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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人间10

    十月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沈清雨正在巷口的报刊亭数硬币。

    玻璃窗凝满水雾,老板第三次抬头打量眼前这个姑娘。

    她数报纸的样子像是在梨园挑戏服料子,指尖抚过油墨的样子又让人想起老琴师调试丝弦。

    “小丫头。”老板忍不住敲了敲窗框,“买这么多过期报纸当草稿纸?”

    沈清雨把第二十份《京城日报》塞进防水布袋,抬头时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柜台上溅出星子:“是练习用的。”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潮湿的空气都跟着亮堂起来。

    老板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护着个牡丹花纹的保温杯——杯口冒出的热气在玻璃窗上被画出了朵茉莉。

    徐然洲给的清单里有七家本地报纸,十三份需要跨区找。

    最后一份《西桥周报》的讣告版印着1988年的台风伤亡名单,她骑了四公里找到退休的老主编家。

    老人从腌菜坛子底下抽出泛黄的报纸时,窗外的雨突然停了,沈清雨看见云缝漏下的光正好打在“徐明华”这个名字上。

    到剧场时已近傍晚。

    沈清雨在消防通道拧裙摆的水,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徐然洲拎着盒饭往下走,黑色高领毛衣裹着嶙峋的肩胛,像一尊被雨淋湿的大理石雕像。

    “师傅!”她慌忙去捞滑落的布袋,报纸散落台阶的瞬间,1988年那页讣告正巧飘到他脚边。

    徐然洲弯腰的动作像老式座钟的钟摆。他捡起报纸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形状像半融化的雪花。“西桥周报,”他念得又轻又慢,仿佛在舌尖含化一块薄荷糖,“怎么找到的?”

    “市图书馆微缩胶片室有存档。”沈清雨注意到他睫毛在颤,“不过原件在…”

    “死了十二人的纺织厂宿舍。”徐然洲突然打断她,报纸在他指间发出脆响,“台风夜倒塌的危楼。”他转身往上走,铁质楼梯嗡嗡震颤,“跟上。”

    道具间堆满上个剧目的残骸。

    徐然洲踢开碎木片,露出张瘸腿方桌。沈清雨看着他撕开盒饭包装,白菜豆腐的蒸汽在灯泡下晕开惨白的光。

    “读。”他把二十份报纸推过去。

    “1999年5月7日,《晨报》讣告版...”沈清雨刚开口就被敲桌声打断。

    徐然洲的筷子悬在半空:“咽下所有情绪,像播报天气预报。”他夹起凉透的豆腐,凝冻的油花在饭盒里画出同心圆,“死亡是最平常的事。”

    沈清雨深吸口气。她读殡仪馆公告像在读戏词,某个瞬间甚至带上了祖母教的念白腔调。

    读到第七份时,徐然洲突然把盒饭推到角落,塑料盖碰撞声惊飞了窗外避雨的灰鸽。

    “停。”他抽走她手里的《西桥周报》,指尖按在“徐明华”三个字上,“这个怎么处理?”

    沈清雨看见他瞳孔里晃着冷焰:“台风夜的值班电工,为抢修电路触电身亡,享年三十七岁。”她喉咙发紧,“不久妻子离世,留有一子。”

    空气突然凝成实体。

    徐然洲从戏服口袋摸出打火机,金属开盖声像子弹上膛。火苗舔舐报角的刹那,沈清雨突然按住他的手。

    “您要我收集这些,”她掌心覆在他手背的疤痕上,“不就是为了记住他们是怎么活过吗?”

    打火机坠落在报纸堆里。

    徐然洲猛地抽回手,腕骨撞翻保温杯。茉莉香混着霉味在狭小空间炸开,他看见女孩衣角上溅满茶渍,却还在固执地拼凑被撕碎的讣告。

    “明天开始,”他扯下挂钩上的灰色围巾扔过去,“每晚五点,我会教你怎么练台词。”

    沈清雨抬头时,只看见他消失在防火门后的衣角。

    围巾上有雪松香混着线香的味道,裹住她时却是温热的。

    简直和徐然洲一模一样,外冷内热呀。

    沈清雨暗暗感叹。

    她蹲下身继续拼凑残页,发现那份讣告的空白处,有用铅笔反复描摹的痕迹——是个戴着安全帽的小人,正在画一道闪电。

    锁门时听到道具间有响动。

    沈清雨折返时,透过门缝看见徐然洲蹲在报纸堆前。他正把撕碎的讣告一片片重新拼凑起来,垂落的额发遮住眼睛,肩胛骨在毛衣下起伏如受伤的鹤。

    雨又下了起来。

    沈清雨在公交站台翻开湿透的笔记本,发现夹层里的戏票存根染开了墨迹——是去年深冬那场《乌鸦与裁缝》。

    她突然想起在谢幕后,自己不急不慢地在后街瞎转悠。

    潮湿的苔藓气息里,那个灰大衣男人弯腰投喂流浪猫的背影突然浮现在眼前。暮色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细长,肩头积着未化的雪,像棵褪去所有累赘的梧桐。

