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伦敦，进入冬令时，天空阴沉得仿佛永远不会放晴。铅灰色的云层像一块浸透水的毛毡，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透不出半点天光。天色将亮未亮之时，两位女士结伴出现在街角。
“记住，保持低调，观察周围。”多卡斯·梅多斯拉紧了深蓝色的冬季斗篷，压低声音对西尔维亚说道。她那双警觉的褐色眼睛扫视着科文特花园附近的街道，“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告诉我。”
西尔维亚点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既为了保暖，也为了随时能握住魔杖。这是西尔维亚加入凤凰社后的第一次外勤任务——监视一位被吸纳进食死徒阵营的的魔法部官员。
“西尔，你很紧张？”
“有一点。”西尔维亚承认道，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形成小雾团，“你知道的，这跟在圣芒戈里为病人治疗完全是两码事。”
多卡斯倒退几步，走在她身侧，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我第一次出任务时紧张得差点把自己的鞋子变成鸭子。就当熟悉外勤流程，一般不会有什么岔子的。”
西尔维亚忍不住笑了：“真的？”
“千真万确。詹姆他们笑了我整整一个月。”多卡斯翻了个白眼，但很快话锋一转，严肃起来，“——看，他来了。”
她微微仰起头示意，西尔维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一家书店出来，手中抱着一摞羊皮纸。
“奥古斯特·卢克伍德，神秘事务司的缄默人。”多卡斯低声解释，“最近他的行为有些反常，我们只需要跟踪他，看看他会去哪里，接触什么人。”
两人与卢克伍德保持着安全距离，跟随着他穿过几条街道。跟着那人走了半天，多卡斯皱起眉头。
“他还没走到目的地么？”
西尔维亚正要回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卢克伍德一瞬间消失在视野内。几道红光射出，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站住！罗齐尔！”
“是穆迪！”多卡斯眼神一凛，又看了一眼卢克伍德消失的地方，果断地扭过头，拔出魔杖，“先别管卢克伍德了。西尔，注意安全，跟在我身后！”
还没等西尔维亚反应过来，多卡斯已经地冲向了骚动的源头。西尔维亚慌忙跟上，心脏狂跳。拐过街角，阿拉斯托·穆迪正在与两名黑袍巫师激烈交战，魔咒的光芒在半空中交织闪烁。街道上的麻瓜惊恐地四处逃窜，一辆汽车已经被掀翻，冒着黑烟。
“是罗齐尔和威尔克斯！”多卡斯咒骂一声，风风火火地加入战斗，一道蓝色光芒从她的魔杖尖端射出，击向那个更高大的食死徒，“昏昏倒地！”
西尔维亚颤抖着手抽出魔杖，手心已经汗湿。多卡斯敏捷地和食死徒周旋，只用几个眼神就能与穆迪默契配合。
“艾博，别愣着！”穆迪粗声喊道，同时扭身躲开一道绿光，“掩护左侧！”
一道红光突然从侧面射来，擦着她的袍角炸开。她踉跄着后退，勉强稳住身形。
“防守啊！”穆迪怒吼，一边躲闪一边发射咒语，“愣着干什么！”
“对不起，我——”西尔维亚惊慌失措，再次举起魔杖，“盔甲护身！”
铁甲咒勉强弹开了第一道咒语，她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混乱中，那个叫罗齐尔的食死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似乎发现了西尔维亚是个弱点，便有意朝她攻来。咒语接连射来，防护咒已经有了裂纹，一瞬间成了碎片，又一道咒语射来，她来不及反应——
“西尔维亚，退后！”多卡斯高声提醒，同时施放了一个强力的铁甲咒，阻挡住向西尔维亚射来的一道红光。
可罗齐尔已经抓住了机会，狞笑着举起魔杖，直指西尔维亚：“钻心剜——”
“粉身碎骨！”多卡斯猛地冲过来，咒语击退了罗齐尔，自己却被咒语擦过了腿部，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多卡斯！”西尔维亚尖叫道，恐惧和愧疚瞬间淹没了她。
穆迪怒吼一声，不再与威尔克斯缠斗。一道强大的咒语从他的魔杖中爆发，直接击中了罗齐尔的胸口，将他击飞出去。威尔克斯见状，立刻幻影移形消失，只留下一团黑烟。
穆迪粗暴地抓住罗齐尔的衣领，将他拖到一边，然后对着空气发出一道银色光芒，去通知其他凤凰社成员。
西尔维亚跪在受伤的多卡斯身边，施了一个简单的止血咒，颤抖着手地为多卡斯处理伤口。
“我们需要马上把她送回总部，”穆迪走过来，仍然警惕地扫视四周，“这里不安全。”
穆迪已经开始处理现场，修改麻瓜的记忆，清理战斗痕迹。
“艾博，你们先走，”他简短地说，“回总部。”
西尔维亚不敢抬头看他，动作极小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扶起多卡斯，带着多卡斯挪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幻影移形到凤凰社总部。
西尔维亚将多卡斯轻轻放在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刻不停地开始更细致地治疗她的伤口。隆巴顿夫妇闻讯赶来，帮忙准备着白鲜药剂和绷带。
“幸好......伤口不是很深，应该不会留疤。”西尔维亚放心了一些，检查着那道伤痕，“可能会有点痛，多卡斯，我会尽量轻一点。”
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多卡斯倒吸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但她还是强忍着疼痛，笑着安慰西尔维亚，“别担心，我没事，只是点小伤。”
总部的门被猛地推开，穆迪的木腿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敲击声，每一声都让西尔维亚心里发颤。
“罗齐尔已经被送去魔法部了。”他厉声宣布，然后转向西尔维亚，冷笑一声，“干得漂亮，艾博。你的表现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西尔维亚低下头，无法面对他讽刺的目光。她感到一阵眩晕，羞愧和自责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黑魔法防御术差到这种地步的人只会拖后腿，”穆迪继续冷冷地说，他的话语像刀锋刺入西尔维亚的心，“梅多斯为了保护你差点丧命。”
“阿拉斯托，”艾丽斯·隆巴顿温和地打断，“你不要吓着人家了，她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场面。”
穆迪咕哝了一声，但没有反驳，仍然紧盯着西尔维亚，“如果你想活下来，艾博，你最好快点学会怎么保护自己。战争不会等着你准备好。”说完，他没等西尔维亚回复，自顾自转身走向厨房，木腿咚咚作响。
西尔维亚低着头，眼眶发烫，轻声对多卡斯说，“对不起，多卡斯，都怪我......”
