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雪飞站在空青身旁，低头。
用冰冷的指尖触摸她手臂上未愈合的针眼。
“为什么要逃呢？”一边说着，一边去查看空青的另一只手臂。
“我给他吃给他住，要不是我，他早死了。”
空青没说话，任她自言自语。
随雪飞看着空青满是青紫的胳膊，叹了口气，“换个位置抽血吧。”
她走回操作台。
“所以他应该每天感恩戴德地给我下跪磕头，而不是想方设法逃出去。不知好歹。”
说完她转过身，手里拿着熟悉的注射器。
透明液体从针头挤出来。
随雪飞凹陷的双眼此时透露着真诚，“别害怕，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为了不让空青乱动，抽血之前先麻醉。
这是她自己研制的特殊麻醉剂，上次是她低估了空青。
这次要加大剂量。
麻醉剂缓慢注入身体，空青的意识没一会儿就开始昏沉。
在她彻底昏迷前，听到随雪飞似梦似幻的声音。
“算我欠你个人情。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前提是你能找到我。”
……
空青感觉有风拂过自己，发丝扫在脸颊。
“嗬……”
她皱眉，是丧尸的声音。
离她很近，就在身旁。
但空青的眼皮就好像被胶水粘住了，怎么都睁不开。
一番无用的挣扎后又失去了意识。
感觉到有光照在眼皮上，空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不是霉黄的天花板，是高远的天空。
深蓝色的夜幕里，星星格外闪亮。
她转动眼睛，一只低级丧尸正低头看她，眼神呆愣愣的。
哪来的丧尸？
她现在在哪？
空青握拳，发觉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不少。
撑起身子。
眼前是一座死城，她正位于城市边缘的马路上。
“噗——”
一声空青熟悉的消音枪声从她头顶掠过。
站在她身旁的低级丧尸额头一个枪洞，倒在马路边。
空青回头，一辆车向她驶来。
原来刚刚感受到的光是车灯。
车灯太亮，空青眯起眼睛。
不过这车好眼熟。
十几秒后，方小葵从车上下来，跑向空青。
“空青！真的是空青！”
她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空青还在发懵的时候，方小葵跪在她身侧，将她抱了个满怀。
“队长，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好苦啊啊啊——好苦呜呜呜——”
汤源跪在空青的另一侧。
三个人抱成一团，空青被夹在中间。
眼泪鼻涕全抹她身上了。
空青伸手推开两人，“等会儿再哭，怎么回事？”
“这问题不应该我们问你吗？你怎么突然消失了？”方小葵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眼泪挂在肉肉的脸庞。
空青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就是啊，怎么躺在这里？刚刚吓死我了，晚一秒你就要被丧尸吃掉了。”汤源说道。
空青挠挠脸颊。
哇塞，竟然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她选择装傻，“呃，我忘了。”
空青坐上车，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又换回来了。
枪、手机、通讯器都在。
她挽起自己的衣袖，手臂上的针孔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小片淡青。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多了，恢复能力也跟上来了。
“我们找你快一周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汤源一边开车一边哇哇大哭。
“就差给你刻墓碑了。”方小葵刚止住，又哭起来。
“一周？”空青睁大眼睛，竟然过了一周。
一周前，任务结束空青失踪。
执行部部长亲自下令找空青，大家也不知道一个D组成员为什么让玉明辉这么重视。
方小葵和汤源主动请缨。
找人这事总不至于让高级异能者去。
齐珏同意了。
以任务地点为中心，两人在荒山野岭里花了一周的时间找空青。
一无所获，齐珏让他们回基地，却没想到在回基地的路上碰到了空青。
起初两人只以为是一具路边再常见不过的人类尸体，但她坐起来了。
方小葵一看就觉得像空青。
没想到还真是。
“还真巧啊……”空青听完后，若有所思地随意回应着。
她在想随雪飞。
突然被抓起来抽血，又突然放出来。
空青低头，她现在一肚子火，还没办法跟别人说。
因为随雪飞知道她是丧尸。
手放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捏紧。
“啊……”
大腿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酸痛。
“怎么了？”方小葵赶紧回头。
“没事。”
这熟悉的酸痛感。
空青想起来随雪飞当时说换个地方抽血。
这是抽了她多少血？
“你脸色看起来好苍白啊，饿不饿？”
空青摇头，她一点都不饿。
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庞。
当了一周的血库，能不苍白吗？
空青抬手摸向发际线的位置，撞墙留下的伤倒是好了，还剩一道淡粉色疤痕。
这都好了，胳膊上的青还没褪。
空青不敢想自己被扎了多少次。
不仅当血库，中间还救了一次白眼狼，还被耍了。
越想越窝火。
她发誓要把随雪飞的实验室夷为平地，然后亲手杀了那个疯女人。
空青摸出手机，几十条未读。
任务结束当天方小葵给她发了二十多条信息，问她去哪了。
再就是陶一枝和万俟芷的信息。
陶一枝在这一周里断断续续给她发了十几条。
【你去哪了？】
【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回我一下。】
【怎么还没回来？】
【……】
空青回复了陶一枝的消息，随后点开了万俟芷的对话框。
【听说你死了？我不信。】
【复活。】
【复活。】
【复活。】
【……】
一串复活，空青看得眼都晕了。
【复活成功。】
回完后退出去。
还有一条消息是江绮发来的。
【你还回基地吗？】
空青自认为和江绮不算熟。
她看着这条消息，好奇怪的问题。
别人都以为她死了，或者出意外了。
但江绮的问题……
就好像她能不能回基地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听起来像是她故意消失似的。
空青没回。
车子突然停下。
原本在假寐的方小葵睁开眼睛。
她看向汤源，“故障了？”
“丧尸……”
他后知后觉地将车灯熄灭。
