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不安

    杜渐说蓝容玉的家人做什么呢?

    难道她的家人世故薄情,以卖女为荣,他作为蓝容玉的丈夫,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背叛她吗?

    正常人的想法,难道不该是在知道自己的爱人,在家中是被利用的工具,所有的培养都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来保障家人后半生的人生后,觉得她的家人对她不好,所以自己才更要对她好,对她多加珍视吗?

    怎么可以在得知妻子被家人轻视后,自己非但不心疼,反而愈发贬低呢?

    杜渐浅笑着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没了我,她找个别的男人,未必会对她这么好。只有我会照顾她的家人,让她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我全然地尽到了做丈夫的义务,在她面前也从未提过别的女人,让她安心做她的贵太太。”

    温袅是不会被杜渐的三言两语给糊弄的。

    就算他将自己说得再好,照顾了蓝容玉家人多少,这些都不是他出轨的理由。

    他出轨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一个虚伪、龌龊、小气、懦弱,但又很需要体面夸赞的男人!

    温袅扯下冰块上的毛巾,斯斯文文地走到杜渐面前:“你说得对,但——”

    后面的话,她刻意放低声音,引得杜渐俯下身子来听。

    杜渐不仅轻视蓝容玉,对温袅这个老实人,也是极为轻视的。

    他觉得连蓝容玉都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就算平日里发脾气也是有限度的,很懂得见好就收,温袅讲起话来比蓝容玉还要软,刚刚被人甩巴掌都没说什么,更加不可能对他作出过分的事。

    哪料他刚刚附耳过去,头上就挨了猛烈地一砸。

    那包用来冰敷肿处的冰块,是杜渐为了彰显自身的体贴,才会问护士要来给温袅的。

    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脸上。

    冰块被温袅砸上去的瞬间,紧密的外包装突然崩裂开来。

    碎冰散了一地。

    杜渐被打去了窗台处,他弯下腰捂着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股股渗出来的血。

    濡濡冲上前揪住温袅的头发,开始对着她撕扯起来。

    “你这个贱女人,这和你有关系吗?你打他干嘛?”

    濡濡年纪比温袅小很多,说话底气也足,自带一种生猛感,好像今天错的人,真的是温袅一样。

    正如濡濡所说,蓝容玉被背叛的事,与她是没有关系的。

    她不该干涉他人家事,更不是人间判官,可以随意对坏人施加暴力。

    可是,可是……

    温袅总是会想起,自己当初在学校时,偶尔对蓝容玉偷窥到的那一眼,那一瞬间。

    她自己可以低贱,可以被踩,可以落魄,但是在她苍白的少女时代中,蕴含她所有美好投射的那个人,不可以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

    温袅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想法。她这样胆小怕事的人,竟然甘愿被牵扯到这种费力不讨好的麻烦事中。

    这大概是懦弱的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被情绪支配得如此彻底。

    温袅揪住濡濡的衣领,对着她满是胶原蛋白的圆脸,啪啪地扇了几巴掌。

    明明没什么底气,可是每一巴掌都落得很用力。

    她单薄的手掌心能感受到濡濡脸颊肉的回弹,震得她的手发麻,震得她的小臂筋疼,感觉骨头都被震裂了一样。

    就连温袅自己也觉得很荒诞。

    在别人没有惹到她,甚至没有给她造成任何损失时,她竟然主动地惹了事。

    她打得濡濡这个凶神恶煞的女孩子,毫无还手之力。

    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温袅感觉自己脑袋上挨了重重的一下。

    倒地时才看清,打她的是一个法令纹很重的,烫着卷发的中年女子,手里拎着一把折叠椅。

    杜渐满脸血地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抢过那女人手中的椅子,举起来疯狂地往温袅身上砸去。

    “你打我干嘛?我招你惹你了?还是睡你了?管他妈的那么多闲事!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濡濡捂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脸,绕去温袅的身后,对着她的背脊猛踢。

    因为温袅是蜷缩在地上,呈防御姿态的,踢不到她的肚子,只能去踢她的后背。

    不过,温袅此刻并没有很畏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自己先涉入了他人的因果,所以被打也在预料之中。

    在教训这两个人时,她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自己毫无缘由的发泄,当然不会改变任何事物的走向,可她仍然不后悔这么做。

