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流风冷静下来道：“陛下，状元和探花的区别臣还是知道的。”

    韩昱泽道：“该效忠谁……”

    钟离流风低下头行叉手礼，当即表忠心：“唯陛下马首是瞻，鞠躬精粹，在所不辞。”

    钟离流风低着头眼睛往上瞟，看见黑衣银纹衣摆下半截黑鞋缓缓走过来，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大笑声，“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风轻云淡说出狠戾的话，“你知道的，背叛我你的下场会很惨。”

    钟离流风身形一颤，“臣必定忠心且只忠诚于陛下。”余光看到在一旁笑着看自己热闹的张衡，目光移到远处长得高、眉目俊朗，原本张扬洒脱的脸色露出担忧的顾羡知，转回头。

    为了让韩昱泽相信，直接提出自己接下这个艰难的事。

    “陛下，百姓修缮桥和银子的事臣欲毛遂自荐，必定不会让陛下失望。届时陛下便会知晓臣的能力。”

    韩昱泽听他自大的话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会不会太……”

    钟离流风听见屏风一声低沉而有魅力的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声音，正是那太后的声音，而且她每次上朝都在，有不和她心意的内容都要说上一说。

    “陛下，就交给这位钟离大人吧，这件事做得好便留着用，做不好便想怎么处置不都由您决定的。”

    钟离流风听这位太后表面上替自己，可这分明就是不管自己死活！

    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自己夸下海口了。

    韩昱泽道：“就依太后的，这事交由你办。人手你随意差遣。”

    “谢陛下。”钟离流风右臂被一双手骨节分明、纤长的手虚扶着，依着动作半弯的身子起身，面前的男子退后几步。

    “陛下，既然此事交由我了……那我想顾校尉、顾将军、还有和我同时来宫里当差的燕大人、范大人协助于我。”

    韩昱泽转回身往座上走，坐下道：“允。”

    不知怎得钟离流风察觉到身旁的目光太过炽热，转头看去发现燕轻尘笑着盯着自己 ，但总觉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迅速避开目光。

    韩昱泽定下修缮桥的措施用钟离流风画的那个图纸。

    又道：“燕轻尘，防止水祸就用你的挖一条路将水往高处引，引去沧州。”

    燕轻尘道：“好的，陛下。只是那位榜眼还未说？”

    韩昱泽恍然说着就忽略了人，扫视下方众臣：“榜眼何在？”

    他看见下面走出一位轮廓柔和，眼下乌青略显倦态，看着像个老实人的年轻男子。

    低着头，声音弱弱：“陛下……臣的策问内容您早就看过了，没必要再说了。”

    燕轻尘肯铁不成钢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说，钟离流风注意到身旁的燕轻尘朝他看了一眼还是不说，心道是不争不抢可不适合在朝堂存活。

    “陛下，既然他不想说便无需强人所难。”有意无意看向燕轻尘，“燕大人，您说对吧。”

    见燕轻尘沉默不语朝自己投来神色复杂的目光，钟离流风看着他轻摇头后避开目光。

    众臣上朝期间，韩昱泽与众臣在上朝期间确定好措施，突然钟离流风提出要这当今陛下每天要到场，慰问百姓。韩昱泽博然大怒训斥他逾越，要钟离流风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以下犯上指挥自己做事！他配吗！

    钟离流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恍惚间他听见了一声急切的声音，说出陛下二字便戛然而止，随后是片刻窸窸窣窣的两个人声。再就是一个温润有力，带着点少年的声音：“陛下，【③】得民心者得天下。依臣所想钟离流风应是替您考虑，百姓心中得到慰藉必定会更愿意为您办事。”

    钟离流风没料到李良会替自己说话，默了默说着违心的话：“是的，臣事事以陛下为先，忧陛下所忧。”

    韩昱泽道：“……”

    钟离流风道：“陛下您只需在百姓都看见您，待上一柱香，让他们觉得您体恤民情即可。”

    韩昱泽道：“……好。”

    翌日西坞桥边，艳阳高照。上京的年轻男丁聚在一起，钟离流风、顾羡知、顾裴和燕轻尘早早就来了。远处湖岸上几个小人脚下踩着紧挨在一起的木材，划着向岸边靠拢。

    钟离流风从前往后看都没瞧见韩昱泽来，日中到了午膳时常。听见敲木桶边沿的声音，喊着午膳时辰到了。修缮桥的男丁们暂停手上的活走上岸，看见摆着装着食物的几个木桶。他们身上早已汗湿，灰头土脸的额上、下颚汗往下滴落被他们用手拭去。原本洗净的衣裳变得灰土土的。

