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因为已经入睡，顾臣衣只着了一身宽松云袍，面容雪白，乌发未束，那双狭长凤眼半垂着看着孟夜白，神态慵懒十足。
孟夜白心跳快了一分。
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宁国公确实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孟小姐深夜来访，有何要事？”顾臣衣开门见山。
孟夜白致歉道：“这么晚了，原不该打扰宁国公休息，只是孟家遇见一件万分棘手的事，只能求宁国公帮忙了。”
“哦？”
顾臣衣的目光落在孟夜白微红的脸颊，勾起唇道：“宁国公府与侍郎府向来不曾往来，倒不知我有何事能帮到孟小姐？”
顾臣衣说宁国公府与侍郎府不曾往来，已经算是客套话。两家何止是不往来，简直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甚至，白日里孟夜白才发了誓要远离宁国公府。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孟夜白深知求人就要摆出求人的态度。
她先将孟田遇到的难处一五一十说了，又诚恳道：“我知道灵蛇珠是宁国公挚宝，贸然提出借珠的请求，实在唐突……但如今整个侍郎府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宁国公念在家父与你的同僚之情，施于援手。”
“同僚之情？”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顾臣衣突然笑了一声，惹得孟夜白更加脸红了。
“若是旁的事，孟千金都求到我府上了，我自然不能不帮。但孟千金应该清楚灵蛇珠的由来，灵蛇珠乃是先帝赐给我祖父的宝物，关系着宁国公府世世代代的荣誉，实在不能外借。”顾臣衣站起身，道：“夜深了，孟千金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夜白早就做好了被顾臣衣拒绝的心理准备，只是顾臣衣拒绝的如此彻底，一时竟让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顾臣衣。
眼看着顾臣衣要离开，情急之下，孟夜白突然上前拉住了顾臣衣的衣袖。
“宁国公，等等，请容我再说最后一句话。”
两人距离极近，顾臣衣一时怔然，他甚至能感受到孟夜白身上透来的淡淡得梨花香气。
“孟小姐还想说什么？”出乎预料，顾臣衣并没有直接离开。他的目光往下看，落在了孟夜白紧拽着他衣角的手上，语气轻了几分。
“孟千金知书达理，难道没有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闻言，孟夜白猛地抽回了手。她磕磕绊绊道：“宁国公勿怪，方才……方才我只是一时情急。”
“侍郎府不会白占宁国公的便宜，若是宁国公同意出手相助，暂借灵蛇珠，侍郎府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顾臣衣似乎起了两分兴趣，他询问道：“孟小姐的意思是说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侍郎府都会同意吗？”
孟夜白紧张地点了点头。
虽然孟夜白心里清楚，已经贵为宁国公的顾臣衣，根本不需要侍郎府的这一份人情。但，除此之外，孟夜白已经没有别的条件去打动顾臣衣了。
“有一件事，侍郎府倒是能真的帮到我，只是不知孟小姐是否愿意？”顾臣衣看着孟夜白秀美的脸庞，突然道。
“何事？”
孟夜白连忙道：“只要宁国公开口，侍郎府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不用那么麻烦，这件事，只需要孟千金点头同意。”顾臣衣语气神秘，彻底勾起了孟夜白的好奇心，正当孟夜白忍不住想要再一次询问时，顾臣衣突然道：“我想求娶孟家千金，不知侍郎府是否同意，孟小姐是否愿意？”
“你说什么……”
顾臣衣的话如同春日惊雷，骤然在孟夜白的耳旁炸响，惊得她后退了好几步，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否则，顾臣衣怎么会突然说要求娶她？！
侍郎府与宁国公府向来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孟小姐没有听错。只要孟小姐答应嫁给我，灵蛇珠我必然双手奉上，助侍郎府渡过危机。”顾臣衣缓声道：“我生平唯有此愿，还望孟小姐认真考虑。”
“……”
稍过片刻之后，孟夜白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愤然地看着顾臣衣道：“宁国公！纵然你不愿意出手帮忙，又何苦想出这种理由来拒绝羞辱我！”
顾臣衣微微一怔，“孟小姐误会了，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孟小姐的。”
“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侍郎府与宁国公府向来不对付，无缘无故，你为何想要求娶我？！”孟夜白不解道。
