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美娱乐的官方账号很快公布出精心处理过的视频，发表了长文控诉姜有鱼的恶劣行为，一时间网络风向骤变，姜有鱼的社交账号上塞满了各种各样辱骂她的信件。

    走在学校，难听的议论声和厌恶的眼神纷至沓来，所幸的是A大学生的素养普遍都很高，议论归议论，倒没有人敢舞到她跟前。

    摄影部开会时，姜有鱼能明显察觉到几个部委抗拒她的情绪，摆出一副臭脸坐在那里不情不愿地听她讲话，似乎觉得有她这个部长很丢脸。

    赵芸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平日里活泼豪爽的性子，会上难得沉默寡言，笑都不笑。

    姜有鱼按照拟定的校运会流程一丝不苟地分配工作，并不把在座各位心里的小九九放在眼里，表情平静得好似这次网络舆论的主角不是她。

    她早就习惯了，从陈向川被曝丑闻开始，她就一直卷在风口浪尖，短短三个多月，她承受的压力不比高三那年少，只是她如今成熟了许多，不轻易把情绪外放出来，所以看着云淡风轻。

    然而她越是冷静，别人越是觉得她冷血。

    网传的视频拍得很清楚，她把宋珍珍推倒在地，还跟嘉美的工作人员扭打在一起，形同泼妇。

    “这次校运会的拍摄任务主要由陈生和赵芸带队，你们两个注意合理分配人员，配合采访部的报导工作。另外，有参加比赛项目的部委会后在群里报一下数，方便时间安排。”

    这时一个部委突然打断她，“部长，宋珍珍真的是被你逼得自杀的吗？”

    “会议时间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事！”赵芸冷着脸出言提醒。

    “不是。”

    姜有鱼果断地吐出两个字，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里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她不想歇斯底里，反复强调自己是被恶意抹黑的，眉眼平静地说，“现在可以继续开会了吗？”

    部委们面面相觑片刻，纷纷点了头。

    最后将校运会的摄影注意事项说完，姜有鱼散了会，有几个部委走之前有意无意打量她的反应，欲言又止，却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姜有鱼在整理会议记录，赵芸和陈生在后面整理部门文件，部委陆续离开，只剩下李甫在会议室逗留了许久，最后走之前过来姜有鱼身边，手突兀地搭在她肩膀上，安慰道，“部长，我信你不是那种人。”

    肩膀处陌生的触感令姜有鱼不禁眉头微蹙，不着痕迹地避开，抬头对上李甫黝黑的眼睛，心头划过一丝异样，面上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

    李甫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垂直腿侧微微握拳，回笑了声，“我先走了，部长记得按时吃饭。”

    姜有鱼点点头。

    李甫走后，赵芸抱着文件扑到姜有鱼旁边的桌面，一脸八卦相，“他对你有意思吧。”

    姜有鱼敲击键盘的指尖一顿，唇瓣微抿，“没意思，别多想。”

    “有意思也难咯，毕竟某人啊，心里藏着一位呢。”

    赵芸吹了下口哨，起身把文件放回档案柜。

    临近中午，三人从行政大楼出来，赵芸走在两人中间，笑着讨论去哪家食堂吃饭，陈生散淡地耸耸肩，表示他不挑食，如果能有人请客就更好了。

    赵芸和他拌起了嘴，姜有鱼在一旁听着不免发笑。

    只是心情刚放松一点，走出大门，一盆冰水迎面泼向了她。

    水哗啦啦流了一地，连赵芸和陈生都被波及，身上的羽绒服湿了一块。

    姜有鱼完全被泼湿了，从头到脚，水不断往下流，冷风刮过，整个人如至冰窖。

    “你干什么你！”陈生率先反应过来，护到两个女生前面，大声质问肇事的两个女生。

    “看不惯她这种恶心卑鄙的贱人罢了！”

    “一个小小的up主，靠踩着宋珍珍上位涨粉，你良心不会痛吗？”

    “她都被你逼得自杀了，你还在这孤傲高冷给谁看啊？假惺惺的，令人作呕！”

    两个女生一人一句大声嚷嚷着叫嚣，周围过过路的学生纷纷驻足，投来好奇八卦的目光，还有不少人对姜有鱼指指点点。

    姜有鱼拦住卷起袖子要上前揍人的赵芸，寒冬腊月里，湿透的衣裳披在身上，她的脸早就冻得发白，唇色也开始发紫，但她并未露出半分狼狈姿态，顶着四面八方的非议，腰背挺直，铿锵有力道，“到底是谁踩着谁上位，你们好好去问自己的偶像！还有，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撒泼追星的地方，要发疯滚去校外，不要在这里破坏校园秩序！”

