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姜有鱼伸手开门，锁却被中控了，她扣不开。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姜有鱼微微蜷缩着指尖，抿抿唇，出言提醒，“车门锁了。”

    温盛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按下中控锁，门锁解开的声响落定，车内再度恢复安静。

    少顷，温盛微微侧过脸来，眼角余光里的女人穿着简约大方的咖啡色毛衬和牛仔长裤，昏暗的光线仍旧掩盖不了女人的明艳，拿着包静静端坐在后座。

    姜有鱼太通透了，她知道他有话想说，所以刻意留下来，平心静气地等着他开口。

    温盛不自觉收紧搭在方向盘边的手指，暗暗舒了口气，“对不起学姐，我不应该和周同学起冲突，让你左右为难。”

    两人共处在狭小封闭的车内，彼此一呼一吸都听得清晰，温盛的声音极其温和，带了点示好的意味。

    姜有鱼对于温盛客客气气喊她学姐的态度还有点不适应，“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别再这样就行，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谢谢你送我回来。”

    温盛含糊不清地嗯嗯两声。

    姜有鱼道声谢，拉开车门躬身出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温盛的喊声，“姜学姐，以后我们做朋友吧，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了。”

    姜有鱼回过身，高挑纤瘦的身影被昏黄路灯拉长，秋风吹得她额角的发丝凌乱，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偏暗的灯光下愈发显白，眼眶的红格外显眼。

    她神色不明地凝睇着超跑驾驶位上的少年，许久才宽心展颜，启开绯色浓艳的唇，笑着答应，“好。”

    姜有鱼生得极好，明眸皓齿，艳丽如霞，初见的第一眼她穿着清汤寡水的淡色衣裤，初初一看平平无奇，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便觉得世上没有人比姜有鱼还好看，好看到他难以忘却。

    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似乎以温盛主动放弃的方式彻底肃清，两人分别后，温盛果然没有像追她那段时间一样有事没事来缠她。

    期中考试后，姜有鱼将上次摄影部团建期间拍摄的风景素材剪辑成视频上传UP站，并清理站内邮件。

    堆积不过一月，邮箱内的邮件就有上百封。

    为了保证正常的学校生活，她决定做自媒体前就选择隐姓埋名，即便在UP站积累的粉丝已经将近七十万，她用的一直都是网络虚拟身份。

    可是这回她从邮箱里翻出一大批辱骂她的邮件，指名道姓说的一字不差。

    她的现住地址，她的出生籍贯，她注册的UP账号，她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都被那群追星追到丧心病狂的粉丝扒得一清二楚。

    视频评论区闯进一群无缘无故差评找茬的低等级用户，几乎每个视频都能找到那群网络喷子的痕迹，搞得她的视频账号乌烟瘴气。

    她非常确定自己被开户了，这次的网络舆论比陈向川那次还要泛滥，陈向川出事有背后的资本运作压制，宋珍珍的矛头只针对她一个人，且将她刻画得越反面，宋珍珍坚韧不屈小白花的人设立得更稳，不论是真的把父辈的仇转移到她身上还是别有用心，宋珍珍这回定不会善罢甘休。

    网络暴力不仅影响到她的生活，还影响到她的个人经济营收，不能像高三那年一样任人摆布，她还有自己想追求的生活，凭什么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原本的房子已经住不了了，不止是她生活受影响，周围邻居也被牵连，再住下去对别人不好，便趁着学余时间找房。

