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静悄悄地卧在薄薄的雪层之下,桂花树半挂霜华,随着微风沙沙摇曳。
窗面覆着一层冰晶,屋内开着暖气,不似室外天寒地冻。
姜有鱼洗完澡,拿着帕子边擦头发边走进客厅,嗅到一股焦糊的气味,转向去了厨房。
温盛背对着她不知在捣鼓什么,手忙脚乱的,焦糊味就是从锅里飘出来的。
余光瞥见踱步过来的女人,温盛像被抓住做坏事的小狗,眼神胡乱飘了一阵,举起手挠向后脑勺,憨憨地朝她露出笑齿,顺便把盛放着一团乌漆嘛黑分辨不出食物原貌的盘子往后面推推。
姜有鱼抓住他偷偷掩饰的动作,看他一眼,然后俯下身观察他的杰作。
温家小少爷第一次做菜,好消息是没炸了厨房,坏消息是可怜了食材。
望着黑乎乎不能下咽的菜,姜有鱼犯起了难,久久没有反应。
温盛也弓下腰同她一起看这道菜,不过更多时候是在观察姜有鱼的反应,两人守着一盘搞笑的菜,相对无言片刻,姜有鱼扶额站直,“我来吧。”
温盛连忙应声,非常积极主动地把他捣鼓出来的锅碗瓢盆都拿去洗了。
姜有鱼蒸了一锅饭,在手机上找了几个做菜教程,在温盛灼灼殷切的注视下,做出来的菜也是一言难尽,卖相没有那么难看,但绝对难以下咽。
温盛望着鸡蛋与西红柿黏在一起的番茄炒蛋,有点下不去筷子,瞥见姜有鱼期待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尝了一口,艰难地咽下去后,如同被下了一把砒霜,眼里的光都没了。
“不好吃。”温盛给出十分诚实的评价。
一个不挑食的饭桶都觉得不好吃,那是真的难吃。
两人,半斤八两。
姜有鱼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气,“点外卖吧。”
两人又把锅碗瓢盆洗刷了一遍,折腾两个小时,一口饭没吃上。
吃外卖时,姜有鱼都忍不住想笑。
她俩要是真在一起,以后恐怕得天天吃外卖。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她挥去了,她跟温盛之间有太多阻碍,还是不要有所期待了。
“你下午没课吗?”
饭后,姜有鱼在院子里打理被雪覆盖的绿植,见温盛一直在打下手,没有走的意思,有些惊讶。
温盛蹲在地上,手指头在一盆五针松上作乱,姜有鱼突然问话,吓了他一跳,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拔了一把松针,在姜有鱼看过来时,他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揉了揉鼻子。
“请假了。”温盛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不敢看姜有鱼,说话心不在焉,精神都集中在手里的松针上。
姜有鱼静静盯了他一会儿,挑眉,“藏什么?松树枝头都给你薅秃了。”
温盛又揉揉鼻尖,老老实实把松针递出来给姜有鱼,接到姜有鱼的眼神,自觉丢进垃圾桶。
姜有鱼把雪清扫到一堆,再用簸箕铲起来,挪到院门外,温盛知道自己帮不了忙,坐在小屋阳台前安静地守着她,视线紧追不舍地落在她眉目之上,见她眉目平静淡泊,不觉弯起了嘴角。
“傻笑什么?”姜有鱼提着簸箕进屋,路过男生时,随意瞥了一眼。
温盛跟在她身后,声音洋洋洒洒,带着点散淡,“男人看到美女心情自然就好了。”
姜有鱼脱掉外套挂在撑衣架上,“巧言令色。”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吗?”温盛一个大跨步绕到她前方,倒退着脚步跟随她前进,“或者换位思考,你看到帅哥,尤其像我这种级别的大帅哥,不会笑?”
姜有鱼停下,顿了几秒,转身走向茶几。
“是是是,你这种级别的大帅哥,看上我,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红茶还是白开水?”姜有鱼坐在沙发上,从杯架取了一只水杯。
温盛的心思压根不在喝水上,目光始终在姜有鱼脸上飘,随口一答,“红茶。”
姜有鱼给他倒了一杯红茶,看着他喝。
很明显,男生不大喜欢喝这种苦味的茶,浓黑如墨的眉微微皱了下,还是慢慢吞下去了。
“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做自己的事吧。”姜有鱼看了他半晌,叹气。
温盛放下茶杯,“谁担心你了,我只是下午闲着没事做,想陪陪你而已。”
“陪我工作?”
姜有鱼弯唇,“摄影部还有一堆资料要整理,你会吗?”
