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便!”
林千愿拒绝他拒绝得果断,她转身上楼,步伐稍快,背影怎么看都怎么觉得透露一股慌乱意味。
裴兰清的确是有些疲累了,没再追问也没有跟上去。
林千愿为他留这间空房是在她房间对面,里面早已被吴妈收拾整齐,不用打扫。她巡视两圈,东张张西望望,故意磨蹭了些时间才下楼。
到了楼下,林千愿看见背靠在沙发上的人微微闭眼,她走近,他也没有被惊醒。
林千愿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只能伸出手。扑洒在掌心的气息柔缓平和,世界静静的,杏黄的灯光也温柔,一厘一厘地照在他的脸上。
当真是美人相,帧帧仿若入画,雌雄莫辨的五官长得恰如其分,多一分显得女气,少一分缺了英朗。长睫低垂,轻轻掩着,看得她心里泛痒。
这个角度,如同她初见他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蹲在梧桐树下,带着笑意在喂猫,那猫不听话,抓伤了他的手,他也不生气,没脾气地抚摸它的脑袋。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抓拍下这幅画面,变成她夹在书里的书签。
后来他走了。
她从另一棵梧桐树下走出来,靠近那只被喂饱的猫。他们对视许久,林千愿忽然开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那只猫不语,只是歪了歪头。
她便当它是答应了,不太熟练地抱起它。它乖也不乖,不挠她,在她怀里乱拱。再后来,她给它取名为“妹妹”。
听起来,她也有家庭成员了。
林千愿忽而收回手,攥紧掌心,克制地贴在身侧。她决绝转身,已经走至楼梯口,突然折回来,置气般地调好暖气,继而又跑上楼,很快下来。
脑子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林千愿一步未移,抱着毯子瞪着睡熟的人。她才没有在照顾他,自己就是睡多吃多了,闲的没事干才会站在这里。
林千愿弯下身,把毯子盖在他身上,走几步,返回,轻轻拿起抱枕,扶着他,让他枕好抱枕,躺在沙发里睡。
该是真的累极了,等她做完这一切,裴兰清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林千愿关了灯,借着落地窗的月光走上二楼。
二楼最里面还有一间书房,以前由宋文慈使用,她打开电脑,鼠标点击两下,屏幕上顿时铺满密密麻麻的监控界面。
不算大的电脑屏里装满这栋小楼景象,从里到外,没有任何死角,甚至于林千愿的房间里也有。
宋文慈就是这么掌控她生活的。
林千愿放下鼠标,推开书房窗户。冷风灌进来,她一下变得清醒,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压制住情绪,重新坐了回去。
按道理来说,这些隐形监控在宋文慈死后早已失去意义。但那场车祸同时也导致她双耳失聪,很多事情注定无法亲力亲为。
卧室的房门不可能紧闭,这便意味着在她睡觉时,吴妈可以随意进出。
林千愿不信任她,准确来说,她不信任这世上的所有人,离她越近她越不放心。
比如,与她生活最为密切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她会读唇。她是不惜命不错,可她也没想过把命交给别人糟蹋。再怎么狼狈,她也要亲眼看见自己是如何狼狈的。
林千愿点开昨晚的记录,进度条拉至自己睡着以后,突然,她倾身靠近屏幕。
看清屏幕里的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林千愿瞬间将脸往后仰,躲得远远的。拿着鼠标的手吓到发抖,她扔了鼠标,想剁掉自己的左手。
她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林千愿真的要崩溃了,尤其是在看见裴兰清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时,脸上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神色。
她读不懂他的表情,但一定是觉得她莫名其妙,搞不好,他可能还以为她有什么特殊癖好,睡觉喜欢随便牵着别人的手。她没有这种癖好,不是谁她都想牵的。
不对,他的她也不想!
林千愿关了视频,眼不见为净,内心一阵波涛汹涌,思来想去,她认为楼下的人今晚是留不得了。
不经意扫到客厅的画面,她皱了皱眉,凝眸细细看着,翻找出他走出卧室的录像。
裴兰清一直在餐厅里忙活,清洗煮粥的食材,浸泡,下锅,小火慢熬。
他煮的是红豆粥,里面加了红枣桂圆,吃的时候没在意,此刻看着做饭过程,林千愿才后知后觉到他提前把这些食材做了去核处理。
他放了不少,洗净手,一个一个将核挑出来。机械枯燥的流程,他竟做得一脸的专注认真,不见一丝不耐。
煮粥也可以煮得更快,之所以是小火,想必也是尽可能地拖长时间,方便她醒来能及时吃上第一口。
回忆起自己认识他以来的点点滴滴,他做一件事情永远面面俱到。她是细节控,看一件事情总是喜欢方方面面审视,而他好像就是专门来克她这个毛病的一样。
林千愿关了电脑。
她不想看了,事情像是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始于眉眼,钟情的却不止这些。越是了解,他对于她的吸引力便越是致命。
林千愿走出书房,给手机里的“医院”发去信息,约好下周去做检查。
因为自己在那场车祸里没死成,林千愿出院后便当这条命是捡来的,可她现在想要珍惜这条命了。
她也是有资格的吧?