    一群人凑上去拿着从这桌上得来的碗，挤着、争着往前递，嘴上喊着“给我打”。握着大木勺顿住，被吵得直皱眉的男子无奈只能绕着半圈打到他们碗中。

    钟离流风瞧见这一幕，冲上前去喊道：“都排好队！”

    可这一声落入他们耳中毫无威慑力，就似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心底里毫无波澜。或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见只寂静片刻朝自己这边看了，只几眼便又开始为领食物争先恐后选择无视他的话。气得他脸黑下来，在他们背后挥了几拳打在空气上。愤愤转身朝着顾羡知和顾裴那边走去，看向辈分高且看着有威慑力且说话有威慑力，在军营中有威严的顾裴，示弱道：“顾将军，烦请您跟那些百姓说说，让他们排队。”。

    顾裴已经瞧见了这幕也听见了他喊的那句：“都排好队？”，却反问他：“为何？”

    钟离流风用带着一丝恳求的声音道：“因为他们不听我的，您德高望重，战功赫赫，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顾裴被他夸得嘴角的笑意没压下来过：“真有这般好。”

    “当然！流风也是。之前就说过将士们，您是流风心中敬佩之人。”钟离流风说得情真意切，就好像真是如此。

    顾裴当即应下：“好。”

    话落就往吵闹的那边走，铠甲在迈前的步子、前后摆手下发出蹭蹭蹭的声音，钟离流风远远就听见顾裴的声音，声音浑厚且气势十足。

    “都排好队！顾某不想说第二遍！”

    没一会他们就乖乖排起了队。瞧见顾裴走回来，弯一下腰道：“多谢顾将军，流风第一次管束人，晚辈若有得罪之处望将军多多包涵。”

    顾裴笑道：“流风啊，言重了。这些好听的话可不是人人都受用的，好好干。”

    钟离流风道：“是是是，谨遵将军教诲。”

    瞧着顾裴领着将士们走远，钟离流风原本点头哈腰的模样收敛了笑，又恢复淡漠、眼底无波，转身静静看了眼顾羡知绕过他，却听见他道：“流风兄，我在上朝的时候是想替你说话的，可我爹他拽住我不让我说。警告我言多必失，不该管得事不要管。”

    原来那声嘎然而止的话是他说出的。

    钟离流风转身，“无碍，你有权利可以选择沉默。”他其实没太放在心中，自己是他的至交好友？或者说能为自己怼天怼地？甚至两肋插刀？推心置腹的说心里话？貌似都算不上。友人的确，不过是普通友人的那种。

    转身平静看着他，四目相对，谁都没在说话，就这么看着彼此。四周人往，熙熙攘攘，甚至在一边认真低头扒饭的那些人。

    燕轻尘端着两碗饭过来，走到二人中间递过来：“愣什么？吃饭了二位！”

    二人接过，钟离流风自己走到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捧着碗低头扒饭，吃完饭没多久男丁们休息一会就继续干。他看见了他意料之外的人，韩钟危。他身后跟着的侍从拖着装着西瓜的木板车，他命侍从将西瓜拿出分给那些在做活的百姓。

    正巧远处岸边再次运着从山上砍下的木材飘在湖上，蹲着、坐着的人上岸，将木材扔上岸。

    做工的男丁们忽闻安王来了，还带了西瓜，得知是给他们的纷纷表示谢谢安王殿下。有了顾裴的警告话语，个个都排着队接过西瓜。吃完了便继续干活。

    连着几天，百姓一天三顿不差，但伙食日益不足前面，从早上喝粥、两个馒头或者包子。中午、晚上吃米饭、寻常的萝卜、白菜、土豆之类的素菜，荤菜开始是鸡腿，后来是几块肉，甚至变成带有皮子的肥肉。

    从早到晚的修桥，吃食渐渐变差，每天巳时初始干到戌时初，身体渐渐吃不消。干活的百姓们不满向顾羡知、钟离流风、燕轻尘提出抗议。对于百姓不满钟离流风示意他们冷静，顾裴近日带着将士们去加高大坝，故未再见过他。质问顾羡知：“这近日的饭菜是你命人带来的，这菜为何越来越差？”

    得到的解释是国库本就不足，粮食也是是越吃越少。需搞到银子才有钱买粮食。

    这日后钟离流风没再来过，上朝后他跟着张衡带了几人去了范宇豪府上，这上京有两个范家，一个是范宇豪，范首富。另一个便是范斯年的爹，范仲午。府门很大，还放了两个石狮子在门口。门口的下人去通报没一会，范宇豪就亲自出来迎接，笑道：“听闻宫里大人来访，没想到是您二位，张大人，范某是有幸见过您好几次了。在那怡……还有路上偶遇您下了马车在庆云斋吃饭，我们还说过几句话。”