    此刻,才惊觉那截灰呢子大衣的纹路如此眼熟。

    推开老宅院门时,檐下风铃正撞碎雨声。

    奶奶盘腿坐在藤编坐垫上,孔雀蓝戏袍在膝头铺展成一片湖水。银针挑起金线时,老人家耳垂上的翡翠坠子跟着晃了晃。

    “下雨天也不知道打伞。”沾着丝线的拇指蹭过她泛红的耳尖,沈清雨忙接过缀着铃兰的手工帕子。

    厨房飘来陈皮混着老姜的辛香,爷爷探出半边身子:“姜茶马上就好!”

    “爷爷!要加半罐可乐那种。”

    “你这丫头。”嗔怪声里藏着笑意,搪瓷锅盖碰出清脆的响,“怎么不让你哥接你?”

    “哥他忙呀。”

    “是吗?照我看,谁也没有我的小阿糍忙。”蒋月笙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沈清雨的额头。

    沈清雨伏在绣绷前,看半只金线蝴蝶停在牡丹深处。丝线在奶奶指间游走如鱼,忽然有微凉的指尖擦过眉心。

    “最近总往剧场跑?"老人眼尾笑纹里盛着狡黠,“哎。嫌我这个老太太年老色衰,不如年轻人啰。”

    她自己的孙女,她还能不了解。

    从前教她甩水袖总喊手酸,如今倒肯顶着雨看完整场戏。

    沈清雨起身走到桌案前,她的手指抚过玻璃瓶沿,新摘的茉莉凝着水珠滚进掌心。

    “奶奶,要是特别想让一个人记住自己...”她话尾悬在花香里,像晨露将坠未坠。

    “该怎么办?”

    蒋月笙的银簪在鬓边轻晃,针尖在烛火上掠过时,她眼尾褶皱里盛满跳跃的光斑。“给他绣朵不会凋的花,或者...”

    银针戳破绷绢的刹那,窗外惊雷炸响,“把他刻进你的戏里。”

    沈清雨转身时,正撞见奶奶眼底粼粼的波光,仿佛那年戏台两侧的珠帘在暮色里轻颤。

    她指尖一颤,白花瓣扑簌簌落在老榆木桌面上。

    “我们小阿糍的眼睛啊,现在亮得像刚开箱的点翠头面。”

    沈清雨刚要开口,就听见老太太佯装叹息:“哎,嫌我这个老太太年老色衰,不如年轻人啰。”

    “奶奶!”沈清雨跌进藤椅里,膝头碰翻了针线筐。彩线团骨碌碌滚到青砖地上,像撒了一地彩虹糖。

    老式座钟当当敲了六下。穿堂风趁机溜进屋子时,《贵妃醉酒》的戏谱正停在“海岛冰轮初转腾”那行。

    沈清雨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奶奶肩窝,棉布衣料蹭过鼻尖,十五年如一日的桂花香里掺着檀香的暖意。“才不是呢,岁月从不败美人。上次王叔还说您扮杜丽娘那会儿......”

    她声音闷在衣褶里,惹得老人胸腔震动出低低的笑。

    “可不是!在我心里,你奶奶就是全北京儿最美的老太太。”门帘哗啦掀起,爷爷端着瓷碗从厨房晃出来。姜片在热水里沉沉浮浮。

    “当年她在吉祥戏院压轴,谢幕时,那些个红绸花篮堆得比海棠窗还高。”他故意拖长调子,沙沙的,像晒过的棉被扑簌簌落着金粉。

    奶奶作势要拧他耳朵,腕间银镯叮铃撞响,却先把自己逗笑了。

    沈清雨望着老人们映在花格窗上的影子,忽然发现他们皱纹相叠的弧度,竟像极了戏台上依依相偎的并蒂牡丹。

    窗棂间漏下的月光忽然晃了晃,原来是奶奶起身收拾茶盏,银镯碰着青瓷,叮铃一声碎在初冬的夜色里。

    她帮着拾掇完碗筷回房时,老式座钟刚敲过十点。

    月光像匹银缎子铺在樟木箱上,那条灰色羊绒围巾正静静蜷在箱角。手指抚过蓬松的绒毛,忽然在卷边处发现个褪色的血渍。

    她仔细辨认,褪色的暗红在台灯下显出哑光的质地,像被人揉碎又风干的海棠花瓣。

    记忆突然被月光泡得发胀。

    上个月末场演出,徐然洲谢幕时左手始终背在身后。她当时只当是他独有的矜持,此刻却清晰记起他鞠躬时指缝漏下的红。

    原来是这般滴在灰色羊绒上寂静地开成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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