有资格去和宋文慈争一争这条命的所有权,而不仅仅是使用权。
已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破晓而出。
今天是个晴天,太阳很大,裴兰清被刺得稍稍睁开眼睛,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找回意识,随即快速坐起身。
裴兰清低头看了看盖在身上的毯子,米色的,上面绣着竹叶,是林千愿放在阁楼沙发上的那条。
他曾不止一次见过她盖着它睡觉。
想到这里,裴兰清不知不觉红了耳尖,叠好,放在沙发扶手上。
林千愿在这时下楼,她还没忘记自己在监控里看见的事情,站得离他很远,告诉他二楼空房的位置,方便他洗漱。
裴兰清的耳朵还是红的,也不怎么敢直视她,默默上楼。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在这怪异的气氛中吃完早饭。早饭当然还是裴兰清做的,烤吐司和没喝完的甜粥,知她嗜甜,他在把吐司放进烤箱前,加了蜂蜜。
吃完早饭,他看着林千愿量好体温,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只她咳嗽还没好,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嗓子发炎而再发烧。
不过还好没有,因此他这几天都是白天在这里,晚上等林千愿睡着之后再回学校。
他们俩白天都在阁楼。林千愿把书桌借给他学习,自己在画架前画画。
话不多的两人长时间待在一起就会变得更加安静,但也不显突兀,两人都是各忙各的,异常融洽。
小楼里没什么可供做饭的食材,裴兰清打算在今天去一趟超市,他合上书,穿好外套。
林千愿抬头看了看时钟,他下楼的时间比以往要早,于是她放下笔,自然而然地问道:“你要去哪?”
【买菜。】
林千愿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裴兰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天气很好,晴朗无云。他想了想,问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很宅,不提院子,似乎连阁楼都不愿意踏出。窝在家里的时间长了,去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总是好的。
林千愿低下头,仍不讲话,裴兰清也不催,耐心地等她。半晌,她一脸为难地抬起头,看着他,“你是在邀请我吗?”
裴兰清愣了下,极快抿唇藏住笑容,他答:【是。】
“哦,那我答应了。”
林千愿从画架前起身,说要去换套衣服。她还穿着家居服,不适宜出门。
裴兰清在一楼等候,没过多久,他见她穿着套裙子下楼。他拧了下眉,给她看今天的室外温度,最高温度也不过4℃。
林千愿看见跟没看见一样,和他说:“我不冷。”
若是以前,裴兰清或许就信了,但今日不同往日,他知道她并非没有感知功能,她怕疼怕冷,她也是会生病的,而且这次的感冒还没好全。
裴兰清自知自己没什么立场,但想说的话已经说了出来,覆水难收,【会冷的。】
【你再多穿点。】
【好不好?】
林千愿看完这几句话,说话的人在低头看她,温润的眉眼凝神于她一人。
书面文字没有语气,可是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他当是在哄小孩吗?林千愿皱着眉纠结许久,“那你在这儿等我。”
“好,”裴兰清笑了。
林千愿对着衣帽间的全身镜照了又照,她特意搭的颜色,复古红毛衣和茶褐色长裙。
再欣赏一眼,林千愿便转过身,在上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很长,从头到脚,再拉上拉链,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千愿有点郁闷。
裴兰清看见她这么穿,倒是觉得这样很好。
林千愿没心思去关注他,失去生气地飘到玄关,无所谓地穿了双雪地靴,她本来是准备穿那双复古红芭蕾薄底鞋的。
临出门前,裴兰清又让她等一下,林千愿无精打采地站着等他,他递给她一个口罩。
林千愿不接,“不好看,”她脸上化了淡妆。
可能是没有想过拒绝的理由是这个,裴兰清对症下药,没忍住向她强调,【好看。】
她下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哪里好看了。
林千愿不情不愿地把口罩戴上。
裴兰清认认真真地打量她,似乎在看还缺什么,目光停留在她发顶,【你要不要】
林千愿抬起头,抱臂,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凶他。她不满,很不满,非常不满,隔着口罩,说话声音也闷闷的,“裴兰清,你是在得寸进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