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裴兰清看着身边人,目光专注而认真,他始终认为,没人不会被她吸引。

    她明媚且肆意,像团烈火闯入他的世界里,从此,他这般平淡无奇的生活画布上也出现了一道焦痕,无法泯灭。

    如今再看,这团烈火的后面原是一座花园,该是鲜花锦簇的,内里却变为一片废墟,叫人喘不过气,连荆棘都在呼吸里疯长,她却能够做到不以为意。

    所以他说,她很漂亮,是那种很有魄力的漂亮,令人折服。

    裴兰清低下头,接着打字,【剑兰的属名是唐菖蒲属,英文翻译为gladiolus。这直接来源于拉丁文中的“剑”。】

    【古罗马时期,剑兰花常常被抛向在竞技场上胜利的角斗士,象征其如同利剑般的勇气和力量。中世纪的欧洲,由于当时的人们普遍相信“相似律”,所以他们认为如同铠甲般的剑兰球茎具有魔力,可以保护战士免受伤害,甚至能让佩戴者赢得战斗,因而剑兰也被看作是护身符般的存在。】

    裴兰清垂眸笑了笑,【现在我也愿意相信这种说法。】

    林千愿抬起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裴兰清凝着眸子望向她,神色忽而郑重,【林千愿,你会在这场战争中大获全胜。】

    【这一点毋庸置疑。】

    林千愿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如同墨黑,总会让她联想到雨天。

    帝都七月份时常会有暴雨,那会儿的台风狂烈到无所畏惧,阁楼门上的风铃随风而动,好比此刻她耳边胡乱敲打的心跳声,因他而起。

    内心的烦躁不再,徒留见不得光的难言欲望在生长,并且愈演愈烈,哪怕是穿过死亡暗巷都无法平息。

    “裴兰清,”林千愿低下头,抬手拨弄几下怀里的剑兰,语气不咸不淡地问道:“我给你的那封遗书,你打开看了吗?”

    【没有。】

    裴兰清微微皱起眉头。

    林千愿瞥他一眼,见他继续打字,她拿过他的手机,漫不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不用看也明白,这人估计又是打算劝说她别乱讲话。

    林千愿笑了下,寻到他的眼睛,仔细地盯着,“你先听我说呗。”

    她语气示弱,但眼里的无名情绪很是浓烈,强势笃定,不给别人留下一丝拒绝的余地。

    裴兰清也不会拒绝,“好,你说,”他轻轻点头。

    林千愿微扬眉梢。

    她之前觉得宋文慈太装了,主修国画,画作风格和本人的真实状态毫不相关。私下里的极端偏执,落到纸上,赫然变成了宁静诗意。

    林千愿自己则擅长油画,钟情的画家多属于拉斐尔前派,画风色彩强烈,极尽浪漫主义。

    她看着这束剑兰,忽然想到拉斐尔前派的创始人之一、英国画家威廉·霍尔曼·亨特的一幅作品——《伊莎贝拉与罗勒花盆》。

    这幅画的背景故事改编自《十日谈》中的一个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伊莎贝拉出生于富裕的商人家庭,可她却被发现与家中的仆人罗伦佐相爱。家里的哥哥们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于是他们密谋杀害了罗伦佐。

    不知实情的伊莎贝拉思念成疾,与罗伦佐在梦里相见。

    罗伦佐向她诉说了自己的被害经过,并将自己的遗骸埋葬地也告知于她。

    伊莎贝拉据此找到了恋人的尸体,割下那尚未腐烂的头颅,用滚滚泪珠洗净头颅上的泥垢,反复亲吻,最终将它埋藏在种着罗勒的花盆之中,终日陪伴。

    林千愿稍稍靠近裴兰清,近到浅色瞳孔里仅能放得下他一个人。

    眼睛代表爱人的能力,或许是遗传的缘故,她也极端偏执。要么全心全意,要么毫不相干,不能两者都要,不能介于两者。

    “裴兰清,如果我今晚没法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我只能说,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林千愿昨晚签了有关于手术的几份知情书,满纸皆是某某风险,比如面神经损伤、颅内感染、听力无法恢复,或者手术失败。

    说一点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也许真的信了平安符与护身符的说法,她内心里头竟然全部都是勇气,不然怎么有心思在这实施恐吓。

    尽管她说的都是真的,但他明显被她吓到了。

    林千愿笑了,退让半寸,开玩笑似的解释一句,“我贪财,可钱都在你那儿。你说说,我是不是放过谁都不能放过你?”

    裴兰清摸不清这句话的虚实。

    因为他没拆过那封信,心里始终认为它不会起作用的,没有拆的必要。

    不过他的确被她先说出口的那句话镇住了,他从未听过如此言论,此时回过神,细想一番,自己也是愿意的。

    他不会再遇到如她这样的人,无人似她也无人胜于她。所以他也有自知之明,凡事不能越界,甚至于因为这份喜欢而想拉开距离,以免生出困扰。

    他那晚没有问她住在哪个医院,可她联系他了,想知道他会来探病吗?

