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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人间9

    剧场顶灯第三次熄灭时,沈清雨数清了幕布上第三十二道褶皱。

    这是她本月第七次坐在这个熟悉的位置,深红色座椅的海绵早已塌陷。

    舞台上正在拆解《乌鸦与裁缝》的布景,木屑混着灰尘在光柱里浮沉。她看着工作人员将石膏月亮推下台时在地面划出的白痕。

    后台忽然传来金属倒地的脆响。

    沈清雨几乎是弹起来的。

    沉香木簪从发间滑落,在过道地毯上滚出半尺,青丝如瀑散开的瞬间,她已经提着戏服改的棉布裙往侧门跑。

    这些日子跟着老周打下手,闭着眼都能摸到配电室的位置。

    果然在舞台左侧看见歪倒的铁架。

    老周正扶着腰骂骂咧咧,满地散落着彩绘玻璃碎片,这是那盏象征命运转轮的重要道具。

    “我来吧。您别动。”沈清雨把簪子咬在嘴里,蹲下身时裙摆绽开墨色涟漪。

    她熟稔地捡起碎片拼接,“用鱼线加固骨架,接缝处贴金箔遮瑕,赶得上六点场。”

    老道具师举着手电筒的手顿了顿:“学得到快。”

    “我奶奶的凤冠去年被猫扑散了,是我连夜修好的。”少女仰起脸笑,睫毛上沾着彩玻折射的虹光。

    后台昏黄的壁灯在她鼻尖凝成蜜色的釉,倒让老周想起自家孙女偷吃麦芽糖的模样。

    等收拾完狼藉已近黄昏。

    沈清雨摸到化妆间门口时,听里头传来纸张撕裂的声响。

    老郑头往她手里塞了包松子:“去劝劝徐老板,这都撕了第七稿了。”

    推开吱呀的木门,霉味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

    随后又被烟草味呛得后退半步。

    逆光里有人斜倚在妆台前,灰蓝戏服滑落肩头,指尖猩红明灭。他另一边手里攥着半页残稿,脚边散落着被红笔划烂的台词。

    徐然洲在烟雾中眯起眼。

    少女轮廓被夕照镀得毛茸茸的,像是从老胶片里走出来的。顿时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茉莉香,瞬间冲淡了尼古丁的苦涩。

    “郑师傅说…”

    徐然洲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像冻住的湖。可在保温杯盖子弹开的脆响里,水雾热气漫过他紧抿的唇角。

    “又是你。”他的声音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昨夜演出时嘶吼过的痕迹,“上次修幕布机括,这次补玻璃。”广袖扫过积灰的灯泡,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巨影,“小丫头。跟着我,就为学这些零碎?”

    “徐老师。”少女声音清甜,一字一句说道:“一年零三个月,我一共看了您一百二十七场戏。”

    男人掐灭烟头的动作顿在半空。

    那些精心设计的漫不经心突然失了效,他发现自己竟在数她睫毛上未落的彩玻碎屑——十七片,像撒了一把星子。

    “《乌鸦与裁缝》里,您每次撕碎信纸的角度都不一样。”她向前半步,发梢扫过门框挂着的戏服流苏,“第五场谢幕时,您左手小指在发抖。”

    徐然洲终于正眼看她。

    女孩眼底的光太烫,灼得他那些藏在喜剧褶皱里的阴翳无所遁形。他伸手去够桌上的薄荷糖,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未开刃的刀。

    “小朋友,”糖纸撕开时发出细小的呻吟,“你知道…”

    沈清雨忽然踮起脚。

    保温杯被郑重其事地放在妆镜前,茉莉撞在玻璃内壁发出清脆的响。

    徐然洲看见镜中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自己肩头垂落的戏服穗子正扫过她的发尾,像命运打了个潦草的绳结。

    “我能跟您学话剧吗?”她问得认真,仿佛在梨园拜师要奉茶。窗外的紫藤花影爬上她侧脸,将十五岁的期待裁成细碎的拼图。

    徐然洲的指尖在杯壁停留了三秒。

    玻璃内胆映出他眼尾细纹里残留的油彩,也映着少女颤动的睫毛。

    “为什么是茉莉?”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戏词里说‘茉莉开时香满裾',能镇魂。”沈清雨笑眯眯地望着他,“我奶奶教的,她们那会儿戏台漏雨,就在幕布后煮茉莉花茶。”

    男人喉结滚动着咽下热茶。

    戏服广袖拂过女孩发顶时,带落积年的灰絮在光束里翻飞。

    徐然洲揉着眉心,“知道被投资方临时撤资时,我们怎么用报纸糊背景板的吗?”他突然抓起地上的稿纸贴在墙上,墨迹在茶水里蜿蜒成扭曲的树影,“就像这样,把荒诞裱糊成艺术。”

    沈清雨伸手抚平翘起的纸角:“上个月《浮生记》第二幕,您不就是用撕碎的合同折了纸飞机?”

    空气凝固了五秒。

    徐然洲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却像碎琉璃扎进棉絮里。“小朋友,盒饭凉透后的油腥味可比松香难闻多了。”

    他转身从木箱里拎出半袋冷掉的烧饼,“上个月剧场暖气坏了,我们啃着这个排了三天戏。”

    沈清雨接过烧饼时,指尖蹭过他掌心经年的茧。

    油纸袋里掉出张皱巴巴的节目单,边角印着她去年秋天画过的笑脸菩萨。

    “之前《荒诞寺》谢幕时,您把面具扔进观众席了?”她突然问。

    “那面具太重。”徐然洲重新睁开眼时,已经恢复成淡漠的神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清雨望着窗外晃动的霞光,轻声哼起《思凡》的调子。

    “徐老师,我想学。”

    道具间昏黄的灯泡突然爆出火花。

    在明灭的光影里,徐然洲看见少女眼中的光,比剧场年久失修的追光灯更灼人。

    他想起昨夜撕毁的剧本里那句台词:菩萨低眉,原是怕看见信众眼里的火。

    “明天早上六点,带着你的茉莉花…准时出现。”他反手扯下椅背的月白戏袍扔过去,“先把戏服上的破洞补上。”

    沈清雨伸手接住的瞬间,看见他腕骨处暗红的血痂,新结的伤口在冷白皮肤上格外刺眼。

    “一天天的忙来忙去,补完老胡的破洞,还记得把针脚熨平。”他食指无意识摩挲着案几边沿,“我的倒不见你上心。”

    沈清雨将戏服妥帖叠在臂弯,青缎暗纹掠过指尖微凉:“周师父告诉过我,您不喜欢外人碰您的东西。”她尾音里带着清浅笑意,像是雨季掠过回廊的穿堂风。

    那笑意太温软。

    徐然洲别过脸去。

    夜色彻底布满整个房间时,徐然洲在更衣室镜前点了今天第三支烟。

    手边的剧本不知被谁用油性笔写了句台词,此刻正被烟雾熏得模糊: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①

    他突然想起女孩离开时,发间晃动的沉香木簪在墙上投下的影子——

    分明是游园惊梦的杜丽娘,却偏偏要往他的荒诞喜剧里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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