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耳根发烫,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强自镇定地上前见礼。
沈砚神色如常:“方才听阿竹说门口起了争执,便来看看。”顺着他的目光,林小满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个白净小童,正冲她嘿嘿笑。
见她看来,阿竹作了个揖:“小的远远瞧见这边围了不少人,赶紧去禀报大人。谁知大人一到,那些看热闹的衙役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溜得那叫一个快!”
林小满汗颜,都怪自己吵起架来太过专注,竟未察觉周遭动静。
回想方才的对峙,自己虽言辞锋利了些,却句句在理,没什么好心虚的。这般想着,她坦然又行一礼,道:“多谢大人关心。”
沈砚转身往衙门走去,林小满也正要进去,便跟在他身后。行至户房门口,她正要入内,却听沈砚忽然开口:“你的女户文书已核验完毕,今日可是来领取户帖的?”
“正是。”林小满点头。
“正巧,一道去吧。”
林小满愣了下,随即恍然——她不傻,自然明白对方是看她一介孤女,怕她被户房刁难,所以有意相护。思及此,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暖意。
三人一进户房,原本嘈杂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贾书吏忙不迭从案后起身,额头沁出细汗:“下官见过沈大人!”
“不必多礼,公务照常即可。”
贾书吏哪敢怠慢。这些时日户房查处多起积年弊案,前任周书吏不过审了几日,便牵连出一串胥吏,否则这立户的差事也轮不到他来经手。
核对林小满身份后,他连忙取出早已备好的户帖,指点她签字画押。一套流程下来,不过片刻工夫,那方朱红大印便稳稳落在户帖之上。
林小满接过户帖细细查验,确认无误后才小心收好。她转身欲向沈砚道谢,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她只能将这份恩情暂且记在心底,先去客栈接母亲归家。
因家中离得远,母亲又体弱,她特意雇了辆驴车代步。车上,赵氏捧着户帖反复摩挲,喜极而泣。而林小满则盘算着今后的生计——如今女户虽立,赋税却比寻常高了三分,再加上母亲每日的汤药钱,家中积蓄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作为穿越前的美食博主,她也算是有手艺的人,自然而然就开始思考起了跟美食相关的营生。
去酒楼当厨娘?她摇摇头。赵氏病体孱弱需要人照料,若她整日在外做工,母亲有个头疼脑热连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可不成。
倒不如自己支个小摊,卖些新鲜吃食,既自在又能随时照应家里。
可卖什么好呢?林小满细细盘算起来。母亲病体未愈,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张罗,若是卖那些现做现卖的吃食,怕是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过来;若是做些精致点心,市井百姓又嫌价高,薄利也难多销……
思来想去,林小满忽然灵光一闪——前世那火鸡面不正合适?
一次制作足够的酱料和面饼,每日出摊只需拌面即可,她一个人完全应付得来;且这面能实实在在填饱肚子,寻常百姓想必都愿意消费。
更妙的是,若是食客吃腻了火鸡面,还有红烧牛肉、鲜虾海鲜等花样轮换……
几个转念,一条康庄大道已在心中铺就,林小满跃跃欲试。
一到家,她便迫不及待地将火鸡面的营生说与母亲听。赵氏望着女儿连日操劳却依然明亮的双眸,哪说得出拒绝的话?
“娘信你。”赵氏轻咳两声,握住女儿的手,“这些日子,多亏有你……”
“娘说这些做什么。”林小满胸有成竹道,“等咱们的生意做起来,您就等着享清福吧!”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除了照料赵氏,其余时间几乎全耗在了厨房里。
研制方便面饼并非易事。这个时代没有高筋面粉,面团的韧性和弹性都差了一截。她试过加盐、加蛋清,最终借鉴了自己前世制作古法魔芋豆腐的法子,用草木灰水增加碱性,才终于让面条呈现出理想的筋道口感。
和面、抻面、蒸制、油炸……工序繁琐,一个人做起来颇为吃力,但林小满并不急躁,反倒乐在其中。
如此忙了几日,待面饼储备充足,她开始调制火鸡面酱。
这也不是个容易活,她将市集上寻来的食材轮番试过,才终于复刻出与火鸡面酱大差不差的味道。
成品一出,她先请对门的李婆婆一家试吃。李婆婆的小孙子平日挑嘴得很,这次却捧着碗吃得满头大汗,一边嘶哈吸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嚷着“还要”。
得了肯定,林小满立刻着手筹备。她跑遍集市置办行头,顺道还借着采买的机会留心市井百姓的消费水平,暗暗给自己的火鸡面定价。
万事俱备,这日天刚亮,林小满便推着独轮车出了门,开启她的摆摊生涯。
晨雾未散,集市上已有零星摊贩在支棚摆货。她寻了处人流密集的角落,利落地摆出个小炭炉,架上铁锅烧水。
为了打响火鸡面的名头,她特意盘算过:头几回摆摊,定要现煮现卖。一来,让食客亲眼看着面条下锅,瞧着与寻常面食无二,心里踏实;二来,热汤滚水里捞出的面条,最能保留那股子筋道劲儿。等日后名声传开了,再改作拌好现成的,也不愁没人买。
锅里的水渐渐泛起鱼眼泡,林小满拿起挂在车边的铜锣,“铛”地敲了一记:“新式火鸡面尝鲜喽!”