顾臣衣舒展眉目，缓声道：“孟小姐终于抛开了场面话，承认侍郎府与宁国公府不对付了吗。”
“……”
顾臣衣想要娶孟夜白，其中原因有二：一则是侍郎府与宁国公府有旧怨，而这旧怨说到底，还是宁国公府对不住侍郎府。顾臣衣的父亲故去时，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希望顾臣衣找到机会化解侍郎府与宁国公府永不来往的关系。二则，官家已经不止一次的敲打过顾臣衣，想要顾臣衣早日成家，偏偏顾臣衣谁都不喜欢，正为此事头疼心烦，如今孟夜白撞到了跟前，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容我提醒宁国公一句，我身上可是背着克夫的名声，宁国公想要娶我，难道不害怕早早被我克死吗？”孟夜白冷冷道。
“不怕，我命硬的很，孟小姐若是能克到我，尽管来。”顾臣衣笑了笑，那笑容太过耀眼迷人，竟让孟夜白分不清顾臣衣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心。
无论如何，孟夜白认为顾臣衣定然不是真的想娶她，如今突然提出两家联姻的要求，也不过是因为不想外借灵蛇珠而找得借口，想让孟夜白知难而退。
既然如此……
孟夜白微微握紧拳，那她就更不能如顾臣衣的心意了。
“宁国公所言当真？”孟夜白突然看向顾臣衣，询问道：“倘若我真的答应嫁给宁国公，你就愿意将灵蛇珠借给我？”
“绝无虚言。”
顾臣衣料想孟夜白应该不会答应，然而，下一刻孟夜白语气坚定道：“我同意嫁入宁国公府，还请宁国公兑现承诺。”
顾臣衣怔了一瞬，随即，微微蹙起眉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孟夜白点了点头。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孟小姐，你可考虑清楚了。”
如今整个孟家都已经危在旦夕，若是舍弃孟夜白一人就能救孟家，孟夜白自然愿意。哪怕以后她嫁入宁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甚至可能会遭受宠妾灭妻的薄待，孟夜白也认了。
“宁国公想要反悔吗？”孟夜白笑道：“还是说，宁国公其实只是想刁难侍郎府，没有想过我会答应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是我说出口的话，我自然不会反悔。”
顾臣衣转头吩咐管事取来了灵蛇珠。随即，他将装着灵蛇珠的锦盒递到孟夜白面前，缓缓道：“我不会后悔，怕只怕，后悔的人是孟小姐。”
孟夜白看着顾臣衣幽邃深沉的眼眸，她知道，一旦自己接下了灵蛇珠，便是默认了这侍郎府与宁国公府的婚约，绝无反悔的余地了。
“多谢宁国公成全。”
孟夜白只犹豫了片刻，便伸手接下了锦盒。
“三日之后，我会亲自去侍郎府登门提亲。”顾臣衣淡淡道。
……
孟夜白离开宁国公府时，天色已经亮了，她怀里抱着锦盒，加紧了脚步，必须要在孟田上朝之前将灵蛇珠送过去，否则，侍郎府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莲儿心事重重地跟在孟夜白身后，她先前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孟夜白与顾臣衣的对对话。莲儿万万没有想到，宁国公居然真的肯将灵蛇珠借给侍郎府，而宁国公提出的条件更是让人意外……
宁国公怎么能娶孟家的千金呢？！
“姑娘，现在可怎么办？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夫人和老爷。”莲儿出着主意道：“若不然，等我们用完灵蛇珠再还给宁国公府，届时让老爷登门道歉，赔偿宁国公一些钱财，总不能真的让姑娘嫁过去。”
以前嫁进宁国公府的孟家女都没一个好下场，作为从小看着孟夜白长大的侍女，莲儿自然不愿意孟夜白受委屈。
“你当宁国公是什么人？既然我已经答应他了，哪儿有过河拆桥，出尔反尔的道理。”
孟夜白缓声道：“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今日是爹进宫的日子，万不可因旁的事分心，先别将此事告诉他们。”
闻言，莲儿只得点了点头。
孟夜白紧赶着回了侍郎府，刚下马车，便听守门的下人说孟田已经进宫了。
“爹是何时走的？”孟夜白询问道。
“老爷一夜未眠，天方才亮，便心事重重地离府了。”
坏了！
孟田定然是去宫里认罪了。
孟夜白连忙吩咐车夫驾马，朝着皇宫方向追了过去。幸而孟田刚走不久，待追到快要靠近宫门的位置，孟夜白正好看到孟田下了前面的马车。
“爹——”
“爹！你等等我！”孟夜白急忙跳下马车，跑到孟田面前。
孟田与同僚正说着话，恍惚间听到自家女儿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看到孟夜白跑过来，孟田微微蹙眉道：“宫门森严，你来做什么？”
“爹，你忘了东西在家里，我给你带过来了。”
说罢，孟夜白便将锦盒塞到了孟田手里。孟田不明所以，又赶着时间去上朝，只得拿着锦盒进了宫。
眼看着孟田的身影渐渐远走，孟夜白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