    他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他想,自己现在没有底气向前迈,但只要她需要,他也不会继续选择后退。

    裴兰清笑了笑,一笔一划,用手在长椅上写道:“嗯,你说的在理。”

    太阳逐渐往西边下移,温度稍稍低了下去,他们俩一起回到病房。

    梁司禹一直在病房门口候着,见到这两人走过来,他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顿悟一会儿新奇。他就说她人去哪儿了,原来是去“幽会”。

    除了吴妈和陈叔,这还是裴兰清第一次看见林千愿的身边出现其他人。

    林千愿已经忘了梁司禹还在这里,她皱了皱眉,只能给裴兰清介绍:“梁司禹。”

    说完,不及她再开口,梁司禹特别自来熟地走近裴兰清,新奇的目光持续在他身上打转,说话的语气十分熟稔,“我认识你。”

    裴兰清闻言诧异。

    梁司禹一脸的不可意会,何止是认识啊,还能称得上是了解呢。

    姓名身高体重,生日星座血型,家庭成员与简历背景,甚至小学在哪读的他都知道。

    林千愿看裴兰清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对劲,情急之下,她亲昵地挽住裴兰清的胳膊,带着人转过身,背对梁司禹。

    裴兰清不好意思地低头望向她的手。

    林千愿抬起眼眸,解释道:“我和他有点话要说。”

    裴兰清耳尖泛红,点头,“好。”

    林千愿嗯了一声,松开手,再转回身时,脸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她看着梁司禹,眼神里面有着明晃晃的警告。

    梁司禹抿紧嘴巴。

    林千愿低下视线,拿出手机,给他转了一笔账。

    梁司禹不明所以地收下这笔巨款,他正想问她,却见到她发过来的三个大字,【封口费。】

    “……”梁司禹实在佩服。

    你钱多,你了不起。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花了这么多的钱,追人还能这么迂回。

    【林千愿,你要不再重新回答一遍上午的那个问题?】

    梁司禹觉得自己要好奇死了,他现在只想多问这一嘴。

    林千愿:【无可奉告。】

    梁司禹想要吐槽,噼里叭啦一顿输出,刚发送过去,病房的门已经合上了。

    梁司禹退出聊天,不可思议地跟着进去。

    裴兰清这学期的课表安排得很满,不是全天满课就是上下午都有课,因此他都是中午过来,待不了很久便会离开。

    林千愿也不乐意他长时间待在这里,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难堪的样子,尤其是今天。

    梁司禹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她,【你变了。】

    林千愿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不作声,用铅笔在纸上随意涂画。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一纸的剑兰,忽然出声,“说说。”

    “啊?”梁司禹正在用手机玩着无聊的单机游戏,她听不见,他也没戴耳机,音量照常。

    梁司禹退出游戏,反应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你变得有心了。”

    林千愿嗤笑一声,“你见过哪个活人没有心?”

    “……”梁司禹恨她不开窍,“你!”

    他有理有据,“你不是清楚别人都怎么形容你的吗?”

    林千愿想起来了,挑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冷漠、傲慢、坏脾气。”

    梁司禹开口反驳,“你听他们瞎说。”

    这些都不是他要讲的,梁司禹放下手机,掰着手指,“没有情绪,笑不会笑,哭不会哭,仿佛天塌下来了你最多只会皱眉一样,”他一脸正色,“除了觉得你这样还挺酷的之外,我以为你缺乏共情能力。”

    梁司禹耸耸肩,“现在显然不是。”

    林千愿转过脸,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梁司禹拖着椅子打听,【你打算下面怎么追?】

    林千愿躺下,盖好被子,“我打算下面先活着。”

    梁司禹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晓得问:“你这都需要开颅了,是不是很严重啊?”

    林千愿不答,他便自己去网上搜,搜半天,心底开始发颤,伸出手指,隔着被子戳了戳闭眼休息的人。

    林千愿睁开眼睛。

    梁司禹红了眼眶,【林千愿,你会死吗?】

    她这才刚从医院出去多久,梁司禹有些害怕,害怕之余还有伤心难过。

    林千愿也没过过什么幸福日子,在学校一个人,在家有宋阿姨,她才多大。

    梁司禹不禁替她感到委屈。

    林千愿坐起身,抽了张纸巾,“收回去。”

    梁司禹吸吸鼻子,“哦。”

    林千愿等他擦干净眼泪才开口:“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空气一下沉寂,梁司禹看着她,“我今晚在这儿陪你。”

    “不用,有阿姨。”

    梁司禹气她不解风情,【阿姨是阿姨,我是我。你别再说什么我又不是医生的这种屁话,不然我俩绝交。】

    以防万一,梁司禹加上一句,【绝交之后,封口费失效。】

    林千愿垂着眸,盯着这几句话,良久,她望向他,“梁司禹。”

    “做什么?”他没好气地应,她迟迟不回,他转过头,看她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林千愿微微笑了下,而后敛起笑意,轻声道:“谢谢。”

    梁司禹呆了两秒,随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搓了搓满身的鸡皮疙瘩,【要不你还是给我转账吧。】

    她不适合走这种路线,当然,他也不适合。

    林千愿翻了个白眼,“要钱没有,要……”

    “呸呸呸,”梁司禹打断她,他笑得谄媚,眨巴眨巴眼睛,满是期待,【你高一那会儿不是参加了个青年艺术展吗?】

    【那幅得奖的作品呢?不如就送给我好了。】

    林千愿果断抬起手,指向门外,意思是滚。

    梁司禹哼哼唧唧地坐下来,脑子里突然又想到什么,【林夫人今晚过来么?】

    林千愿摇头,“不会。”

    除了第一天,她再也没来过。

    林复生就更不用提了,可能已经忘了她。

    梁司禹拍拍胸脯,向她保证,【你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林千愿不废话,当场转账。

    夜色透过窗户上爬进病房,楼外的玉兰沾有路灯灯光,手术室的门上也亮起灯。

    吴妈站在走廊里,控制不住地来回踱步,嘴上不停念叨着平安与百岁。

    梁司禹刚和梁夫人打完电话,他没有开口劝阻,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

    楼梯转角处,有道人影在此伫立好久,深深融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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