“别太在意穆迪的话，西尔。他对每个新人都这样，更何况对我们这些老社员，他依旧是这个样子，我们都习惯了。”多卡斯握住西尔维亚的手，动了动自己的腿，“更何况，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好啦，别伤心了。”
西尔维亚勉强提起嘴角，她明白多卡斯的安慰是绝对真心实意的，但她心里的愧疚分毫不减——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多卡斯根本不会受伤。
多卡斯被送回了家，西尔维亚悄悄溜到角落，蜷缩着，反复回想着战斗里她该死的犹疑不决。
“西尔，你还好吗？”莉莉的声音轻柔地打断了她的思绪。西尔维亚抬头，那双绿色的眼睛充满关切地望着她，“不要自责啦，每个人的第一次任务都不会太顺利。”
“我差点害死多卡斯，”西尔维亚低声说，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我连最基本的防御咒都施不好……”
莉莉在她旁边坐下，柔声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西尔维亚。你是个出色的治疗师，这对于凤凰社同样重要。”
“但在战场上，我只是个累赘。”西尔维亚固执地摇头。
“那就慢慢进步，没关系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轻轻拍了拍西尔维亚的手，“别放弃，好吗？”
西尔维亚点点头，小声道谢。穆迪的话仍然在她耳边回响，她依旧颓丧地低着头。莉莉见状，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开，留给西尔维亚独处的空间。
房间里的人渐渐散去，总部变得安静下来。西尔维亚仍然坐在那里。英国冬天的天黑得格外早，日光一瞬间隐没，万物都变成了黑色的剪影，湿冷的雾气漫延上了窗。
西尔维亚绻在旧沙发上，一旁的生锈的留声机声音嘶哑，吱吱呀呀地唱着小调。她捂住脸，小声抽泣起来。
突然，一只漂浮的茶杯出现在她眼前，热气腾腾，散发着红茶的香气，茶杯旁边是一张小小的字条。她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只有卡其色大衣的一角和榛子色发梢在门口一闪而过。
西尔维亚伸出手，接过茶杯，打开纸条，上面是一行清隽的字迹：
「第一步总是最难的。」
没有落款，但她大概猜到了这张纸条的主人是谁。
西尔维亚喝了一口茶，温暖渐渐驱散了寒意。她拿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描摹着那些字母。
放下茶杯，西尔维亚揉了揉坐麻的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那张纸条的主人应该还在这里。
穿过昏暗的走廊，她看到图书室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西尔维亚推开门，看到莱姆斯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膝头摊着一本厚重的书。壁炉里的火光照亮了他疲惫的脸庞和那双温和的榛子色眼睛。
“我......”西尔维亚站在门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的茶。”
莱姆斯眼神躲闪了一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承认道，“不客气。”
他顿了顿，试探地问，“我听说了今天的事，你......还好吗？”
“不太好，”西尔维亚诚实地回答，走进房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穆迪说得对，我的防御术糟透了。”
“穆迪对每个人都很严厉，更何况这才是你第一次出外勤，对付不来他们，不是你的错，毕竟那是两个经验丰富的食死徒。”
“可是，他说得对，”西尔维亚轻轻叹气，抬起头，“我需要学习如何保护自己，至少，我不能再成为别人的负担了。所以......”
西尔维亚犹豫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猛地站起身，又颓丧地坐回椅子上。她深吸一口气，直视莱姆斯的眼睛，一口气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教我黑魔法防御术——不过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知道凤凰社的人都很忙......”
“当然可以。”莱姆斯轻轻眨了眨眼，微微笑着。
“我可能会是个糟糕的学生，”西尔维亚说，“我在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术成绩从来不太理想，而且多卡斯也拿我的黑魔法防御术没办法，尤其是在战场上，我总是慢半拍......”
“我们可以结合实战开始练习，”莱姆斯说，“总之，慢慢来，没关系的。”
暖橘色的火光映照在莱姆斯的脸庞上，为莱姆斯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谢谢你，莱姆斯。”
西尔维亚唇角终于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她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心情慢慢放晴。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木柴燃烧时发出哔哔剥剥的轻响，偶尔迸出一两颗细小的火星，在空气中闪烁明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