应该直接掉头跑的，但人被恐惧包裹的时候脑子已经短路了。
现在是凌晨，正是丧尸活跃的时候，他们特意挑了偏僻的路线回基地。
但如果遇到丧尸也是很正常的事，丧尸比蚂蚁还常见。
可汤源的反应不对。
空青将手机关上，侧头，“怎么了？”
“高……高级丧尸……”
他看到了，而且不止一只，是两只。
看起来应该是B级。
两只B级丧尸身旁还有几只C级丧尸。
一小波丧尸在路边游荡。
方小葵咽了下口水，“完了……”
“不过他们怎么没反应？”
汤源嗓子越来越干涩。
他刚刚一直开着车灯，以B级丧尸的能力，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嘘，也许是真的没有察觉到我们。”方小葵不自觉地放低声音，用气声说道。
话音刚落，一只丧尸回过头来，眼神直直落在他们身上。
普铃隔着八百米就察觉到有人类在身后，主要是车灯太亮。
但他们早就对人类失去兴趣了。
正面碰上人类毫无反应。
要是对方不长眼主动攻击，那她也会让三招。
但如果穷追不舍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车灯灭了，引擎声也消失了，普铃回头看。
“怎么停了？”
“看到你害怕了呗。你别回头啊，更吓人了。”姜好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
“别说的你好像不是丧尸一样。大家都是丧尸，谁比谁高贵？”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说句实话，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另有其人。”
小智赶紧走到两人中间。
他还不会说话。
伸手抓住两人的手臂。
蒜鸟蒜鸟，大家都不容易。
姜好和普铃每天必拌一次嘴，嘴皮子现在这么利落都是吵出来的。
空青的五感恢复了大半。
眼睛清楚看到远处几张熟悉的面孔，她默默将头靠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不是吧，这都能碰到。
又将视线定在另外三张完全陌生的丧尸脸庞上，都是男性面孔，应该是普铃的小弟。
“明明都看到我们了，怎么还……”汤源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他们在干什么？”看着突然围成一团的丧尸，方小葵嗓子发紧。
汤源默默掏出枪，上膛。
“小葵，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如果我知道今天会死在这，我当初就应该早点跟你告白……”
他们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啊！连老天都在眼红他们的感情是吗？
“汤圆，虽然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特别讨厌，但后来我发现你是个特别好的人，特别特别可爱，特别……”
方小葵说到一半，话音哽咽。
一时间，车里响起两人低低的呜咽声。
空青坐在后面目睹了全程。
想开口说点什么，又闭上了。
“既然不能同生，那就共死！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两人十指相扣，泪眼汪汪。
可泪都流干了，前面的丧尸还围在一起。
方小葵吸吸鼻子，“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马路边，普铃和姜好被几只丧尸围在中间。
普铃叉腰，两只胳膊被人拽着，以免她和姜好打起来。
“好好好，你非要翻旧账是吧？那我们就说说上次……”
“你别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上次偷偷藏巧克力的事情，你明明知道我最爱吃巧克力！”
“简直胡言乱语。我自己找到，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你管这叫偷偷藏？你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
姜好看着普铃，深呼吸，看向周围的几只丧尸。
“你们评评理。当初是不是说好的，找到什么食物都要分享出来？”
“嗬嗬嗬……”
大家纷纷点头。
当初是这么说的没错。
“那么小一块巧克力，我就算拿出来大家怎么分。你别仗着他们智商低就乱带节奏，这件事我没错！你蛮不讲理！”
“你！”
姜好挣开小智的手臂，扑向普铃。
“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方小葵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不确定地说道。
空青听得一清二楚，重重叹了一口气。
前面掐架的丧尸，后面静止的车。
这个场景持续了十几分钟。
“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等着吗？”
汤源看了半天丧尸打架，没想到两只B级丧尸打架就是在地上滚来滚去。
好荒谬。
“开过去吧。”
空青开口。
“啊？”两人同时回头，看向空青。
“都已经看到我们了，在这停着或者直接走有什么区别吗？”
“哦……有道理。”
如果丧尸想攻击他们，停在这、掉头、还是直接路过他们，都得死。
“走吧走吧。”空青不给他们多想的余地，“我是队长，听我的。”
汤源没开车灯，直接启动了车子。
车里安静下来，两人直勾勾盯着前方，紧张得脑袋发胀。
空青静静摇下车窗。
将头伸出窗外。
此时的姜好和普铃打累了，互相盯着对方大喘气。
小智注意到后面的车启动了，回头。
空青正呲着大牙朝他小幅度挥手。
随后快速将食指放在嘴巴上——嘘。
小智木木地拽了下普铃的衣袖。
当普铃回头，车子从他们身后掠过。
她看到了空青。
普铃要喊出来的时候，小智赶紧抬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姜好则呆呆看着空青越来越远。
她眨眨眼，回头看普铃，“刚刚那是空青吗？”
普铃还被小智捂着嘴巴。
小智看着姜好，点点头。
普铃将他的手拉下来。
她侧头看向身后三个小弟，“看到刚刚那个女人了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我不是老大，她才是。”
汤源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在发抖。
“活了，我们活了……”
“嗬嗬！嗬嗬！”
老大！老大！
由于空青旁边的车窗开着，丧尸兴奋的叫声隐隐传进来。
“我靠，跟上来了？”
汤源猛踩油门。
后座的空青低下头，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