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要我信你，可你却不愿信我。”
江悯寒再度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淡然道。
许晚安闭了嘴，不再言语。
静默的窒息感在黑暗中如浓雾一般弥散，眼睛虽因术法能将眼前事物看得清晰，但心却是盲的。
许晚安突然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那照你方才所言，那我是如何还未被生出来便留给你那颗种子的？”
站在她对面之人缄口不答，眸光沉凝。
许晚安见状微微一笑。
OK了家人们，遇到特殊的棘手情况了。
假设男主不是在胡诌，这原主身份就是星星神朱雀所投化的一脉妖族后裔，而小破种子就是上一世原主留给男主的一件信物……
也就是说在男主被封印之前，原主便与男主有过交集。
那为什么原主上一世的记忆里没有这些情节？
许晚安真是觉得细思恐极，难不成上一世的原主死而复生过一回……因而失掉了这些记忆？
可朱雀不是凤凰，身死并不能涅槃，也不大可能会是用了复活道具这种情况，不然最先复活的是原主她爹。
若原主并非死而复生，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原主并非在男主被封印后才出世，她的记忆被人为抹去，年龄和身世也都被造了假！
许晚安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些许道理，这也变相解释了男主为什么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被她轻轻松松地带回了千九门，而且对于她硬套个掌门真传弟子的身份到男主头上这种事，男主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感情男主和原主原来见过啊，之前那副无害小狗模样都是装出来试探她的是吧？
于是她微笑着开口道：“寒寒，咱们来玩一场不走心更不走肾的坦白局怎么样呀？”
“……？”
“就是你把你所知晓关于我的底细都告诉我呀～”
江悯寒回复她言简意赅的一个字：“不。”
许晚安脸上笑容依旧：“坦白局嘛，我也可以把我知晓关于你的底细都告诉你呀～”
“除了从千初月那里了解到我少时经历，你难道还知晓别的什么？”男子冷笑一声。
“……哇，你要是敢在师父面前这么喊他的字，他怕是要揍死你哦。”许晚安一脸唏嘘模样。
江悯寒闻言一怔，“他不是最喜欢许怀逸为他取的这个字吗？”
“看不出来师弟你少时居然和我生父师父都有过交集呀，同我说说呗？”许晚安满脸堆笑。
“……”江悯寒默了许久后，微微扬了扬眉梢，“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同你讲。”
许晚安脸上的笑容崩裂一瞬：“……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现在身份是你师姐哎。”
“那师姐便去找师尊大人询问你自己的身世吧。”江悯寒一拂袖，转身便要走。
“等等等——”许晚安一把拽住了男子金纹道袍的后摆，“你既然都说了你那种子是我留给你的，你又这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这说明之前我和你还是有过硬交情的对吧。”
“没有。”江悯寒扭头垂眼看她，眸色闪烁，低笑一声，“其实，那种子不是你给我的……你居然真信了？”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在说：我在骗你，但我没想到你真好骗。
“……”
“……江无善，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玩坦白局；二，现在就被我埋在这里，我替你和你父母和你村子的人都立个碑。”
许晚安笑容十分和善。
而男主当然没有选择跟她玩坦白局。江悯寒盯了她许久后，伸手朝空中一摸，凭空摸出一张符篆来，夹在双指间摇了摇。
许晚安：……我有句麻卖批的脏话我现在就要讲！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便看见赤金色火焰一霎从那符纸的一角燃起。热浪裹挟刺眼光芒，如波纹一般自二人为中心向四周层层荡开。
衣袂翻飞，墨发飞扬。而时间流速似是被刻意放缓，火焰流动夹杂着符篆燃烧的灰烬飞舞，出现一层又一层的叠影。
许晚安将目光微微一转，转到江悯寒那张被火光映得明灭的面容上。
她在江悯寒那双墨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眼瞳乍然一缩。
那倒影之中不只有她，她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她猛地回头望去——
“……睡一觉吧，睡醒就到家了。”
脑海中蓦然间只剩空白，四肢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直直倒了下去。
江悯寒抬手一接，向身后仰去的女子便稳稳枕在了他的怀里。
他微微抬眼一瞧，身前所站之人，面容同他，乃是十成十的相似。
只是与他身着白华道袍簪冠束了高发不同，那人一袭红衣猎猎，暗绣了鎏金龙纹；如瀑乌发微卷，垂散于双肩两侧，后颈的发则用红帛带随意系了。
