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
“啊？”尤棠回过神，努力忽略脑海中还在不断重复着的声音。
莫浔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如我刚才所说，虞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帝国叛徒，你真的愿意冒险潜伏在他身边，为帝国获取消息么？”
尤棠郑重点头。
有关虞舟的故事，每一个帝国战士都被科普过。这个曾经被誉为启明星、享受无数优待资源的家伙，居然为了一己私欲，弃养育他、栽培他的帝国于不顾，甚至还企图刺杀陛下。
简直是帝国之耻！
她说出那句重复过千百次的话：“为帝国献出生命，是每一个战士的荣耀。”
毕竟她真的不想回垃圾星卖淀粉肠。
而且脑中精神体的声音愈发大了。
【想接近他】
【流畅漂亮的人鱼线，吸溜】
【还想再往下……】
尤棠庆幸现在的环境足够黑暗，否则就该被发现红透的脸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体怎么会说这么流氓的话，这绝对不是她的想法。
嗯，绝对不是。
莫浔眼底眸光微闪，唇角扬起。
“好。”
“这会是一条很苦很长的路，但我相信你可以完成。”
接下来的三个月，尤棠接受了一场特训。
小到说话细节，大到身体反应，一场全方位的特训。
训练员最满意的是尤棠的外貌，一张清纯无辜耿直脸，看上去就像一个老实人，让人很难生起“这个人会不会是卧底”的怀疑。
而且性别为A，不用担心人生安全。
简直是天生的卧底。
“这是特效信息素抑制剂，可以无期限延长你的易感期，几乎没有副作用。当然，不要轻易接近易感期的omega，万一碰到信息素高度匹配的……那可不堪设想。”
看了看尤棠的脸，训练员想了想，补充道：“alpha也不行。”
尤棠：……？
很快，就到了她被秘密送往前线的日子。
莫浔来送她，那只温暖宽大的手掌再一次抚上她的头发。
他用温柔到几乎慈爱的声音说：
“我代表帝国感谢你的付出，尤棠。”
“不要让第三人知道你的身份。”
“很快再见。”
*
“砰——！”
前线比想象中还要残忍恐怖，漫天的炮火叫嚣，前一秒还在催动精神体战斗的人，下一秒可能就化成飞灰，永久飘散在浓重烟雾之中。
更多的，是没有战斗力的普通平民。
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颗偏远小行星上，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家园炮火连天，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攻击型精神力撕咬啃噬，然后痛苦地死去。
尤棠正捂着口鼻，艰难地跋涉在沙尘之中。
“救救我弟弟！拜托了！帮帮我！”
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尤棠的脚踝，她受惊下意识抬脚要踹，却发现对方不过是一个孱弱的少年，还算秀气的脸庞沾满脏污，眼睛里满是乞求。
“他被石板压住了，我一个人实在抬不起来！再不救……再不救他就要死了！”
尤棠想要拒绝，但少年婆娑的泪水让她心软，而且……帝国战士理应保卫平民。
虽然她不明白帝国为什么和“鸦渡”一样，会毫无顾虑的将炮火落在这片土地上。
尤棠催动精神体，自从见到过虞舟的全息影像后，它们就一直处在一种诡异的兴奋之中，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活跃。
而且一直念叨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
石板很重很重，沉得尤棠几乎要龇牙咧嘴，细弱的藤蔓好几次险些折断，好在她和少年同时努力，很快将石板撬开了一侧，听到了少年弟弟微弱的抽泣声。
就在此时，一道火光划破天空，精准无误地从他们头顶落下。
巨大爆炸声中，尤棠觉得自己起飞了。
……
“嗡————”
尤棠耳中充满了嗡鸣声，她觉得有一座山压在自己身上，让她呼吸困难浑身酸痛。
意识渐渐恢复了清明，她能感觉到额角流下了温热的液体，可无论如何努力，就是睁不开眼。
精神体萎靡的趴着地上，有几株甚至变成了焦黑的颜色，藏在发丝中都毫无违和感。
尤棠尝试着动弹手指，可做不到。
不会要这么死在这里吧……她好不甘心。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搜寻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尤棠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如果是帝国军队，那她就有救了！
尤棠运足了全身力气，想要大喊我在这里我还活着，但嗓间只有嘶哑的呜咽和腥甜的血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尤棠觉得有人停在了自己面前，弯下了身，用手试探她的呼吸。
下一秒，她听见那人扯开嗓门大喊。
“虞上将，这里还有个喘气的！”
尤棠：？
救命的没等到，要命的先来了。
有人疾步靠近，紧接着一只手伸到了尤棠鼻尖。
她闻到了一股极淡极淡的忍冬花香，在一片硝烟和血腥味中格外清甜。
颓靡的藤蔓精神体翘起了头，微微摇晃了一下，就又蔫吧的倒回了尤棠背上。
“植物类精神体么，罕见。”
磁性的男声开了口，尤棠觉得鼻尖的那只手转移到了她身后。
藤蔓被勾起，尤棠与精神体触感共通，瞬间感受到了男人指尖的温度。
萎靡的藤蔓被触碰，没焦的幸运儿颤巍巍地绕紧了男人的指节，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绕成了一个漂亮的环。
而且还有一路向上，伸进战斗服内侧的意思。