    张衡皱着眉，眼睛睁大了点，竖起一只手指向上指道：“哦对对对……是的经你这般说想起来了。”

    范宇豪笑着看他，眼中有期待道：“那我同您说了什么？”

    张衡哪记得他说了什么，抿着唇、皱眉看他，“……”

    钟离流风瞧着眼前这位穿着富丽两手上的手指各戴了两三个扳指，身材胖，脸圆，细眉、薄唇、小眼的中年男子。扯过他迫使他看向自己道：“范宇豪，那我呢？”

    范宇豪眼睛一亮，笑道：“钟离大人，范某记得你。舞弊案对不对？”

    钟离流风道：“对。”

    范宇豪热情的招呼着二人进府。一进府钟离流风看见了这府院的景致——富，树和盆景是很多的。经过的丫鬟仆从众多。从范宇豪口中得知这些盆景和树有专门的人打理，以免突然“死了”。

    走过长廊瞧见两侧的玉兰树，不远处竟还有石榴、桂花、海棠植配，张衡冷眼瞧着这几类树，嗤之以鼻勾起唇角轻呲一声。这寓意着什么只要是读了几年书的人大部分都知道。钟离流风调侃他一句：“首富大人，您这是想金玉满堂，好志向。”

    范宇豪讪笑道：“这都被瞧出来了，还得是你们这种文人墨客。”

    钟离流风借此循循善诱道：“首富大人，既然您想金玉满堂。流风就明人不说暗话，您或许不能步步高升，但听闻您的儿子考三次不得中，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我和张大人此次前来就是问你想不想你得儿子入朝为官？”

    范宇豪见二人说出来的目的，有机会当官，这商人之间讲究互惠互利，必定是有条件的。迟疑，道：“想，但你们寻我来告诉我此事，必定不是相当就能轻而易举当上的。”

    钟离流风道：“是……但是对您来说很容易。我们先在屋内仔细详谈，您再做决定。”

    范宇豪道：“……好。”

    三人进了屋，张衡配合道：“此次前来，我们得陛下应允而来，你可以用钱为你的儿子谋取到官职，只要你愿意。”拿出一张纸，继续诱骗他，“只要你签了字、画了押。这官位便是唾手可得。你想想世代从商出了个官也不失是光耀门楣之事。”

    范宇豪拿过纸，看着这上面写着两万贯铜钱，要得很多。但若能给自家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谋取官职倒是能忍痛割舍的。

    钟离流风瞧着这范宇豪还在犹豫，索性夺过他手中的纸，拉上张衡转身走，走前扔下一句话：“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了。首富大人告辞。”

    “唉！等等。”

    张衡和钟离流风停下，钟离流风转身笑道：“您这是改变主意了？”

    范宇豪正襟危坐低着头，心一横道：“是的，这两万贯……范某出了！”

    张衡和钟离流风再在他两侧坐下，钟离流风将纸给他，毛笔递到他跟前，看着他接过写下名字，张衡在一旁拿出花押打开放在他右手边。又见他大拇指印上红按在纸上，嘴角满意的勾唇一笑，“首富大人爽快！”拿过他签字画押的纸叠好收入衣襟内，“那这二万贯铜钱……”

    范宇豪高声唤：“抬黄金五千两来！”

    不到一刻守在外面不远处的两个仆从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放下，其中一位男子道：“回老爷府上暂时没有那么多现银，这里只有黄金两千五百两。”

    二人退下后，张衡走到门外命在院子里的侍从上了清点银子，有两人进了屋一人清点了一次确认无误退了下去。

    钟离流风见范宇豪出去了一会，再回来身旁多了一位自称府上管家的男子，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他，命他跟着去钱庄将剩下的黄金两千五百两取来给这二位官爷。

    从钱庄取到银两便坐着马车赶往皇宫复命，宫门外无人守着，车轱辘驶进宫门，安静的出气。下了马车二人往里走，身后的侍从抬着箱子往里走，路上见到很多往里冲的百姓顺着一个方向跑。

    韩昱泽见百姓冲进来，蹭的站起，“护驾！”有几名将士在他跟前拔出刀呵斥百姓们退下。

    百姓们组成起义，手中有握着斧头、屠夫用的大刀、木棍。肥瘦、高大、个子适中、矮者皆有。把韩昱泽逼得从人后站出来，眼睛猩红、一手捂着头面色痛苦忍耐到整个脸涨红，脖子凸起的青色由深到浅爬上脸。另一只手拔过一个侍从的剑拖在地上，恶狠狠抡起。

    鲜红喷溅起，一名男子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韩昱泽见百姓们纷纷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他。他眼中震惊、惶恐、兴奋、失望的复杂情绪，倏地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的子民会害怕他，前提是他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