温盛挑眉,往姜有鱼身边挪动,挨到她才停下来,“我最近正在学,你不怕我给你弄乱,可以交给我。”
其实就是快到年终,她想把摄影部所有的摄影资料都筛选整理一遍而已。
看样子他也不愿意走,拿给他练手也行。
姜有鱼回屋把笔记本拿出来,开了机递给温盛,打开摄影部的文件夹,里面是摄影部每个月拍摄的图像视频以及各个成员写下的工作文案。
和他大致过了一遍整理要求,温盛眉头都不皱一下,连演示都不需要,接过电脑就开始操作。
姜有鱼观察了一会儿,见他动作熟练地把图集归类分明,还迅速建立了导航目录,效率极高,像是处理资料的老手,不禁有些意外,“看不出来你天赋还挺高。”
“我可是一颗好种子,姐姐愿意培养我,我肯定可以长成参天大树。”
温盛嬉皮笑脸地夸赞自己,挤眉弄眼的,姜有鱼仿佛看见了一条大狗在眼前摇晃高高翘起的尾巴。
摄影部一年拍摄的图像资料并不少,她亲自整理也得花一个下午,温盛的效率出乎意料,不过三个小时就把所有资料整理得井井有条,她最后检查时找不出一点错处。
下午四点多左右,温盛接了一个电话,大概是要走了。
姜有鱼抬起头看着他捡起外套起身,将搁在腿上的电脑放到沙发里,跟着穿上拖鞋站起来。
送到门口,外面的雪悄无声息地飘落,温盛转身止住她的步伐。
低着头静静看着她的面容,直到她被盯得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温盛才弯眸一笑,举手拉住她的外套衣襟捂了捂,“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姜有鱼有些受不住温盛直白又灼热的目光,嘴唇轻动,委婉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已落入男生温热宽阔的怀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生说话时胸膛轻微的震颤。
“姐姐,其实我的学习天赋并不是很好,可是我认识了很多好朋友。七岁时,我第一次接触自行车,一个人学了一整天,还是没学会,膝盖磕得都是血,当天晚上我就去找了哥哥,让哥哥陪着我练。后来,我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上了高中,每天都要训练好多项目,特别是跳高,老师说我空有一身蛮劲儿,怎么教都不会,我不服气,就死皮赖脸地找舍友找同学寻求技巧,包括摩托车我也是认识了好多同道中人,一点点练起来的。”
“还有啊,我有一次我被班里同学污蔑偷东西,我没有证据,好多人都说我是小偷,背地里骂得可难听了,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我,他们的评价影响不到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那人,就找了几个朋友一起过去对峙,直接把他吓得吐出了真话。”
“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是孤身一个人,你有朋友有爱你的人,遇到困难可以找人帮忙。真正了解你在乎你爱你的人,不会因为外界的言论远离你,他们始终是最强的后盾。”
“我知道你怕连累别人,可如今这个局面,不是你能躲就能躲得开的,他们可以设计造谣你,但最了解你的是与你朝夕相处的亲人和朋友,有她们的支持,谣言肯定能不攻而破。”
“一个人的声音是微不足道的。”
温盛捧住姜有鱼的脸,无比认真地说,“我不是陈向川,我没有那么多顾忌,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姜有鱼望着男生真诚深邃的眼眸,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如此赤诚的一颗真心,她多想不顾一切答应他,跟他在一起,可是她们真的有可能吗?
如果短暂的欢愉之后,要被现实压垮,被迫痛苦分离,那还不如不要开始。
可实际上,这个一腔热血的赤忱少年为她情窦初开,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开始因为新鲜感惹她撩她,后来动了真心,哄她爱她,哪怕被她拒绝无数次,哪怕他也知道以他们两个的家庭背景在一起的可能性十分渺茫,他还是坚定地守着她。
何苦呢?
姜有鱼放纵了自己,没有推开温盛的拥抱,她承认此时此刻是过于贪婪了。
夜晚,因着温盛的话,她睡意全无,心里十分矛盾。
她已经过了热血少年的年龄段,可她从未不顾后果喜欢过一个人。
不能继续想,越想越容易心软屈服于欲望,她坐起来打开手机,想找个人谈谈心,翻翻列表,最后还是放弃了,大晚上的发消息打扰朋友,不是找骂就是欠削。
算算时差,美国那边还是白天,阿誉去了美国后就没跟她联系过一次,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点开聊天界面,看到一个月前发的消息都没收到回音,她退怯了。
反正也不会看她的消息,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重新躺回床上,姜有鱼刻意把心里翻涌的暗潮推到角落,看着天花板思考应对舆论的法子,或许温盛说得对,她应该正面对付宋珍珍的公关团队,她不想做任人宰割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