男人松了手。
“要带回基地吗？”有人问男人。
男人没急着回答，尤棠却觉得有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片刻，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但她还是有点忿然。
AA授受不亲，一上来就又碰她精神体又搜她身。
这个虞姓叛徒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尤棠并不惧怕搜身会使她身份暴露，毕竟她和帝国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她很快听见男人发了话。
“……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
尤棠：？？？
一块黑布蒙上了她的双眼。
漫长的星舰旅程后，尤棠被带到了“鸦渡”的基地。
近距离的爆炸让她始终处于半应激状态，脑袋昏沉钝痛，只恍惚感觉有人喂她喝下了一管营养剂，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她就被带去清洗、包扎伤口。
帮她包扎的人手法特别轻柔，除了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外，尤棠居然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她有些茫然，是虞姓叛徒么，手居然这么巧？
“好些了？有力气睁开眼睛了么？”
尤棠愣住了，因为这声音显然和虞舟不一样，更加温润清朗。
“这个……可以摘下来吗？”她指了指眼前的黑布。
“啊，我来帮你吧。”
黑布被摘了下来，尤棠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亮光，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特别漂亮的青年，此刻正弯腰注视着自己。
两人的距离之近，尤棠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琥珀色瞳孔里的自己。
不是虞舟。
“你是谁？”她问。
尤棠觉得青年和虞舟的五官轮廓有一些相像，但显然没有那么锐利浓郁，而是清丽如像一朵沾了雨后露珠的白花。
“虞沐。”
青年伸出了手，尤棠立刻回握，发现对方连指甲盖都修剪的圆润干净。
反观自己的还沾着血污的手，尤棠沉默了一瞬，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虞沐的手。
尤棠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但不限于这里是哪？我是怎么来这的？
当听到“鸦渡”的大名时，她很合时宜地流露出了惊恐神色，像极了一个单纯老实只是因为战争被迫流落至贼窝的星际平民。
虞沐温言温语安慰了她好半晌。
据他所说，“鸦渡”并不是帝国口中的邪恶组织，相反，每场战争之后他们都会尽可能的搜寻无辜幸存者，带回基地救治。
就像尤棠今天这样。
“你是虞判，上将的……”尤棠试探着问。
“弟弟。”虞沐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但整体依旧平和温柔。
尤棠点点头，发现两人虽然都是琥珀色的瞳孔，但眼神可太不一样。她还是更喜欢虞沐这种，和风细雨，一看就非常宜室宜家。
她忍不住捻了捻手指，回味细滑的触感。
“谢谢你帮我包扎，嘶……原来有这么多伤口。”尤棠观摩了一下自己打满绷带的四肢，又摸了摸被贴了一大块纱布的额头，伤口仍在突突作痛。
“你运气真好。”虞沐说，“能在战争中活下来的是少数，何况是那样近距离的爆炸……”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尤棠的来历和遭遇。
尤棠叹了口气，想到了那对大概率已经遇难的兄弟，“是啊，我很幸运。”
一阵咕嘟咕嘟声响起，虞沐站起身，“粥好了，我去盛。”
再回来时，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碗浓稠的肉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尤棠腹中咕咕作响，虽然星际时代人们已经习惯了用营养剂果腹，但能喝到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粥，谁又会拒绝呢？
她刚要抬手去接，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胳膊上的伤口，痛得倒抽一口气。
虞沐赶紧伸出一只手将她扶稳，又说，“我喂你吧。”
尤棠觉得自己脸红了，漂亮好看就算了，还这么善解人意。
她假意推辞了一下，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虞沐的照顾。
omega青年是真的很会照顾人，每一勺粥都等到温凉才送进尤棠的嘴里，心满意足地喝完一整碗粥后，尤棠问出了困扰很久的问题，“你们这……不会连俘虏也非常优待吧？”
虞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基地里太无聊了，很少有外人来，你是这近半年来的第一个。”
omega不上战场是常态，何况他还是虞舟的弟弟，自然是“鸦渡”组织里的高度保护对象。
尤棠又看了虞沐一眼，忽然发现自己很早之前就见过这张脸——在帝国最想娶omega排名榜上。
军区生活封闭又无聊，一堆alpha无处消遣，只能通过端脑上网排遣无趣，有一天晚上她点进了一篇讨论帝国有名omega的贴子。