那人眸瞳深处隐着一缕如墨赤色，比他的眼更为凉薄。似是千尺寒潭如渊，不曾有任何情绪能荡起一丝涟漪来惊扰这份平静。
“……真可惜啊，她这一次来，也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你。”
江悯寒垂首看向怀中阖上眼沉沉睡去的女子，低低笑道。
“我也不知为何，本该是五百年的囚期，这一次为何只到三百年，她便提前来救了我。”
“我本以为她或许同我一样，存了之前的记忆，但如今这般一看，她竟然还是什么都不知晓。”
“她还是什么都不知晓。”
“……可我也什么都不知晓。”
低笑声中含有两分苦涩。
“你同她做过什么呢？她许诺过你什么呢？”江悯寒目色怔了怔，他看向身前那人，有些茫然地道：“她也杀过你吗？”
红衣人不语，一手虚搭在腰腹间的挺拔身姿似是亘古不变，连瞳珠都不曾转动过。
江悯寒忽而又哑然失笑起来。
“……我真是快疯了，竟妄图从一抹残存在时间中的虚影嘴里听到答案。”
“旁人道，我是你余剩血肉化生，我就是你。”
笑声陡然染上了几分森然之意，他微微动了动指，红衣虚影便被凌空撕裂，化作金色星点，随着火焰一同消散。
夜色重归于寂，一双隐在黑暗中盯着女子面容的狭长乌瞳冷冷。若有知情人瞧去，那与往昔小村子里，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人平日里的神色无二差别。
“可惜，我不是你。”
“我不会放走她。”
……
……
「杀了余，回家吧——」
仿佛被人拿着两个扩音喇叭堵在耳边以最大音量播放，许晚安一下子捂着耳朵从床上来了个弹射起步。
……我丢！聋了！谁啊？！
她眯着眼龇着牙，转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朝四周望了好几圈，不太清醒神智渐渐恢复清明。
……这里是，原主的弟子寝殿？
许晚安将捂着耳朵的手缓缓前移抵住了太阳穴，宛若经历宿醉一般，脑子钝钝地疼。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梦中景象全然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她昏过去之前，自己身后好像凭空乍现出一个人来。
不应该啊，按原主的实力来讲，不该会有这种有旁人出现她却察觉不到的情况。
所以绝壁是江无善搞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幺蛾子出来！干！你爷的男主，太能装了，太他吗的能骗人了！还相信他，她信条狗都不能信这狗男主了！
不知道她现在将男主重新封印回招摇山里还行不行？
许晚安从床上一个打滚便翻了下来，她拿掌心揉着自己的额头，慢慢地朝寝殿正门方向走。
刚才那句炸响她耳旁的话……才准确来说是脑子里梦中的话……说的什么来着？不过声音的音色好熟悉……
是……男主的声音？
“大师姐，你醒了？”
许晚安闻声一愣，将低着想事的脑袋一抬，这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寝殿门口，门口旁边还杵着个内门弟子。
千九门中，真传弟子穿金纹白道袍；内门弟子穿普通的黄纹白道袍；外门则是最素的白纹。所以弟子的身份还是很好辨认的。
“……你挺眼熟啊。”许晚安歪首，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少年，“你是之前被我逮住问人的那个？”
少年人一汗颜，恭恭敬敬行了礼数，道：“回大师姐，是我。弟子名叫谢永，答谢的谢；永久的永。”
许晚安欲言又止。
……兄台，你这个姓氏……你家里不会跟屠了男主满门的那个煞笔谢识青有关系吧？
但后来那煞笔不是入了阳清宗做门客吗？这小孩跟谢识青应当没啥关系……吧？
她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呃……谢师弟，你在这里干吗？”
谢永顿了顿，“掌门师伯让我在这守着，等师姐你睡醒了，陪你说话解闷。”
“……解闷？”
许晚安一愣，大叫一声不好，她抬手朝门外一探——
Duang。
她的手被弹回来了。
她抬首一望，便见一个硕大的金色罩子稳稳当当地罩住了整个寝殿。
雾草，便宜师父你玩阴的，竟然搞禁足这一套？！
她立马朝谢永喊问道：“……江悯寒呢？他回来了吗？他是不是被二师叔扔戒堂里去了？！”
“大师姐您先别激动，真传师兄他没有被二师伯扔进戒堂……”
许晚安霎时松了一口气。
谢永支支吾吾地补充一句：“真传师兄被掌门师伯直接扔进一十三千里去了。”
许晚安默了一瞬。
“……一十三千？”
谢永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许晚安顿时面如死灰。
男主，你……你自求多福吧。
一十三千，千九门的禁地。兄弟，那可是非常恐怖的地方。那是一座以戾气、死气、怨气所筑成的刀剑冢，冢中葬着一万三千把刀剑。
原主儿时因贪玩迷路而误闯进这座刀剑冢，等被千朔救出来时……真的就只剩一口气吊命了。这还是基于原主身上带了众多保命法宝的情况，若是换作别的弟子迷路闯进去……那真的就是十死无生了。
那一回，千朔本人也被剑气和刀气伤得极重，和原主两个难师难徒一块在床上躺了近一年，靠无数灵丹妙药回血，才勉强缓了过来。
总之说来就是很惨，非常惨。
后来那地方就演化成刑场了。通常在处决门派里某个罪无可赦之人时，身为掌门的千朔会同其余五位长老开会决议，全票赞成通过之后，便将人丢进那里自生自灭。
……所以男主你到底是怎么把便宜师父给得罪了啊？