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禹气到吐血,【林千愿!你还能再重色轻友一点么?】
林千愿勾着嘴角,“能啊。”
“……”梁司禹不想再自取其辱下去,挑明目的,【你住哪间病房?】
不及林千愿回答,梁司禹便怒不可遏地连着发出去好几条,怨气直冲出手机屏幕,【劝你不要撒谎。你瞒了我这么大的事情,我现在很生气!】
病房外有人敲门,吴妈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开门。护士推着医疗推车进来,林千愿看她一眼,伸出左手,方便她扎针。
手背上感知到酒精凉气,林千愿本能地侧过脸,不往那处去看。梁司禹还在手机另一边叫嚣个不停,她皱了皱眉,发了地址过去。
刺痛转瞬即逝,护士调好输液流速,微微笑着离开。
吴妈拿出本子,问道:【小小姐,您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林千愿摇头,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有点哑,只剩病弱,“你可以回去了。”
吴妈放心不下,用笔写着,【我就在这里陪着您。】
林千愿是今晚的手术,术前禁食,不需要她回去做午饭。
“妹妹呢?”林千愿低眸看着纸上的这句话,复又抬起头,“妹妹怎么办?”
差点把它忘了,吴妈只好改口:【等您拔了针,我再回去。】
林千愿稍稍点头。
病房门上的磨砂玻璃映出一道人影,影影绰绰,驻留许久,迟迟不敲门。
吴妈还站在林千愿的床边,诧异地望过去,林千愿也关注到了,吩咐吴妈去开门。
门外的陈叔才刚刚抬起手,他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脸上堆起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方便进去探望一下林小姐吗?”
吴妈回头看了看林千愿,林千愿微微颔首,吴妈侧过身,“方便的。”
说完,她掩上门,留在门外。
这不是陈叔第一次进入这间病房,近几天以来,他不是进来送水果,就是进来送汤。
这回反而是两手空空。
陈叔用衣服擦了擦手,面露紧张,随即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林小姐。”
他双手把东西送过去,人不敢直视她,但说出口的话像是准备了好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我家里那位信佛,这是她替您在寺庙里求的,说是能够保佑平安。”
林千愿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说话。
陈叔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她接下,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她,似乎也是提前设想过这种场景,他自己给自己找补,“哎呀,我就说神佛什么的都不起作用,净是些哄骗人的说法,家里那位偏偏不听。”
“林小姐,我从来都觉得您比神佛厉害多了。神佛哪有您吓人啊,您肯定……”
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陈叔紧闭住嘴,瞬间想要逃离。
完了完了,林小姐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是不是在盘算着扣光他这个月的工资?还是说他马上要成为无业游民?
陈叔悔恨到想拍拍自己的嘴,家里还有两对双亲要供养,老婆工资低,闺女还在读初中,房贷还有好几年才能还完,这可怎么办?
陈叔的手开始哆嗦。
林千愿垂下目光,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谢谢,”她握紧这个红色锦囊,微微欠下身,又说了一遍,“谢谢。”
这两句对陈叔来说仿若天籁,他心里的大石头一下落地,客气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林千愿抬起头,露出笑容,“水果很新鲜,汤也很好喝。”
陈叔哪里见过她这样。
她在朝他笑,幅度不大,带着点孩子气,看得他心里头满是酸楚。
林小姐又瘦了,脸色几乎看不出血色,很是苍白,还有头发……
陈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抬手抹了下眼泪,他得去和老婆打个电话,他太替林小姐难过了。陈叔转回头,笑着和林千愿道别。
林千愿满心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红色锦囊上,她没有看出异样,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林千愿把摊在床上的书放到一边,坐直身体,缓缓打开锦囊,里面装着平安符,细嗅,还有一股檀香的味道,是寺庙里的香火气,很好闻。
林千愿将它放在枕头底下,她刚才只拉了窗帘,没有关上窗户,春风吹进来,连同楼外的玉兰一起,盛着早春暖意。
梁司禹到这里的时候,护士刚好换完水出来,他进去。
林千愿正在用手机看着什么东西,十分专注,以至于他都走到她床边了,她还是没有注意到他。
梁司禹心里还憋着怨恨,板着张脸,特别不爽地坐在椅子上,势必要等她先发现自己。
吴妈眼观鼻,鼻观心,心想着梁少爷要是一直这样,那小小姐可能会一直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也不清楚林千愿具体在看些什么,推测是电视剧,毕竟她偶尔会看见她笑。
吴妈摇摇头,退出病房。
梁司禹独自干坐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伸手在林千愿眼前晃了两下。
林千愿被他吓到了,瞪他一眼,下意识地将手机锁住。
梁司禹本来没那么好奇的,给她这么一弄,他瞬间好奇得不得了,【看什么呢?】他问。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林千愿把手机背在身后,身体也不受支配地往后撤,眼神飘忽,说话的语气故作镇定,“没什么。”
梁司禹切了一声,没心思追着问她,因为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质问!
【林千愿,你这人到底还把不把我当朋友?】
【你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我说?】
【要不是我现在知道了,你打算瞒我多久?还是准备直接和我说,你突然一下就能听见了?】
他一句接着一句地跳到她眼前,细数她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林千愿的眼睛眨都没眨,一本正经地问:“你是医生?”
梁司禹被她问得愣愣的,“不是啊。”
林千愿点点头,随即一脸嫌弃地看过去,“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是会看病还是会做手术啊?”
“……”梁司禹真是要被她气死了。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一个人怎么就能够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安慰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这般小人计较,【关心你!】
【我就起到了个关心你的作用,行了吧?】
林千愿不看,抬手赶他走,“你不用上课?”
