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章柏诚暗暗咬牙,面露一丝凶狠的警告那试图将他拖入泥沼的人。

    江白圭笑眯眯道:“不曾想在将军营地,得遇儿时故人,如此看,凤阳城真是洞天福地,某很喜欢。”

    章柏诚:“……”

    不要脸!

    马屁拍得顺溜的很,诚然如孟州之类,都不忍自叹弗如。

    他看向底下神色警惕的章柏诚,道:“既如此,我便越俎代庖一回,替你与你们郑将军说,你今夜与白都事秉烛夜谈了,明日你再请白都事去营中,好商讨议和诸事。”

    章柏诚后牙根险些咬碎,他起身抱拳道:“……多谢将军体恤。”

    孟州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小礼,打趣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章百户与白都事瞧着不大像,若非都事实言以告,我怕是都不敢信。”

    章柏诚屁股刚挨着椅子,还未坐实,就听那厢又悠悠开了口——

    “诚哥儿内敛。”

    章柏诚:“……”

    拳头要长出来了!

    章柏诚从前就知道江白圭远不如看上去的良善,盛樱里身后跟着的几人,邓登登是个馋嘴的傻憨小胖,也是最听话的。崔杦像是深山老林里的竹子,看热闹捧哏,权当是逗趣儿,是个聪明的。而江白圭,寻常一副乖巧模样,幼时便能哄骗得盛樱里玩儿过家家只与他拜堂,可是那副乖巧之下,藏着些什么,他并非一无所知。几条巷子里,江白圭启蒙最晚,却是读书比谁都好,除却聪慧,心窍玲珑,更有坚毅。

    便是今日突然见着,除却最初的惊诧,章柏诚倒是觉得,此人合该如此。

    可这王八蛋的心眼使到了自己身上,便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月上柳梢,酒席方散。

    孟州笑着朝章柏诚看了眼,没等江白圭寒暄相送,便先告辞,带着人快步走了。

    厅堂霎时安静了下来。

    二人面面相觑,又无言。

    半晌,江白圭先笑了声。

    他信步闲庭,随手解开了一颗圆领官袍的襟扣,松松垮垮的敞着,露出一截脖颈,悠然的吹着夜风,散着酒热,悠哉道:“走吧,秉烛夜谈去。”

    章柏诚抱臂,脑袋微侧,臭着脸骂:“你有病?”

    江白圭耸了耸肩,“当是没有,”说着,他看着章柏诚顿了顿,又问:“崔杦可与你在同一营地?”

    谁心里都会有惦念的人,缺心少肺之人也不外乎如此。

    章柏诚刚点头,就听见脚步声跑来,片刻,虎背熊腰的冯敢出现在了庭院中。

    “江白圭!”

    “真的是你啊!”

    冯敢停在几步外,睁着圆眼睛问,瞧着有些傻气。

    江白圭怔愣了下,随即“呵”笑了声,轻轻的呼出口气,慢慢道:“是啊。”

    曾经在灰墙小巷里干仗的几人,好像被时光冲散了,在这异乡异客相遇重逢,有些猝不及防和手足无措,非是因过往那些不快,而是……竟平生了些感动之意。

    冯敢神色激动,箭步上前,半分藏不住的道:“你大嫂和盛樱里她们来啦!就是来找你的!!!”

    闻言,江白圭当真是愣住了。

    半晌,他侧首朝章柏诚看。

    章柏诚没给他个好脸,那副不爽的神色分明说在说——你拖我下水在前,还想我以德报怨?滚去做梦。

    江白圭:“……”

    看吧,就说做人不能缺德,易遭报应。

    江白圭当是秉烛夜谈了,虫鸣鸟叫,清晨时分,梳洗罢,一行人踏着朝晖往营中去。

    路过一处坊市,冯敢驾着马过来,大喇喇的一把掀起了车帘,粗粗的手指朝旁边一指,不无得意道:“看见了吗,她们就是住在这儿的!”

    当日他得了诚哥儿的信,租赁院子可不容易了呢!

    江白圭官服齐整,闻之,目光朝那鳞次栉比的院落望去,街边初升炊烟,商铺林立还未开张,旌旗在晨风中摇曳,巷子里有灿灿初阳洒落,俨然一派安乐祥和之景。

    临安建政,太上皇被群臣跪请复登基。而关于是战是和,朝中争论不休。

    谁都清楚,此番若是议和,便是将旧京乃至凤阳以北丢失的城池给了鞑靼,再难收复。朝中武将,不是临安府的将军,便是一路难逃的,灰头土脸的,满脸难色,要他们去打,实在是没几分自信能将失地收复。

    从旧京到临安新都,如丧家之犬,文臣自认颜面尽失。与鞑靼之战,已经不仅是收复城池的事了,也是捡起我朝脸面。

    江白圭口中的老师,是当今宰相,年逾七十。面对激愤群臣,王相力排众议,毅然主张此番议和。

    饿殍满地,破碎山河。

    文人筋骨在他们南逃之时便丢弃了,更救不了苦难。

    “可是鞑靼为何会同意议和?”万重山问。

    营帐中,大小武将或坐或站,都看向了江白圭。

    满帐,也唯他一个穿着圆领宽袖官袍,一副文弱模样。

    江白圭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首座之上的万重山,唇瓣张合几下,吐出一句:“鞑靼王庭生了变故。”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郑山粗声道:“生了什么变故,是我们成日跟鞑靼打仗的不知道,你能知道的?”