清脆的锣声在晨雾中荡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这集市上的摊贩多是熟面孔,突然冒出个水灵灵的小娘子,倒叫人新奇。
“火鸡面?里头有鸡肉?”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凑过来问道。
林小满早有准备,笑吟吟道:“这位大哥,‘火鸡’二字,一是取个红红火火的好意头,二是这面有些许辣味,吃了精神抖擞,如雄鸡报晓!”
话落,旁边便有人嗤笑道:“嗬,说得好听,不就是没鸡肉么?挂羊头卖狗肉!”
林小满不慌不忙,一边掀开酱坛的盖子,一边笑道:“这位客官说笑了。照您这么说,狮子头里还得塞个狮子不成?”红艳油亮的酱料在晨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又掀开盖着面饼的粗布,露出底下金黄油润的卷曲面饼。
“哟,这面怎地弯弯曲曲的?”
“莫不是放久了馊了?”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却也有人问价:“小娘子,这面怎么卖?”
“十二文一份。”
这个价钱让不少人咂舌——十二文够买三个炊饼了。众人围着看热闹,却没人愿意当第一个尝鲜的。
林小满也不着急,取了一块面饼投入沸水中。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蜷曲的面条遇水舒展,宛如活物般在锅中翻滚舞动。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又往前凑了凑。
林小满手腕轻抖,捞起煮好的面条,沥干水分后倒入早已备好的酱料碗中。木筷翻飞间,红亮的酱汁均匀裹上每根面条,最后“啪”地扣在翠绿的荷叶上。
“嘿,这面还能用荷叶包的!”众人奇道。
“今儿个是小女子头回摆摊。”林小满环视众人,笑眼弯弯,“这火鸡面前三位有优惠——头客免费,二客六文,三客十文。哪位客官愿意尝个新鲜?”
话音刚落,早就馋得咽口水的王老五一个箭步冲上前:“某愿一试!”
林小满笑着递过荷叶包,这粗犷汉子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大口,霎时瞪圆了眼,“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嗬!这面……”
“如何?”林小满含笑问道。
“痛快!”王老五抹了把汗,又连扒几口,停不下来,“小娘子没骗人,这面当真够劲!”说着,又从怀里摸出铜钱,“再给我包一份!让我家那口子也尝尝!”
这番活色生香的吃相,顿时点燃了围观者的热情。
“承蒙惠顾,这份算二客的价,六文。”林小满取了块面饼,麻利地制作第二份。
旁边的脚夫见状,赶紧拍出十文钱,争做第三客:“给我也来一份!”
没一会儿,摊前已围得水泄不通。尝过面的食客无不交口称赞,这个夸“辣得通透”,那个赞“面条筋道”。不到一个时辰,面饼就卖了个干净。
几个来晚的食客甚至还围着推车不肯离去:“小娘子这就收摊了?价钱好商量啊!”
林小满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实在对不住各位,今日的份量确实卖完了。明日赶早,头客照样免单,还望多多捧场!”
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首战告捷,林小满晌午小憩片刻,便又钻进厨房。这次和的面足有昨日两倍多,炸好的面饼在竹匾里堆成小山。
第二日清晨,她推车刚到集市,摊前很快便排起长队。有昨日没买到的熟客,今日特意赶早;也有听人夸赞后慕名而来的新客。
这其中,还有个让她意外的熟人——沈砚身边那个机灵的小厮阿竹。
“小娘子,来两份!”
“阿竹小哥来得真早。”林小满笑着取出面饼,“是给沈大人带的吗?”
“可不是嘛!”阿竹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大人从京城调任到此,总说饭菜不合胃口,都瘦一圈了。昨儿个我听街坊夸你这火鸡面开胃,特地起了个大早来排队呢!”
林小满闻言,便道:“往后我给你留两份,你晚些来也无妨。”
“再说吧。”阿竹挠挠头,“大人嘴刁得很,未必吃得惯呢。”
林小满闻言,有心想打听沈大人的口味,但集市里人多口杂,只得暂且作罢。她将拌好的火鸡面包好递给阿竹:“不说沈大人,你若爱吃,我也给你留着。”
“那也等我尝过再说哈,”阿竹接过荷叶包,笑嘻嘻道,“好吃的话明儿再来!”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却让林小满记在了心上。
收摊回到家后,她一边制作面饼,一边忍不住想起阿竹的话。那个清冷如霜的沈大人,居然会因为嘴刁吃不惯当地饭菜而消瘦?
对方可是在立户上帮了自己大忙的,要不然,她做点什么好吃的去投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