    姜有鱼懒得继续理论，说完就要走，却不想一个女生冲上来拽住她的头发，难听恶毒的脏话伴随着拳打脚踢落到她身上，赵芸立马掺和进来，场面瞬间失控。

    楼上的校领导纷纷赶来，闹剧没持续多久就被喝止。

    两个女生先寻衅滋事，被教务处领导训话时不占上风，不情不愿地道了歉，走的时候还刻意投来挑衅的目光，姜有鱼心里发苦，知道这件事还没完全翻篇。

    看姜有鱼满身狼藉实在可怜，校领导没过多苛责，简略地说几句就放她离开，只是打量姜有鱼的眼神尤为复杂，明显有些话欲言又止。

    不用他直说，姜有鱼大概能猜得出他的想法，现在网络舆论越闹越大，学校也受到了影响，校方领导不是十几二十的小年轻，他们能猜得出她正在经历着什么不公平的社会待遇，知道她有苦衷，所以实在难办。

    开除她，保学校名誉。

    维护她，跟资本作对。

    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学生而已，犯不着。

    姜有鱼白着脸下楼，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寒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脸上还多了一道被女生指甲划出来血痕，咬紧了牙挺直脊背才堪堪维持一星半点的尊严和脸面。

    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奚落嘲笑声，她都恍若未闻。

    “你们看什么看？”

    赵芸凶巴巴地喝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闹剧结束不久，她不比姜有鱼好到哪去，手臂上还留着淤青，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还处于炸毛状态之中。

    陈生把外套借给姜有鱼披着，外面只剩一件毛衣，走路忍不住打哆嗦，表情却是愤愤不平的，“简直太可恶了，部长，要不你再开一次直播，我叫上我朋友给你撑腰。他妈的仗着有钱有势欺人太甚，老子还就跟宋珍珍杠上了。”

    耳旁的嘲笑声不断，姜有鱼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外套，低着头，垂落的湿发将她黯淡的眸光衬得更加暗沉无光，她僵着双腿走过大厅，直至门口才驻足。

    “不用了，别管我。”

    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姜有鱼丢开两人先走。

    刚步下门前的台阶，余光扫见熟悉的身影，她匆匆的步调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咬紧唇瓣，装作没有发觉，步子迈得更急，像是在逃离什么。

    “姜有鱼！”

    急切的呼喊声一路追着她，直到手臂被拽住，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断开，如同应激了一般，不由分说，用力挣扎起来，但还是抵不过男生的力气。

    “对不起，那天回去后，我爸让我闭门思过，今天才能出来…”

    男生双手桎梏着她的身体，声音急切地解释，却被她冰冷的声音打断，“与你无关。”

    施加在她手臂的力道一点点减轻，她冷着脸后退，始终垂着眼眸看着地面，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的脚步声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她走得越急，那人就跟得越紧，最后她皱眉停步，没有回头，“温盛，我不关心你这些天的动向，更不需要你管我的事，你再跟过来，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她不敢听男生的回应，埋头继续往前走，可后面的脚步声依旧没有消失，踩着路面的雪花，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走在校园小道里。

    当她再度忍受不了心里的屈辱，想要找到发泄口宣泄时，温盛的话音才响起，“你是怕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可是，我已经看见了，你还是姜有鱼。”

    男生的语调不疾不徐，喜欢她的这些时日，他褪去了年少的浮躁和桀骜，高大挺拔的身板像是一颗参天大树，望向她的眼里不再有轻浮之态。

    姜有鱼停下了脚步，很快就落入了温暖宽阔的怀抱，刹那间，她那强压在心底的委屈和难堪如洪水决堤般泉涌而出，清瘦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压抑了一个多月的苦楚全都哭了出来。

    这一哭都止不住了，尽管不断在心里强调，她也无法控制，就像是想把所有的苦全部融进泪水里。

    明明不想连累别人，她尽量不给朋友添麻烦，可是朋友还是因为她受到了伤害。

    她抽抽噎噎地哭，偏还带着忍耐，哭得特别压抑难过，温盛拍她后背都哄不住，撑开手臂握住女人瘦弱的肩膀弯下腰来看她的脸，视线刚对上，不到一秒就被女人躲闪开，鼻尖和眼眶红红的，好不可怜。

    “别哭，我们一起想办法。”

    温盛不厌其烦地替她擦眼泪，顺她鬓边湿漉漉的乱发，结果越擦眼泪流得越多，他生来就是被别人当少爷哄着的，哪里遇过这种阵仗，安抚的动作笨拙又迟钝，嘴也变笨了，只是一味哄她别哭。

    实在心急心疼，他也跟着哭了。

    姜有鱼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哭着哭着就破涕为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等姜有鱼冷静下来，温盛欲盖弥彰地摸了两把脸，勾住她的食指，领着委屈可怜的她去了校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