敬亭擦肩而过,她狐疑地盯着这两个人瞧了一眼,恍然大悟地高呼道:
“不,我知道了,我明白了!说什么敬亭死了,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吧,你们夫妻两个是串通好了,你早就变了心,就是要回来骗小渝把家产给你,你们两个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公司吧,不要脸的狗男女!”
她说着,用尽吃奶的力气,竟然摆脱了保镖的束缚,冲上去还想要撕扯舒纯熙。
游之翎赶紧挡在前面,示意保镖赶紧把人抓走。
靠得近的几个股东听到舒纯熙口中的那句话“敬渝的妻子”,无望的眼睛里闪着点微弱的光,但很快又觉得郑召雅说的话在理。
舒纯熙垂眸,仿佛也因她的话想得入了神。
过了一会儿,女人张开嘴,沉声说:
“诸位不用担心,既然敬渝委托我照管公司,我会尽力去做。你们考虑的事我明白,虽然我和敬渝还没有领结婚证,但往后我就是他的妻子,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至于以后的事情,你们更不必担心,他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一切不会有什么变动。
“今天不早了,大家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我就不继续叨扰各位叔伯姑姑们了。”
语罢,女人已经转身,带着人快步离去。
被晾在原地的男人垂着头,缓慢地攥起了一只拳头。
暂代公司的人本该是他,他才是最最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至于他只是暂代敬渝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病床上的那个人没死在爆炸现场又怎么样,他又还能挺多久呢?
可是,他压根没有预料到会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份文件。
舒纯熙走后,剩下的会议室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不少,还在争相传阅那份文件。
从反应上看,就知道确确实实是敬渝白纸黑字签好了的。
竟然还有这么一招。
敬亭冷哼一声,摇摇头,走过去从一个人手里拽过那份文件,仔仔细细地将那上面的字给读了一遍,然后再没好气地拍在了桌子上。
……
说是接手,但其实也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决策。
舒纯熙跟着游之翎回了敬渝从前的办公室,如今秘书室的人手不够,只能先从下面的部门调几个上来。
不光是舒纯熙需要跟商会里的事务磨合,就连游之翎跟另外的几个新秘书也要互相适应。
阴云与沉默蔓延在整个顶层。
.
下班后,舒纯熙去了医院。
这是他们回南省的第一天。
她已经决定在医院旁边的酒店住下来,如果后面敬渝能出院回家观察,她再陪他一起搬回敬宅。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毕竟,她都不知道敬渝还会不会醒过来。
女人走进病房,同护士打了个照面,然后房内的空间就留给她。
舒纯熙走过去,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凝着眉,回想着今天在公司的那些事。
如果没有他留下的遗嘱,很可能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遗嘱她也过目了,签字时间是两个多月以前。
一想到这,她就不知心里面该作何感想。
今天的男人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紧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丁点的生气,白皙的皮肤失去血色,看上去如同白纸一样单薄。
她俯下身,抚上他的大掌,另一只手搭在因坐下而微微向前凸起的小腹上面。
这几天,她甚至隐约在期待自己会突然地呕吐,会没有胃口再也吃不下去东西。
可是没有,她想起他炙热的呼吸曾拂过自己战栗的皮肤,那种肌肤相贴的亲密记忆几乎少得可怜,一阵穿堂风过,便只留下哐当作响的一地狼藉。
好心狠的男人。
那时候说要来提亲,是不是又在骗她?
“王八蛋,把公司留给我有什么用,谁要你的钱,谁要帮你管公司?”
女人咬唇,湿润的眼眶里,泪珠打着转却不愿意任它滚落,固执地昂着头,恶狠狠地抹掉,然后上前凑在敬渝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敬渝你要是真的敢死掉的话,我就也不活了……我活不下去的话都是因为你,你试试看!”
半开的窗户外灌进一阵风,吹动着窗帘沙沙作响,天地间只有这点微弱的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