讨论层高达几千楼，全是alpha和beta们在为自己喜欢的omega声援。
【林南算什么，虞沐才是真绝色，你们谁听过他说话一定会被俘获的。】
【温柔不做作，漂亮纯天然，吸溜。】
【给楼上几位提个醒，他哥是虞舟……】
【666楼什么意思？帝国启明星也很帅的好嘛～】
【A、同、滚！】
最后贴子以一轮“帝国最想娶omega”投票排行榜收尾封楼，虞沐的照片领先第二名几千票。
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随着虞舟的背叛出逃，虞沐的名字和照片想必早就从排名榜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尤棠绿眸一转，换了个话题，“你……你哥平时都很忙吧？”
她没忘记自己是来这做卧底的，这些伤可不能白受。
虞沐点头，“外有帝国追捕，内要基地服众，他简直有点分身乏术。”
尤棠缓慢哦了一声，问，“那能扶我出去走走吗？躺了整整一下午，感觉腿都退化了。”
她打算先摸清基地构造，如果能趁机拍下几张照片传给帝国就更好了。
然而虞沐摇了摇头，把她按回了床.上，用一种温柔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我哥还没审你。”
“每一个从外带回基地的幸存者，都要由他亲自过审，确认身份没有异样不是哪来的间谍，才能加入”鸦渡”，否则——”
虞沐比了个利落抹脖的手势，“杀无赦。”
尤?卧底本人?棠：“……哈哈。”
想起那只矫健的黑豹，飞扑而来时的尖牙和利爪，尤棠心有余悸。
虞沐坐到了她身边，好奇地问，“听说你的精神体是罕见的植物类，可以给我看看么？”
尤棠怀疑对方在勾引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要求陌生alpha展露精神体，这是个内心远比外貌大胆开放的omega。
不过她乐得被勾引。
绿色藤蔓被释放出来，可惜受了爆炸影响，焦糊的几根有些影响美观。
尤棠羞涩：“它们受伤了，有点……丑。”
听见这话，藤蔓抗议般扭曲了身体，前端卷成了一只小小拳头的形状，很没有威慑力的晃了晃。
“我能碰碰它吗？”话音落下，虞沐的指尖已经点上了藤蔓。
那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在尤棠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抚摸过她的精神体，那只手柔软温热，任由藤蔓在上面蜿蜒曲展，尤棠觉得大脑发热，后颈腺体微涨。
但很快，一股冰凉的液体就浇熄了尤棠的燥热。
她转头，藤蔓们不知何时尽数伸进了一管蓝色液体里，闻味道像是营养剂。
焦糊的几根在液体里迅速枯萎、脱落、进而新生，重新变回了细嫩翠绿的模样。
“真神奇，我只是想试试来着。”虞沐将见底的营养剂放到一边，歪头道。
“如果我的精神体也可以有这样强的自愈力就好了。”他苦笑了一声，身边忽然多出了一只长毛缅因猫，有着极其漂亮的花色，慵懒地窝在主人腿边，贵妇般梳理自己的毛发。
“它的眼睛——”尤棠一眼就发现了缅因猫的一只眼睛始终紧闭，再仔细一看，上面居然有一道狰狞伤疤。
“和我哥出逃时受的伤。”虞沐垂眼抚摸着自己的精神体，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尤棠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这个世界alpha、omega和少数beta都能觉醒精神体。精神体和主人联系紧密，几乎算是另一个分身，如果精神体受损，主人自身也会承受大半反噬。
大多数情况下，精神体的损伤都能治愈，除非是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又或真的无力回天。
像虞沐这种情况，尤棠觉得是前者。
当年一边躲避帝国追杀，一边在星际中流浪，肯定很难接受到良好的治疗，以至于如此漂亮的精神体居然瞎了一只眼。
尤棠在心里可惜了半天，毕竟精神体残疾，往往也会被觉得魅力大打折扣。
“你已经够漂亮了。”尤棠拍了拍虞沐的肩膀，很认真地肯定道。
虞沐一愣，然后轻笑出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虞沐看了看时间，说虞舟大概明天才有时间来审她，让尤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面对他哥也不要紧张，实话实说就好。
心里有鬼的尤棠奉上一个无害的笑容。
要真实话实说，她怀疑自己的精神体能直接被虞舟连根扯断。
“这个眼罩给你，房间朝南光线很刺眼，你的眼睛不能再被刺激了。”
说着，虞沐温柔地给尤棠带上了眼罩，青年突然贴近的身躯散发着淡淡柚香，尤棠措不及防地呼吸了一口，瞬间喉头一紧。
她忍住将人牢牢揽住的冲动，躺进了被窝中，直到听见关门声。
尤棠这晚睡得不是很好，那股柚香萦绕着，让她有种莫名的……难耐。
想咬点什么。
天光未亮，半梦半醒间尤棠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她瞬间警醒，却淡定地装睡没有睁眼。
不速之客一路走到了她的床边，尤棠觉得那人好像在俯身看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痒。
她猛地一伸手，抓住了那人手腕，只听那人一声闷哼，被迫向前一倒，立刻用另一只手撑在床沿。
“虞沐！”尤棠摘下眼罩，正要埋怨这个omega调皮，却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迭丽脸庞。
虞舟蹙着眉，漂亮的琥珀色瞳孔紧盯着尤棠，他冷冷开口。
“叫我弟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