    她知道刚刚拎着椅子进来的人,大概率是濡濡的妈妈。

    濡濡的妈妈比濡濡要精致很多。

    修裁得体的细眉是褐色的,眼睛又大又圆地凸出来,脸上的皮肤涂得很白,只是仍遮不住嘴边的法令纹,像刮了层腻子的沙皮狗。

    温袅被打的时候,竟然开始庆幸。

    幸好,是自己遇到了这对可怕而不讲道理的母女。

    倘若被蓝容玉撞见了,她的脾气那么火爆,一定会和这两个人起冲突的。

    就算蓝容玉这个当事人出面,她有足够的理由对她们动怒,可是看这对母女如此不要脸面,如此帮亲不帮理,没理搅三分,想必蓝容玉也会被打得很惨。

    在触及到这些复杂的事情后,温袅终于真切见识到了物种多样性。

    她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如小偷一般,偷走了他人的夫妻共同财产,甚至要摘除一个可怜原配的子宫后,还能这样大言不惭,底气十足?

    他们的意识里,好像没有抢夺他人的东西,是件很不好的行为这种观念。

    不过,温袅来不及想更多,因为她就快要被这几个人打死了。

    门后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温袅来不及看对方的样子,只觉得他走路的声音很重,鞋子也很大,腿更是粗壮无比。

    濡濡被来的人一脚踹飞到对面的玻璃窗上,如果不是窗户的结构比较小,她会和玻璃碎片一起摔去楼下。

    濡濡的妈妈刚想还手,随即也被一巴掌拍去了地板上。

    至于那个满脸血的杜渐,他的椅子还来不及举起来,就被拎起来狠狠地过肩摔,之后又迎来了惨烈的裆下一脚。

    温袅本来不是很想看,但对方就摔躺在她稍前方的位置。

    杜渐可能是有意穿的休闲装,凸显出自己某个比较显眼的特征。

    而他的那一处,被突然闯进来的壮汉,一脚剁下去踩扁了。

    随之而来的,是杜渐的惨叫声。

    温袅被打得在地上起不来,眼前的壮汉俯下身,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对方的身形和外貌极有特征,哪怕只是见过一次,就很容易被人记住。

    他是陆修慈的保镖,就是当初放走她和陆汤的那个人,绰号“大只狼”。

    她觉得他看起来的确很大只,胳膊粗得像一个宽厚坚硬的大枕头。

    单单是在人身后一站,就有满满的安全感。

    怪不得,陆修慈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害怕。有这样能打的人跟着他,他应该很少受到伤害。

    只是……

    她还没能去想陆修慈的下落,就晕晕乎乎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刚刚疯狂打人的时候,已经超出她的体力极限了。

    后来又挨了那么多打,只是靠着所剩无几的意念在支撑着。

    大概是大只狼的到来,让她彻底松懈下来。

    大只狼抱着温袅通过特殊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医院。

    宋清和她的家人在病房里等了很久,都不见她上来。

    按理说,就算办理出院手续的人多,需要排队,也不至于等这样久。

    他想出去找找她,可是又担心温袅的爸妈嫌自己沉不住气,总是盯着他们女儿的一举一动,只好陪着老两口聊天,故作松弛随意,实则内心早已焦急难耐。

    徐容是个比较会察言观色的人,她见女儿迟迟不回来,便说让温知去找一找。

    宋清看着温知出门,内心才稍稍安宁了几分。

    他也不是需要温袅对自己寸步不移,只是她连他的消息也不回,再加上陆修慈在桥上发生的事故,虽然已经上了新闻,可给他的定性是失踪。

    这让宋清感到极为不安。

    温知在办理出院手续的地方找了很久,都没找见自己的女儿。

    他也纳闷,这孩子去哪儿了?

    总不能是因为要和宋清订婚,所以私自跑了吧!

    可转念一想,有她妈妈的病情在拿捏着她,应该不至于让她放下一切去逃婚。

    况且,他见宋清和温袅其实相处得不错。

    相敬如宾,礼貌体贴。

    这年头,大多相亲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谁家过得不好。

    只要有经济基础,日子就没有过不好的。

    温知思来想去都觉得,女儿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消失。

    可是,他一时找不到她,也没办法跟宋清交待,况且一些单子都在温袅手里,没有相应的资料,他无法给妻子办理出院。

    温知越想越是有一股无名火。

    他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越来越不可控了。

    怎么让她办个出院手续,都能让他这一顿好找,病房里一家人都在等着她,她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真是一点儿责任感都没有。

    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温知又给温袅打过去了几通电话。

    前几次是无人接听,到后面再打直接关机了。

    温知急得满脑门儿汗。

    他此刻的心情,就跟婚宴上高朋满座,结婚典礼正式开场,连音乐都放得恰到好处,氛围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门口,就等着这对新人入场时,结果女儿突然逃婚了一样紧张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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