梁司禹躲开她的手,死活赖在这里,【请了假的。】
他转移话题,【你没事戴什么帽子?】
林千愿的脸瞬时冷了下来,没几秒,她又恢复原样,煞有其事地问道:“好看吗?”
梁司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顶着她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你问的是帽子还是你这个人?】
林千愿思索几秒,朝他笑了笑,“都。”
梁司禹正儿八经地细看她一会儿,【都不错。】
黑色的礼服帽,材质看起来很舒服,帽檐很大,投下的阴影盖住她小半张脸,本就不大的面庞这下更加棱角分明,气质也随之凌厉起来。
她非常适合黑色。
林千愿挑了挑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毫不介意地说出事实,“没头发了呗。”
梁司禹顿时傻在原地,【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千愿斜睨他一眼,耐心解释:“这是开颅手术,需要剃光头发。”
梁司禹听见了,但他不愿相信,颤着声音反复问道:“真剃了?”
他一直都知道,林千愿很宝贵自己的头发,乌黑亮丽的,又长又直。
林千愿本人倒是接受良好,身子往后靠在床上,“你是想确认一下吗?”她脸色寡淡地盯着他。
梁司禹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发誓保证,【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林千愿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
梁司禹还在惋惜,心里想着没事没事,以后都会再长出来的。
他脸上的表情过于明显,林千愿扫视过去,梁司禹当即转过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四处观望,【你吃了没?】
“禁食,吃不了。”
梁司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笑嘻嘻地说:【我也没给你带早饭。】
他一边搜刮吃的一边嘀嘀咕咕,“赶着来你这里,我自己都还没吃呢。”
“怎么就只有水果?”
梁司禹放下果盘,搜寻到病房冰箱,他打开冰箱门,入目全是甜品,各式各样的,应有尽有。
梁司禹瞠目结舌,快走几步绕回来,夺下林千愿手里的书,打字问道:【林千愿,你搞批发啊?】
林千愿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语气平平,“是。”
梁司禹咽了咽口水,【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吃甜品了吗?】
因为会胖,胖了就会被宋阿姨批评。
林千愿慢条斯理地拨开他的手机,拿回书,“现在喜欢了。”
说完,她略微撩起眼皮,模样散漫,开口却带着警告意味,“你不许碰。”
梁司禹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我快要饿疯了,所以你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林千愿让他把冰箱门关上,梁司禹不乐意地跑去关上,等他回来,她给出理由,“别人送的。”
梁司禹立即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拖着椅子坐下,【谁啊?】
林千愿不理他,他自顾自地推测,【裴兰清?】
梁司禹见她没有否认,一脸的迷之微笑,【林千愿,你不对劲。】
林千愿合上书,洗耳恭听。
梁司禹啧啧两声,意味深长地审视她。
林千愿大大方方地直视回去。
未曾想到,她越是这样,梁司禹就越是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林千愿这人和别人不一样,表面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有事,不然她肯定会和之前一样,提到裴兰清,脸上只有毫不遮掩的兴趣。
梁司禹不介意再试探一下,【你喜欢他?】
林千愿矢口否认,“没有。”
梁司禹笑了下,要是真的没有,她都不会回答他这种问题,会认为没意义。可她现在答了,这个问题便产生意义。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梁司禹只能屈服,对这个回答表示赞同。他把手机收进口袋,幽怨地喂了自己一根香蕉。
输液袋里的溶液即将流尽,林千愿按亮床头铃,护士很快进来拔针。
林千愿把书随意搁在一边,面色如常,心里却因梁司禹的那个问题而愈发烦躁。她躺下去,拉高被子,“我要休息了。”
梁司禹看了眼时间,表示自己得去吃个午饭。
林千愿回说随意,并让他转告吴妈,她可以回去了。
梁司禹答应下来,临走前,他关上病房的窗户。
房间里只剩下林千愿一个人,她毫无困意,睁着眼睛望向窗外。这里是一楼,透过薄纱,隐约能够窥见满院的望春玉兰。
林千愿下床,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随后,她穿上外套,推开门,走出病房。
今日的阳光很暖,林千愿身上的针织衫是黑色的,吸热,暖得她忍不住想要打盹。
她独自坐在长椅上,针织衫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她眯了眯眼睛,解开锁屏。
手机界面仍然是她未关闭的视频画面,不是什么电视剧,而是小楼里的监控回放。
林千愿不自觉地被画面上的人所吸引,再多看两眼,终于,她退出这个页面。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携着望春玉兰的气息,含蓄清幽,令人沉静。
聊天列表的置顶显示:【你不在病房吗?】
林千愿收起手机,抬起头。
视频里的人走出画面,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林千愿一时怔住。
裴兰清和她对视几秒,眼底的错愕稍纵即逝,他掩藏得很好,若无其事地坐到她身边,【今天没有买甜品,但我带了另一样东西,】他一只手神秘地放在背后,单手打字,【你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林千愿缓过神,蹙眉,“不要,”她最讨厌猜东西了。
裴兰清愣了下,而后,不禁低头笑起来。那双丹凤眼里此时盛满笑意,胜过身后一树又一树的玉兰,意气至极,【是花。】
他将手里的那束白色剑兰递给她,【这很衬你。】
林千愿不想收,双手抱臂,是防御的姿态,“不好看。”
她指的她自己。
裴兰清一下听懂了,浅浅笑了下,【不啊,】他眼神直白地看着她的帽顶,稍稍往下,迎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避。
【很漂亮。】
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