    由于身份原因，连续找了好几家都被委婉拒绝，周五上完最后一集课，人刚走出教室就收到了中介的拒绝消息。

    姜有鱼愁眉不展，不过下一分钟眉心的忧愁就烟消云散了。

    山区景点给她打来电话，说是湖边栈道的监控器依旧修复好了，让她抽空去领那天坠湖录下的监控视频。

    证据有了，下一步就是开直播曝光他们，宋珍珍走的是爱豆路线，粉丝会在一定程度影响到宋珍珍的名誉，那些追星狂热到丢失大脑的粉丝就是突破口。

    以免夜长梦多，她连夜开车去见了景点工作人员，取走视频才回公寓。

    然而心情没好多久就被家门口不堪入目的涂鸦毁得一干二净。

    门上，有人用血红油漆写了“杀人凶手”四个字，醒目骇人。

    姜有鱼神色平静地看了几秒，录入门锁密码开门，然后拿出手机拍照留证。

    油漆完全干了，清理不掉，免不了赔偿款。

    姜有鱼给物业打了电话，一番交涉后，物业到保安室调取监控，意料之中，作案人乔装得严严实实的，根本辨别不了身份。

    折腾到后半夜，门面的油漆清了大半，姜有鱼给房东转去赔偿款后才有空坐下来吃饭。

    外卖已经凉透了，吃起来有点难以下咽。

    家里还是有个免费的厨子比较好。

    姜有鱼吃到一半就咽不下去了，去厨房洗了一颗苹果果腹。

    啃着苹果走出厨房，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姜有鱼脚步一顿，转而朝着玄幻走去。

    周誉生推门而进，身上带着深夜的凉意，鼻尖微微发红。

    两人大眼对着小眼，姜有鱼啃苹果的动作停滞片刻，讶异过后便恢复了平静，心想这小子自从上大学后每周末都得来她公寓，就没一周是落下的。

    这不，免费的厨子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么？

    “姜有鱼，你家门太惨了。”周誉生故意调侃。

    姜有鱼坐进沙发，支起平板划拉，嘴里咀嚼着苹果，“哦，没有我的钱包惨。”

    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大部分摆件挂件都被收起，连阳台外的花架都被清扫一空，外面仅留着日常生活的必须用品，过道歪歪扭扭的，一眼望去非常凌乱。

    “你要搬家？”周誉生来到姜有鱼背后站定。

    “是啊，这地儿已经被敌方锁定，再不搬小命难保。”

    周誉生伸出双臂撑在姜有鱼身体两侧，有意无意地将沉浸在平板小游戏内的女人纳入掌控范围，上身微微俯低，“你没考虑过离开厦城吗？”

    姜有鱼指尖微蜷，轻笑摇头，“世界就这么大，能躲哪里去？”

    周誉生意味不明地开口，“两年前，你悄无声息离开渝城，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姜有鱼下意识反驳，身子挺直，侧脸转眸之际，近在咫尺的漂亮脸孔在她眼中放大，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他身上除了寻常熟悉的沉水香外，还有淡淡的酒气。

    屏气对峙了一会儿，姜有鱼往后挪挪位置，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

    “也是。”姜有鱼低下头，柔软的发丝垂落肩头，遮去了她眼底流露的脆弱和歉疚，“当年顾落霞出事，你为我出头打架，还进医院了。”

    周誉生垂低眼睫，眸底藏着幽光，待胸腔泛滥起的浓烈情愫平息后，他抬手沿着女人纤细的后颈缓缓上移，发梢挠着掌心，若有似无的痒仿佛钻进了心窝，他克制地忍了忍，手掌最终轻放在女人肩头。

    “那确实是连累我了。”

    周誉生不着调地笑了声。

    姜有鱼无所谓地瘪瘪嘴，“我是烂命一条，死活无所谓啊，可我不想看见身边的人因为我被搞乱了生活。”

    搭在肩头的手倏地收紧，沉甸甸的压迫感令姜有鱼生异，仰头带着疑惑看向身后之人。

    “我不也连累过你吗？”周誉生侧身坐在沙发顶上，语调轻松，“我被叔叔寻回周家，外面也是流言蜚语不断，记得重新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我被许多人嘲笑欺负，你也为我出头呢。”

    姜有鱼回想起往事，不由得勾唇笑了。

    周誉生认真地看着她闹得露出温柔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小时候，姐姐可以不顾一切站到我身边，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地留在你身边。”

    姜有鱼欣慰地点点头，脑子宕机了会儿，忽然醒过神，“姓周的，你吃错药了？”

    又是喊姐姐，又是坚定不移的，搞得跟表白似的，让她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

    周誉生早就习惯了某人关键时刻情商欠费的缺陷，怨都懒得怨了，有时候也挺迷惑，姓姜的早年万花丛中过，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在面对他时总是缺一根筋，特别会煞风景。

    可能她真单纯的觉得他是弟弟，压根没往正常的异性关系上靠拢，所以才会显得笨拙。

    “我饿了，冰箱里有什么？”周誉生不想自讨没趣继续方才的话题，站起来走向厨房，懒洋洋地询问。

    姜有鱼立马蹦起来，跟进厨房，在周誉生打开冰箱时非常积极地点菜，“我想吃肉丝烧泡菜，清炒空心菜，再加一碗海带汤。对了，你上次泡的咸菜差不多吃完了，过几天再帮我泡一缸。”

    周誉生像是定住了一样，手扶着冰箱门，木木地盯着她，精致的俊脸被冰柜内的冷光照亮，看她的眼神仿佛就在说“你脸真大”。

    姜有鱼轻咳两声，脸颊有点发烫，讪讪改口，“时间太晚了，要不随便做点？”

    “去淘米蒸饭。”

    周誉生淡淡说完，似乎轻轻叹了一声，自顾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转身走到料理台清洗。

    姜有鱼偷偷瞟了一眼，刚刚她报的菜名都在周誉生的制作队列之中，臭小子果然听她话。

    此时此刻，她不由得感慨，心想家里还是有个厨子好，难吃又没营养的外卖她是一顿都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