    这话说得颇为不客气,但也是众将想问的。

    可要他们说得这么粗鲁,那也不能。

    江白圭神色未变,并未有被冒犯的愠怒,依旧是那股子淡淡的语气,“从冬日到夏暑,不宜耕种之地能有多少粮草供作战?再有,鞑靼连夺数座城池,攻占了我朝半数江山,这样的功绩,如群狼环伺的肥肉,在王庭之中,怕也不够那群狼争得头破血流。”

    像是暑日的一瓢水,浇在脑袋上沁凉。

    江白圭笑了笑,又道:“冬日营帐督战之人,诸位将军大抵也是知道的,鞑靼三王子,此次之战,便是他说服了可汗,带领精锐之师南下攻城。可我两朝休战数十载,为何忽然动了兵戈?”

    帐中无声。

    江白圭迎着数十双见过血的眼睛,丝毫不见怯意,自问自答似的,“可汗怕是时日无多了。”

    鞑靼王庭,可没有中原父死子继,嫡子袭爵的规矩,王子出身高贵,但若要继任可汗之位,也要有功绩和将士。

    但与可汗一母同袍被封王的弟弟,也在盯着那个位置,他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哪里甘心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驱使?

    郑山吞了口唾沫,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那咱们还议个屁的和啊!干他娘的!!!”

    莫说鞑靼骁勇,都是凡夫□□,失了城池就是他们这些个武将的无能!

    众人嘴上虽是不说,但比谁都想收复失城,他们没有那些个文绉绉的诗文说,但满腔热血,尽在守护的城郭。

    为将一生,不求史书留名,但如果能以马革裹尸换得城池归朝,那也他娘的值了!

    满帐将心浮动,恨不能立刻穿甲拔刀,去与鞑靼将士拼个你死我活才好。

    可这燥热,在听见江白圭接下来的话,又凉了一截儿。

    “咱们也没粮草了。”

    “还没钱。”

    “大军也折损了大半。”

    众人:“……”

    “出来之时,户部连夜将各地送来的呈报算过,咱们今岁不少地方错过了春耕,荒地连片,百姓生存尚且艰难,秋日里连征税都不好征,委实元气大伤,我知诸位将军悍勇,老师也知道,凤阳城坚守多日,诸位将军不说,我也知晓其中艰辛。”

    “战也好,和也罢,在下官看来,都是为了百姓能够生活安定,老师欲议和,便是想要更多的百姓能活着。如今我军,粮草不齐不说,诸多州府,将士经与鞑靼之战,军心消弭,下官才疏学浅,可也实在觉得,此时非是好战时。”

    “休养生息,重整旗鼓,来日方休,下官静待诸位操兵戈、王师北定之日。”

    郑山不服,憋着劲儿道:“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将这事定了?!谁知道朝廷还敢不敢再打,且我等还能等到?”

    “将军壮年,悍勇无比,还万望保重。”

    郑山瞪眼:“……”

    这是咒老子的话吧?

    江白圭:“将军要相信,满朝上下,诸多朝臣如将军之不甘。”

    楚霸王不肯过江东在前,文人最重风骨,此番南逃于临安建都,弃故都,便是将满身的筋骨尽数折断了。人家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些文臣若是不能操政权、收失地,来日不禄时怕也合不上眼。

    郑山嘴皮子不利索,被噎得发麻,憋了又憋,忍气道:“跟你说不着,王相何日到?”

    江白圭神色间闪过些恍然,“下官愚钝,险些忘了这书信,”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封火印书信,恭然递到了万重山跟前,“老师亲书,要下官呈送将军亲启。”

    昨夜孟州回来,万重山便听他说了这人,年纪轻轻,却行事稳当,让人有些难拿。

    万重山听罢,还笑话他棋逢对手,今日瞧着,才知孟州所言非虚。瞧着二十啷当,年纪轻得这满帐之中谁都瞧不上,一身青袍,五品之下,便是设宴,都没他的席位。

    可这年轻人,言语行止毫无惧色,一进一退,如鱼得水,既能晓之以理,又能动之以情。

    这样的人,万重山不相信他是真的将这封信忘了。

    他沉沉的眸光收回,拆了火印封泥,将信取出。

    果不其然,信中之言,尽是要他相助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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